朱文雄
樺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她雖然也會和我們一塊兒嗑嗑瓜子,聊聊天,但更多的時候她會塞上耳機,捧著英語書,嘴里不時冒出幾個頗有“洋味兒”的單詞,她的目標是三年以后拿到英語六級證書。
六級證書?我們想都不敢想,小小的中專生,進不了大學也就再沒有了讀書的興趣?;彀?,混個畢業(yè),隨便找份工作,這輩子也只能這樣過了。
樺長得不好看,臉龐很大,青春痘也很多,身材也屬于較胖的那一種。她對于這一點好像不十分清楚,經常在寢室里僅有的一面大鏡子前走來走去,這讓其余幾個姐妹都很惱火,畢竟只有一面鏡子。
日子久了,我們開始數(shù)落起樺的不是。
“心比天高,當自己是什么,一個小小的中專生,難道還想當翻譯不成?”
“就算他拿到了六級證書,那又怎么樣?她這等模樣,能不能找到工作還說不準呢!”
“要命的是,她還以為自己是美女。前幾天,她還讓我給她挑張相片,說要寄給筆友,那個筆友不嚇一跳才怪呢!”
……
寢室里美女多,因而總能吃到不少男生送來的巧克力、水果之類的東西。我這個“獨身主義者”經常能享受到心安理得的饋贈,但樺從來不碰。
“我要減肥呢!”樺笑著說。
“哼,沒人追她,她心里實在酸溜溜的,“哪兒消受得起!”抹著口紅的芊在樺去打水時這么說。
愚人節(jié)到了,我們已經等了很久。捉弄樺的計劃早已制定好了,只等這樣一個日子付諸實施。
我是計劃的主謀,因為我文采不錯,雖然沒有寫情書的經歷,但在芊和珍等“情書收藏家”的啟發(fā)下,一封熱辣辣的情書還是在我的筆下誕生了。信是以我班一個叫康的男孩的口氣寫的。寫他如何對樺朝思暮想,并約她晚上七點在圖書館門前見面。我們把信拿去打印好后,折成心形,裝在一個粉紅色的迷你信封里,悄悄放進了樺的課桌內。
樺在傍晚洗腳時羞答答地向我們說起了這事。
“他怎么會喜歡我呢?不可能的?!睒寮t著臉輕聲說。
“怎么不可能?他看中你的善良、善解人意嘛?!?/p>
“其實,仔細看看你,長得還是蠻不錯的。”
“康不賴,你和他挺般配的。”
……
我們說著違心的話,樺在一旁羞紅了臉,一副甜蜜蜜的樣子,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樺抹上莉的口紅,戴上珍的發(fā)卡,披上樂的外套,穿上我的厚底鞋,在我們目光的護送下,快快樂樂地赴約去了。
也許是晚上10點,也許是11點,樺回來了,我們在睡夢中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后來似乎聽到有人在啜泣。
從第二天開始,樺不再和我們說話,也不再和康說話。
難道她去問過康?難道她知道這是我們干的?我們無從知曉。
后來新宿舍建好了,樺搬離了我們的宿舍。那面大鏡子早已蒙上了灰塵,因為我們習慣了用小鏡子。
中專畢業(yè)后,樺不但拿到了英語六級證書,還考進了我們中專所屬的學院。我們這些自命清高的人,常常想起的還是樺。
“沒想到她居然成為我們當中最出色的一個?!?/p>
“人不可貌相??!”
……
樺曾經寫過一封信給我:
那年的愚人節(jié)是我生命歷程中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我開始知道自己不美麗,不合群,不討人喜歡,我只有依靠努力學習才能擺脫被動的局面。如果說我現(xiàn)在取得了一點兒成績,那么我首先應該感謝你,謝謝你曾經給我的捉弄。
我這才知道,我的一個玩笑曾經如此深地傷害了一個并沒有錯的女孩的心。
其實,這樣的故事,每個愚人節(jié)都會發(fā)生,每年都會有一些無辜的女孩子被不同程度地傷害著,這也許是成長中避免不了的,因為成長本身就意味著向無知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