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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文學版圖(1933—1937)

2017-06-07 00:17文學武
社會科學 2017年4期
關鍵詞:大公報文學批評散文

摘 要: 在中國近現(xiàn)代社會的歷史進程中,報刊的發(fā)展和繁榮也強烈刺激和催生了一批文學副刊的誕生。20世紀30年代出現(xiàn)的《大公報》文藝副刊堪稱中國現(xiàn)代最負盛名的文學副刊之一。它以現(xiàn)代社會出現(xiàn)的公共領域空間凝聚起大批作者,它所登載的小說、詩歌、散文和文學批評等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出京派文學的審美特征,對京派文學的形成和發(fā)展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也生動展現(xiàn)出20世紀30年代中國文壇的文學圖景。

關鍵詞:《大公報》文藝副刊;詩歌;小說;散文;文學批評

中圖分類號: I206.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7)04-0168-08

作者簡介:文學武,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上海 200240)

在中國近現(xiàn)代社會的歷史進程中,報刊的發(fā)展和繁榮也強烈刺激和催生了一批文學副刊的誕生。在這些文學副刊中,《大公報》文藝副刊以其鮮明的辦刊方針和突出的文學實績而格外引人注目?!洞蠊珗蟆肺乃嚫笨瘎?chuàng)刊于1933年9月23日,最初由沈從文和楊振聲擔任主編,其后又經(jīng)歷了蕭乾擔任主編的《小公園》和《文藝》兩個純文學副刊的階段,它和鼎盛時期的京派文學處在同步狀態(tài)?!洞蠊珗蟆肺乃嚫笨禽d的小說、詩歌、散文和文學批評等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出京派文學的審美特征,對京派文學的形成和發(fā)展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也生動展現(xiàn)出20世紀30年代中國文壇的文學圖景。

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的版圖上,小說這種現(xiàn)代最重要的文體始終占據(jù)著相當突出位置。由于篇幅所限,《大公報》文藝副刊沒有采用其他報紙副刊所常用的連載長篇小說的方式,因此它的版面幾乎都提供給了短篇小說。1936年,為了配合《大公報》文藝獎金的評選,也為了更好地總結(jié)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的經(jīng)驗,林徽因應《大公報》之邀,編選了一本《大公報文藝叢刊小說選》。這在當時的文壇是一個很大的、有影響事件,基本上展現(xiàn)了《大公報》文藝副刊在小說方面的最高成就。

《大公報》文藝副刊的貢獻之一就是凝聚起了一支規(guī)模龐大、風格多樣的小說家隊伍,顯示了其開放和包容的特征。這些名單可以開列出長長的一串:老舍、楊振聲、沈從文、巴金、冰心、林徽因、凌叔華、蕭乾、蘆焚、劉祖春、楊絳、張?zhí)煲?、蹇先艾、蕭紅,等等。這個名單幾乎囊括了當時文壇最優(yōu)秀的小說家?!洞蠊珗笪乃噮部≌f選》出版的時候,《大公報》曾經(jīng)連續(xù)為這本小說集做了宣傳,其中特別提到報紙副刊在聚集文學隊伍、扶植青年作家等方面的作用:“《大公報》的《文藝》對于一般愛好文學的朋友想來已不生疏了……讀者也許奇怪居然有那么些位南北文壇先輩看重這個日報刊物,連久不執(zhí)筆的也在這里露了面;其實,這正是老實的收獲。同時讀者還會帶著不少驚訝,發(fā)見若干位正為人注目的‘后起之秀,原來他們初露鋒芒是在這個刊物上,這也不稀奇;一個老實刊物原應是一座橋梁,一個新作品的駝負者。”1 我們從長長的一串小說家名單中不難發(fā)現(xiàn),這里面也有不少左翼小說家和當時還默默無名的青年作家。左翼青年作家艾蕪在這里發(fā)表了他的小說《偷馬賊》;悄吟(蕭紅)于1936年3月15日《大公報》文藝副刊發(fā)表了小說《橋》;丁玲20世紀30年代被國民黨政府逮捕,她在囚禁中寫的小說《松子》發(fā)表在1936年4月19日《大公報》文藝副刊,從中不難想見《大公報》文藝副刊編輯的魄力和勇氣。對于尚未成名的青年作家,《大公報》并沒有排斥他們,反而熱情鼓勵,提供園地,使他們迅速成長起來。王西彥后來的回憶沈從文的文章對于人們理解《大公報》文藝副刊作為公共空間對青年人的意義很有說服力。王西彥說:“除了去拜訪他,當時還有另一種見面聚談的方式,就是由從文先生發(fā)通知邀約我們一些年輕人到公園喝茶。我們常去的地方,是中山公園(即中央公園)的來今雨軒,還有北海公園的漪瀾堂和五龍亭……大家先先后后地到了,就那么隨隨便便地坐下來,很自然地形成了一個以沈從文先生為中心的局面……完全是一種漫談式的聚會,目的似乎只在聯(lián)絡感情、喝喝茶,吃吃點心,看看樹木和潮水,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正是《大公報》文藝副刊編輯和作者之間平等的交流和溝通,使得它的空間呈現(xiàn)出開放和平民化的色彩,容納和吸引了無數(shù)的青年作者。

雖然《大公報》文藝副刊所發(fā)表小說數(shù)量眾多,分屬不同的文學陣營和流派,風格多樣,但總體來看卻仍然有著某些趨同的地方。從作品的題材來看,大多描寫鄉(xiāng)村和都市的生活場景,在這種鄉(xiāng)村和都市的二元對立中,表達出對鄉(xiāng)村美好人性的向往、對都市文明罪惡的批判主題,這也正和京派文學所倡導的文學價值大體一致。尤其是在鄉(xiāng)村生活的表達上,《大公報》文藝副刊的小說的傾向就特別明顯,當年林徽因曾評論說:“在這些作品中,在題材的選擇上似乎有個很偏的趨向:那就是趨向農(nóng)村或少受教育分子或勞力者的生活描寫。這傾向并不偶然,說好一點,是我們這個時代對于他們——農(nóng)人與勞力者——有濃重的同情和關心;說壞一點,是一種盲從趨時的現(xiàn)象?!彪m然林徽因認為大家都擁擠在這樣的題材上難免造成“創(chuàng)造力的缺乏或藝術性的不純真”,但她同時也指出,《大公報》文藝叢刊的小說“許多都寫得好,還有些寫得特別精彩的”3。以蘆焚為例,因為長期生活在中原農(nóng)村的緣故,他一貫以“鄉(xiāng)下人”自居。盡管鄉(xiāng)村的破敗和貧窮讓他憤激,但對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卻有著天然的感情:“眺望著大野上的村落和大野后面的荒煙,傾聽著原野上的一派靜寂,觀賞著天空如山的紅云,有時也談一些不關重要的話。漸漸的樹影長了,牛犢鳴了,砍草的孩子負著滿滿的荊籃在回家的路上走著了,直到黃昏,這叫做散步?!? 他的作品在不少地方描寫了中原農(nóng)村的破敗、荒涼,流露出作家真摯的同情和悲憫情懷。就像評論家李健吾指出的:“作者是從鄉(xiāng)下來的,一個荒旱兵匪,土棍惡紳,孤寡老弱的凄慘世界,一切只是一種不諧和的拼湊:自然的美好,人事的丑陋。尤其可怕的是自然的冷靜,人事的鼎沸?!? 《大公報》文藝副刊小說鄉(xiāng)土題材的集中展示,無疑是對20世紀20年代鄉(xiāng)土文學內(nèi)涵的豐富和發(fā)展,賦予了更為深刻的文化命題,這也是京派小說人文價值的核心所在。

就藝術而言,《大公報》文藝副刊的小說同樣有著自己獨特的追求,藝術風格成熟而多樣。林徽因在《大公報文藝叢刊小說選》題記中說:“無疑的,在結(jié)構(gòu)上,在描寫上,在敘事與對話的分配上,多數(shù)作者已有很成熟自然地運用。生澀幼稚和冗長散漫的作品,在新文藝早期中華毫無愧色地散見于各種印刷物中,現(xiàn)已完全斂跡。通篇的連貫;文字的經(jīng)濟,著重點的安排,顏色圖畫的鮮明,已成為極尋常的標準?!? 林徽因本人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發(fā)表了《鐘綠》《吉公》《文珍》《繡繡》四篇小說,在這些作品中,林徽因的才華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與林徽因充滿現(xiàn)代性的小說《九十九度中》不同,這幾篇小說完全是傳統(tǒng)的,如《鐘綠》這篇小說,在描寫上采用了中國傳統(tǒng)文學的手法,重視意境的營造,飄蕩著濃郁的東方藝術神韻。蘆焚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上發(fā)表的小說數(shù)量是比較多的,一經(jīng)發(fā)表后獨特的風格便引起人們的關注。小說濃郁的地方風情、抒情詩般的敘述格調(diào)都顯示出與眾不同的藝術匠心。中國20世紀30年代的小說無論就題材的廣度、深度還是藝術探索的多樣性而言都超越了20年代的小說,形成較為繁榮的局面,這和《大公報》文藝副刊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20世紀30年代是中國新詩發(fā)展的關鍵時期,中國新詩無論是理論的建構(gòu)還是創(chuàng)作都發(fā)生了重要的轉(zhuǎn)折,而《大公報》文藝副刊在其中也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正如有的研究者所指出:“《大公報》從《文藝副刊》到《小公園》再到《文藝》,這三個副刊環(huán)環(huán)相扣,以它獨特的角度記錄了京派詩人在20世紀30年代的詩歌活動、他們的理論主張和創(chuàng)作實踐以及作為一個群體的京派作家對現(xiàn)代主義詩潮在20世紀30年代的勃興所做的自覺地努力。”2 這樣的判斷是符合客觀實際的。

《大公報》文藝副刊之所以注重詩歌的理論探討和創(chuàng)作,當然有著一定的歷史背景,其中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1933年6月《新月》雜志的終刊使不少新月社的詩人失去了發(fā)表的園地。于是他們開始醞釀以《大公報》為依托繼續(xù)完成詩歌的理想,在詩歌的旗幟下,不少詩人和批評家紛紛聚攏過來。沈從文曾說:“若沒有個試驗的場所,來發(fā)表創(chuàng)作,共同批評和討論,中國新詩運動不會活潑起來,那個將來太渺茫了。所以我們在這個副刊上,從上期起出一個詩刊,每月預備發(fā)稿兩次,由孫大雨、梁宗岱、羅睺先生等集稿……這刊物篇幅雖不大,對中國新詩運動或許有點意義,因為這刊物的讀者,是本報分布海內(nèi)外十萬讀者?!? 《大公報》文藝副刊對新詩給予了前所未有的關注,該專欄詩歌創(chuàng)作和理論水平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構(gòu)成了當時詩壇的一股重要力量。

中國新詩的走向問題是當時不少批評家關注的焦點,他們紛紛表達出自己的觀點,其中也不乏焦慮和不安。沈從文說:“就目前狀況說,新詩的命運恰如整個中國的命運,正陷入一個可悲的環(huán)境里。想出路,不容易得出路。困難處在背負一個‘歷史,面前是一條‘事實的河流?!? 梁宗岱也認為中國新詩已經(jīng)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許多重大的理論問題亟待解決:“新詩底造就和前途將先決于我們底選擇和去就?!? 梁宗岱提出要把發(fā)見新音節(jié)和創(chuàng)造新格律視為新詩的一個途徑。除此之外,梁宗岱還在《詩特刊》里發(fā)表了不少關于新詩的見解,如音節(jié)、韻律、節(jié)奏等。不但梁宗岱,葉公超、孫大雨、朱光潛、羅念生、李健吾等在這方面的探討中都提出過很有價值的看法。如葉公超在談到新詩的音樂性時反對把詩歌和音樂混為一談的觀點,他說:“詩與音樂的性質(zhì)根本不同,所以我們不能把字音看作曲譜上的音符。象征派的錯誤似乎就是從這種錯覺上來的?!?6他認為現(xiàn)代詩不能為了簡單地追求音樂性而造成音節(jié)泛濫的情形,而這在西方的詩歌中是屢見不鮮的。葉公超還就音色問題有深入的研究,這些在無形中把中國新詩蘊含的若干理論問題深入推進了一步?!洞蠊珗蟆肺乃嚫笨敃r發(fā)表的關于詩歌理論的文章還有朱光潛的《從生理觀點論詩的“氣勢”和“神韻”》《詩與諧隱》;羅念生的《音節(jié)》《節(jié)律與拍子》;林庚的《新詩中的輕重與平仄》;郭紹虞的《從永明體到律體》等,從題目中不難發(fā)現(xiàn)探討的廣度與深度。不僅如此,《大公報》文藝副刊的詩歌專欄對新詩現(xiàn)代性問題的關注也是前所未有的,不少文章在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潮流中對中國新詩的趨向展開熱烈的討論,如梁宗岱的不少文章引入了以瓦雷里為代表的西方象征主義詩學理論,葉公超大力向中國新詩推薦T.S.艾略特為代表的先鋒詩人。而李健吾也敏銳地覺察到中國新詩在一群青年詩人的努力下正在發(fā)生一場深刻的變革,現(xiàn)代主義的詩學理想越來越被人們所接受,詩壇的面貌煥然一新?!洞蠊珗蟆肺乃嚫笨嘘P新詩理論的探討,對現(xiàn)代詩的繁榮起到了強烈刺激的作用。

《大公報》文藝副刊的詩人們確實沒有辜負李健吾等人的期待,林庚、曹葆華、陳夢家、林徽因、卞之琳、何其芳、李廣田、孫毓棠、陳敬容、南星、辛笛、方令孺、馮至、戴望舒、路易士等詩人的作品屢屢在這里出現(xiàn)。雖然其中不乏浪漫主義的作品,但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現(xiàn)代派傾向的詩歌占了主導地位,這也在客觀上印證了不少研究者的看法,即20世紀30年代是中國現(xiàn)代派詩歌的黃金時期。如路易士(紀弦)曾說:“我稱1936—1937年這一時期為中國新詩自五四以來一個不再的黃金時代。其時南北各地詩風頗盛,人材輩出,質(zhì)佳量豐,呈一種嗅之馥郁的文化的景氣。除了上海,其他如北京、武漢、廣州、香港等各大都市,都出現(xiàn)有規(guī)模較小的詩刊及偏重詩的純文學雜志?!? 吳奔星在當年也把這一時期稱為中國新文學運動以來詩歌的“狂飆期”2 ?!洞蠊珗蟆肺乃嚫笨倪@些詩作在情緒的哀婉、低沉、意象的繁復、詩意的朦朧、晦澀及語言上呈現(xiàn)出大致相同或相近的特征。李健吾曾總結(jié)說:“他們第一個需要的是自由的表現(xiàn),表現(xiàn)卻不就是形式。內(nèi)在的繁復要求繁復的表現(xiàn),而這內(nèi)在,類似夢的進行,無聲,有色;無形,朦朧;不可觸摸,可以意會;是深致,是涵蓄,不是流放,不是一泄無余。他們所要表現(xiàn)的,是人生微妙的剎那?!? 這樣的概括相當準確。以卞之琳的詩作為例,他在《大公報》文藝上發(fā)表了《尺八》這首詩?!俺甙恕笨此品浅:唵蔚闹袊鴤鹘y(tǒng)音樂的意象,其表達的象征色彩具有多重的意義指向,既給了人們無限的想象空間,但由此也帶來了人們不同的理解,造成詩意的朦朧。林庚也是當時北平詩壇活躍的年輕詩人,在《大公報》文藝副刊創(chuàng)刊前已經(jīng)在詩壇產(chǎn)生一定影響,他的詩集《夜》出版時俞平伯在序中稱贊說:“他的詩自有他的獨到所在,所謂‘前期白話詩固不在話下,即在同輩的伙伴看來也是異軍突起……他在詩的意境上,音律上有過種種的嘗試,成就一種清新的風裁?!? 林庚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發(fā)表的數(shù)量也是比較多的,詩中頻頻呈現(xiàn)出秋風、落葉、黃昏、冬雨等孤寂、清冷的意象,反映的是現(xiàn)代人不可捉摸的復雜心緒。林徽因也是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作者,她此時的詩作和“新月社”浪漫的詩風有所差異,有的詩具有現(xiàn)代主義的特征。如《微光》《秋天,這秋天》《城樓上》《靜院》《無題》等,已經(jīng)沒有了樂觀、明媚的基調(diào),常常流露出現(xiàn)代人落寞、迷茫的情感,具有較強的象征主義色彩。其他如辛笛的《航》、曹葆華的《無題》《初夏三章》、路易士的《黃昏情調(diào)》,等等,都不同程度地具有了李健吾所概括的那些特點。

就中國現(xiàn)代詩歌而言,孫毓棠發(fā)表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上的長詩《寶馬》是一個不應忽視的事件。海外學者司馬長風曾評論說:“為中國新文學運動以來唯一的一首史詩?!? 《寶馬》發(fā)表于1937年4月11日,是一首長達700多行的歷史敘事詩。該詩寫的是漢朝的歷史,取材漢武帝欲得汗血寶馬而讓李廣利勞師遠征西域的史實。該詩寫作在中國民族矛盾空前激化、國家貧弱貧積、面臨外敵入侵的歷史環(huán)境,作者的取材顯然有著更深的寓意,那就是從昔日歷史的榮光中吸取振奮民族自信心的因素,反映出一種強烈的民族主義激情。作者在談到這首詩的創(chuàng)作意圖時說:“在今日萎靡的中國,一般人都需要靜心回想一下我們古代祖先宏光偉業(yè)的時候,我想以此為寫詩的題材,應該不是完全無意義的?!? 當時《大公報》文藝副刊的編輯蕭乾敏銳發(fā)現(xiàn)了這首詩在文學史上的特殊價值,那就是彌補了現(xiàn)代長篇歷史敘事詩的空白,因而破例以一個整版的篇幅來刊發(fā),而且還邀請作者和評論者寫作相關的文章,因而《寶馬》幾乎成了現(xiàn)代詩歌史上的絕唱。

在散文領域,《大公報》文藝副刊的實績同樣不容小覷。它較為典型地反映了具有濃重學院派氣息的文化氣質(zhì),高雅而純正,流露出作者獨特的個人心跡,抒情意味濃厚;語言典雅、明麗,追求自然,同時它在文體上也有重要的創(chuàng)新,這些都使《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散文宛如一顆明珠,在中國現(xiàn)代散文史上熠熠生輝。

《大公報》文藝副刊由于篇幅的限制,不適合發(fā)表長篇大論,因而形式自由、可長可短的散文成為了最適合的體裁。這里不僅名家薈萃,初出茅廬的青年人也受到重視,發(fā)表作品較多的作家有周作人、俞平伯、沈從文、林徽因、李健吾、楊振聲、何其芳、李廣田、蘆焚、凌叔華、陳夢家、吳伯蕭、蕭乾等。散文也風格多樣,很多成了文學史上的佳作,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和《大公報》編輯蕭乾對散文的認識是分不開的。蕭乾認為在中國新文學的體裁中,戲劇和小說在表現(xiàn)形式上都是從外國移植過來的,詩歌是中外傳統(tǒng)的影子都有,“唯獨寫人寫景敘事抒情的散文,是深深扎根于固有傳統(tǒng)的。像繪畫中的素描一樣,它本身是藝術品,同時又是練文字基本功的一種理想方式。老作家偶有所感常使用這種體裁來抒發(fā),新作家在動手寫大型作品以前,更宜于用它來練練筆”2。 在蕭乾有意識的推動下,《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散文或悼亡憶舊,或獨抒性靈,或山水游記,或域外風情,或?qū)W術隨筆,融古今中外的藝術傳統(tǒng)為一體,大都達到了很高的藝術水準。

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散文中,以周作人、俞平伯等為代表的小品文占有重要的地位。周作人的散文成就在五四時期就為人們所公認,稍晚朱光潛的一篇評論在談到周作人的《雨天的書》曾經(jīng)說:“在現(xiàn)代中國作者中,周先生而外,很難找到第二個人能夠做得清淡的小品文字。”3 在《大公報》文藝創(chuàng)刊之前,周作人的小品文主要發(fā)表在另一個京派刊物《駱駝草》雜志上,但隨著《駱駝草》的???,周作人成為了《大公報》文藝副刊出現(xiàn)頻率很高的名字?!洞蠊珗蟆肺乃嚫笨瘎?chuàng)刊號上,發(fā)表了周作人的散文《豬鹿貍》,其后陸續(xù)發(fā)表了《顏氏學記》《聽兒草紙》《一歲貨聲》《清嘉錄》《金枝上的葉子》等多篇小品文,此外還有不少序跋文。俞平伯也發(fā)表了《槐屋夢尋》《古槐夢遇》《牡丹亭贊》等小品文。這些小品文大都融知識性、趣味性于一體,體現(xiàn)出士大夫的一種雍容、恬淡的文化心態(tài),風格也沖淡平和,具有較高的審美價值。如周作人此時在《大公報》發(fā)表的小品文一如既往地繼承著他在《駱駝草》時期的特點,更多是“紳士鬼”的文化心理,注重文學的性靈,追求靜穆悠遠的審美境界,文字古樸、淡然,展示出作者深厚的中外文化學養(yǎng)。

游記題材的散文也是《大公報》文藝副刊所悉心關注的,發(fā)表了楊振聲的《蘇州紀游》、蘇雪林《勞山游記》、常風的《歐游雜記》、方令孺《瑯琊山游記》、沈從文的《湘行散記》等。尤其是沈從文發(fā)表的《箱子巖》《一九三四年一月八日》《一個戴水獺皮帽子的朋友》《一個多情水手和一個多情婦人》等文章構(gòu)成了他散文集《湘行散記》的重要組成部分。他的這些散文以獨有的審美方式描寫了湘西的山光水色和風土人情,融入了自己的赤子情懷和對湘西民族命運的不倦叩問,充滿著思辨和傳奇的藝術神韻,對中國現(xiàn)代散文有重要的貢獻。這些散文表面看起來是作者涉筆成趣不加剪裁的一般性游記,但實際上都蘊含著作者的感慨和更深的用意,“內(nèi)中寫得盡管只是沅水流域各個碼頭及一只小船上纖夫水手等等瑣細平凡人事得失哀樂,其實對于他們的過去和當前,都懷著不易行諸筆墨的沉痛和隱憂,也預感到明天的命運——即這么一種平凡卑微生活也不易維持下去,終將受一種來自外部另一方面的巨大勢能所摧毀”1 。如沈從文的《箱子巖》寫自己兩次經(jīng)過湘西箱子巖的情景,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隨著商品觀念的滲透,湘西人的精神面貌發(fā)生了傾斜,為此沈從文非常焦慮,他強烈期盼著這個民族能重新煥發(fā)出生命的活力,再現(xiàn)昔日的榮光。沈從文的這些散文在藝術上也獨具匠心,他創(chuàng)造性地把日記、游記、報告文學和小說等文體因素融合在一起,如《一個戴水獺帽子的朋友》《箱子巖》和《一九三四年一月八日》這幾篇都偏重人物形象的刻畫,因而林徽因當年把它們都當作小說而編入了《大公報文藝叢刊小說選》中。

或許是有感于當時散文中多有泛政治化、偏向雜感文的現(xiàn)象,《大公報》文藝副刊則致力追求著藝術散文的道路,精心培育了一批精致的美文。這些散文大都帶有唯美的傾向,著重抒發(fā)的是自我的情緒和感受,對現(xiàn)實較為疏離,在藝術上講究精雕細刻,帶有濃重的抒情氣息。如何其芳的散文《獨語》吟唱的是青春的寂寞、哀怨,時代的氣息是非常微弱的:“我的思想倒不是在荒野上奔馳。有一所落寞的古頹的屋子,畫壁漫漶,階石上鋪著苔蘚,像期待著最后的腳步:當我獨自時我就神往了?!钡@種唯美的境界和文字在當時的文壇是很有吸引力的,因而《畫夢錄》獲得了“大公報”的文藝獎金,頒獎詞引用李影心的評論說:“較之詩,他的散文似乎更充分適宜于刻畫記述他的懷想。有如《畫夢錄》,它的造詣表面上看來仿佛在文字的光澤與綺麗,然而當我們對它作更深的索解,便知全般成就倒不完全在文字句間的錘煉推敲,反而更在那支配題材與文字相間一致的作者性情或氣質(zhì),那種滿是‘透明的憂郁訴說的超卓氣氛,使他的文章生命豐蘊。”2 李廣田在文藝副刊所發(fā)表的散文大多收在《畫廊集》《銀狐集》中,李健吾在評論李廣田的散文時,認為李廣田的散文具有詩的境界:“李廣田先生的詩文正是大自然的一個角落,那類引起思維和憂郁的可喜的親切之感……沒有詩的凝練,沒有詩的真淳,散文卻能具有詩的境界。”3 從中不難看出評論家的喜愛之情。這些散文圓熟、豐贍的韻致、富有詩情的語言在無形中把中國20世紀30年代一度偏離的散文拉回到藝術的軌道。

與一般報紙文學副刊有著較大不同的是,《大公報》文藝副刊在注重發(fā)表小說、詩歌、散文等文體的同時,也把很大的篇幅放在了文學批評上,通過運用書評、專題評論、作家創(chuàng)作談等方式,對當時文壇涌現(xiàn)出的作家作品進行探討。

在現(xiàn)代社會,文學批評作為文學體系中獨立功能的特點日漸明顯,甚至形成一套完備的機制,對文學的影響也越來越大:“藝術和文化批評雜志成為機制化的藝術批評工具,乃是18世紀的創(chuàng)舉……一方面,哲學越來越變成一種批判哲學,文學和藝術只有在文藝批評的語境中還有可能存在……另一方面,通過對哲學、文學和藝術的批評領悟,公眾也達到了自我啟蒙的目的,甚至將自身理解為充滿活力的啟蒙過程?!? 《大公報》文藝副刊充分利用現(xiàn)代媒體傳播信息速度快、覆蓋面廣的優(yōu)勢,往往把讀者很少關注、專業(yè)性質(zhì)很強的文學評論變?yōu)楣残缘奈膶W事件,其影響的程度遠遠超出了一般的專業(yè)刊物。

《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文學批評十分重視對剛剛出版的文學作品進行評論,對文壇動向的反應非常迅速,很有針對性和現(xiàn)實感。為此,《大公報》文藝副刊專門開設了“書評”專欄,組織了不少批評家對新書開展評論。當時的文藝副刊編輯是蕭乾,他本人十分看重“書評”的作用。蕭乾曾說:“我深感書評對于一個國家的文藝事業(yè)——對于整個文化事業(yè)的重要性。它是讀者的顧問,出版界的御史,是好書的宣傳解說員,是壞書的閘門。它不一定高深,但很實際,是文藝批評或各科‘原理的應用。它既能推動,也能過濾?!? 為《大公報》文藝副刊撰寫書評的有李健吾、李長之、李影心、常風、楊剛等,先后對許多現(xiàn)代文學史上廣有影響的優(yōu)秀作品發(fā)表評論。除此之外,書評還涉及到一些學術理論著作如朱光潛的《孟實文鈔》《文藝心理學》;梁宗岱的《詩與真》和外國的優(yōu)秀文藝作品。經(jīng)過努力,《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書評”欄目發(fā)生了重要的影響,使讀者及時感悟文學作品內(nèi)涵,也成為溝通作者和批評家之間聯(lián)系的紐帶。如曹禺的《日出》發(fā)表后,《大公報》文藝副刊曾組織專題討論,集中發(fā)表了茅盾、葉圣陶、朱光潛、李廣田、沈從文、巴金等的多篇評論文章,既有對作品的褒揚,也不乏尖銳的批評。曹禺說:“我讀了《大公報》文藝欄對于《日出》的集體批評,我想坦白地說幾句話。一個作者自然喜歡別人稱贊他的文章,可是他也并不一定就害怕人家責難他的作品。事實上最使一個作者(尤其是一個年輕的作者)痛心的還是自己的文章投在水里,任它浮游四海,沒有人來理睬。這事實最傷一個作者的自尊心……讀了這些批評文章,使我驚異而感佩的,是每篇文章的公允與誠摯。除了我一兩位最好的友人給我無限的鼓勵和兄弟般偏愛之外,我知道每篇文章幾乎同樣燃燒著一副體貼心腸……這是一座用同情和公正搭成的橋梁,作者不由得伸出一雙手,接受通過來的教導?!?

《大公報》文藝副刊的倡導的是一種嚴肅、獨立的文學批評,它把批評看作有尊嚴的事業(yè)。 它鼓勵正常的學術爭鳴,拒絕尖刻,也拒絕一團和氣,因而《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文學批評常見到作者和批評者之間互相的辯駁,甚至往來幾個回合,這不僅不會傷及批評者和作者的關系,反而促進了他們的了解和友誼,呈現(xiàn)出現(xiàn)代批評健康的一面。就像李健吾后來所說的:“有些很老的朋友,友誼應該發(fā)展,由于爭論,反而得到了鞏固……爭論是走向真理的道路。讀者從爭論可以判斷是非,而有所受益,有所認識?!? 而當時作為批評家的李健吾和巴金、卞之琳等發(fā)生的爭論就是這樣生動的例證。巴金的小說《愛情三部曲》發(fā)表后,李健吾發(fā)表了評論,他一方面肯定了巴金作品的成功之處,但另一方面,過分的熱情也導致了他作品情感的泛濫和文字的瑕疵。他還批評巴金塑造的人物性格過于極端:非愛即憎。應當說,李健吾的批評有些道理,指出的問題也是很尖銳的。但巴金并不輕易接受這樣的觀點,他寫了《﹤愛情三部曲﹥作者的自白》辯護文章,對李健吾的觀點一一反駁,認為李健吾并沒有真正把握自己作品的精髓。李健吾緊接著又寫了《答巴金先生的自白》予以反駁,最后他在文章中說:“我無從用我的理解鉗封巴金先生的‘自白,巴金先生的‘自白同樣不足以強我影從?!? 雖然兩個人各不相讓,爭論很激烈,但事后他們卻仍然保持了友情。李健吾這篇評論文章剛寫完,馬上又寫了評論巴金《神·鬼·人》的文章,對巴金的文學才能給予高度肯定;而巴金則在自己創(chuàng)辦的生活出版社出版了李健吾的文學評論集《咀華集》。李健吾和卞之琳也曾經(jīng)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批評專欄中就新詩問題發(fā)生爭論。卞之琳的詩集《魚目集》出版后,李健吾發(fā)表了評論,他在對卞之琳的詩作《圓寶盒》等的詮釋中作了自己的理解。但他的觀點很快遭到卞之琳的反駁,認為他的理解完全錯了。然而李健吾堅持認為作為評論家應該有自己的見解, 隨后卞之琳又寫了《關于‘你》作為回答。這種爭鳴完全是正常的學術討論,和所謂的意氣之爭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正是在這樣的探討中,現(xiàn)代主義詩學的本質(zhì)特征逐步得到厘清。此外,《大公報》文藝副刊上還有李健吾和梁宗岱圍繞所謂“濫用名詞”問題的爭論,這些對于推動文學批評的健康發(fā)展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也幾乎成為了現(xiàn)代文學批評史上的絕唱。

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文學批評界,社會學的批評有著很大的市場。以左翼批評為代表的評論往往過分重視剖析作品的時代和階級要素,剖析作家的階級立場,這固然有著歷史的合理性。但毋庸置疑,它普遍缺少美學分析的做法也在一定程度上帶來了消極的影響。從《大公報》文藝副刊所發(fā)表的文學批評來看,它沒有這種一度盛行的批評模式,始終忠實于生活,普遍重視作品的藝術性。林徽因就曾說:“作品最主要處是誠實。誠實的重要還在題材的新鮮、結(jié)構(gòu)的完整、文字的流麗之上。即是作品需誠實于作者客觀所明了,主觀所經(jīng)驗的生活?!? 蹇先艾的作品集《城下集》出版后,李健吾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發(fā)表評論時,就從作者樸實的人品出發(fā)去發(fā)現(xiàn)作品的成功之處:“這顆心靈,不貪得,不就易,不高蹈,不卑污,老實而又那樣忠實,看似沒有力量,待雨打風吹經(jīng)年之后,不凋落,不褪色,人人花一般地殘零,這顆心靈依然持有他的本色。”“所以他的文章不弄槍花,筆直戳進你的心窩,因為他曉得把文筆揉進他的性格。”2 同樣,在評論李廣田的作品集《畫廊集》時,李健吾也依然從這樣的角度來分析。當然,無論是常風、李影心、李長之、蕭乾、沈從文、朱光潛、梁宗岱還是李健吾等人的評論,他們更大的貢獻還是在藝術本體上的詮釋,李健吾這方面的成就最為突出。李健吾發(fā)表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的評論不僅數(shù)量多,影響也最大,涉及到許多重要作家和作品。在李健吾看來,藝術是一個有機的生命體,也理應是一個和諧的、完美的世界,一個批評家真正的指責和任務就是帶領讀者去做“心靈的探尋”,把藝術最美的生命揭示出來。李健吾在評論何其芳、李廣田、卞之琳、巴金、曹禺、蹇先艾、林徽因等人的作品時也始終堅持這樣的原則,把主要的精力用在了藝術的感悟和賞鑒。以李健吾為代表的《大公報》文藝副刊批評,出現(xiàn)在一個社會價值論、工具論泛濫的時代背景中,顯然具有耐人尋味的另類意義。

《大公報》文藝副刊從1933年創(chuàng)刊到1937年因為抗戰(zhàn)爆發(fā)而???,雖然只有短短的四年時間,但從文學的角度來衡量,卻無異是大放光彩的一段歷史。它以現(xiàn)代社會出現(xiàn)的公共領域空間凝聚起大批作者,貢獻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不僅深刻地影響到當時文學的格局,也對文學史的發(fā)展起到了積極作用,可以被稱為中國現(xiàn)代報業(yè)最為成功的文學副刊之一。

(責任編輯:李亦婷)

Abstract:In the historical process of modern Chinese society,the development and prosperity of the press strongly stimulated and spawned the birth of a number of literary supplements.The Ta Kung Pao literary supplement appeared in the 1930s was one of the most prestigious in China.It gathers a large number of authors for the public sphere of modern society. To a large extent, the novel, poetry, prose and literary criticism it published reflects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Beijing school literature,which plays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Beijing school literature while shown a vivid picture of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e 1930s.

Keywords: Ta Kung Pao Literary Supplement; Poetry;Novel;Prose;Literary Critic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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