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
我有一個煤火爐,是進城那年買的,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它伴我度過了熱情火熾的壯年,又伴我度過衰年的嚴冬。它的容顏也有了很大的改變,它的身上長了一層紅色的鐵銹,每年安裝時,我都要艱難地為它打掃一番。
我們可以說得上是經(jīng)過考驗的,沒有發(fā)生過變化的。它伴我住過大屋子,也伴我遷往過小屋子,它放暖如故。大屋小暖,小屋大暖。小暖時,我靠它近些;大暖時,我離它遠些。小屋時,來往的客人,少一些;大屋時,來往的客人,多一些。它都看到了。它放暖如故。
它看到,和我同住的人,有的死去了,有的離去了,有的買制了新的火爐,另外安家立業(yè)去了。它放暖如故。
看來,我們的關系,是不容易斷的,只要我每年冬季,能有三十元錢,買兩千斤煤球,它就不會冷清,不會無用武之地,我也就會得到溫暖的!
火爐,我的朋友,我親密無間的朋友。我幼年讀過兩句舊詩:爐存紅似火,慰情聊勝無。何況你不只是存在,而且確實在熊熊地燃燒著啊。
孫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