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雷爾·恰佩克　韋葦

（一）一只不曾見過的小獸

在居梁季國有一位國王，整個國家都歸他所有，老百姓沒一個敢違抗他的旨意，他為此感到很幸福。可是，有一個人從來不把他當回事兒，這個人就是他的小女兒——年紀最小的公主。

國王禁止她在宮廷樓梯上拍皮球，可小公主偏要在樓梯上拍。只要宮廷侍女一打瞌睡，她就在樓梯上拍起皮球來。或許是上帝懲罰她，也或許是一個什么調(diào)皮鬼絆了她一腳，小公主摔了一跤，膝蓋跌破了，流血了。她坐在樓梯上號啕大哭，哭聲尖厲得就跟小豬崽兒被逮起來時的叫聲一樣可怕。

于是，有的宮廷侍女端著水晶盆子跑了過來，有的宮廷侍女拿著絲綢繃帶跑了過來，十幾個宮廷御用醫(yī)生跑了過來，三個宮廷歌唱家也跑了過來。可誰也沒能讓她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走過來一位老婆婆，她走過去坐到小公主身邊，柔聲說：

“別哭，孩子，別哭，小公主！我給你一樣新鮮東西——一只你從沒見過的小獸，你要嗎？它有一雙綠寶石般亮晶晶的眼睛，綠得很迷人，而且誰也偷不走這迷人的綠色；它的四條腿都蓬著天鵝絨般柔軟的毛；它個子雖小，胡子卻長得像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富翁；皮毛閃爍著點點火花，但卻并不會燙手；它有十六只小皮口袋，十六只小皮口袋里裝著十六把尖尖的小彎刀，小彎刀嵌在它身上卻從來不會碰傷它的身體。我要是把這小獸給你，你就不哭了，是吧甲”

小公主用她蔚藍色的眼睛瞅了老婆婆一眼，左眼雖然還掛著晶亮的淚珠，右眼卻已經(jīng)喜笑盈盈了。

“您說什么呢甲”小公主說，“這樣的小獸，這世上是沒有的！”

“瞧你說的，”老婆婆說，“要是國王能出個好價錢，我就立刻把這小獸逮來送給你！”

老婆婆說完，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公主還坐在樓梯上，卻不再哭泣。她想，這從沒見過的小獸太稀奇了，真想現(xiàn)在就能看到。她就怕剛才老婆婆說的都是騙她的，于是她又嗚里哇啦地哭了起來。

剛才發(fā)生的這一切，國王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他坐在寶座上一邊從窗口看著坐在樓梯上哭泣的女兒，一邊同坐在兩邊的大臣、謀士們商量讓小公主停止哭泣的辦法。

國王一邊跟大臣們商量著，一邊頭腦里總是想著那小獸。大臣們看到國王嘴里一直不住聲地嘀咕，腦袋還不停地搖擺，雙手在他那蓬大胡子下不斷地晃蕩。國王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小獸究竟是只什么樣的小獸。最后，宰相鼓足勇氣，問國王今天有什么煩惱的事情。

“我是在想，”國王說，“有一只小獸，它有一雙綠寶石般亮晶晶的眼睛，綠得很迷人，而且誰也偷不走這迷人的綠色；它的四條腿都蓬著天鵝絨般柔軟的毛；它個子雖小，胡子卻長得像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富翁；皮毛閃爍著點點火花，但卻并不會燙手；它有十六只小皮口袋，十六只小皮口袋里裝著十六把尖尖的小彎刀，小彎刀嵌在它身上卻從來不會碰傷它的身體……這是什么小獸呢？”

大臣、謀士們也紛紛搖起頭來，他們在大蓬大蓬的胡子下面直晃手，可就是沒一個人能回答這道難題。最后，謀士中一位長者開口了——他說的跟小公主對那位老婆婆說的一樣：

“這樣的小獸，這世上是沒有的！”

可問題還是在國王的頭腦里揮之不去。于是他派飛腳傳令官去傳達他的命令，火速召老婆婆帶小獸進宮來。被責令去傳達命令的飛腳傳令官立即翻身上馬出發(fā)，“嗒嗒嗒”，馬蹄在石板路上進起串串火花。大家還沒看清飛腳傳令官是怎么從眼前飛馳而過的，他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老婆婆家門口了。

“國王要你帶著小獸進宮去覲見！”飛腳傳令官在馬背上對老婆婆嚷嚷道。

“他希望見到的小獸，我倒是可以送去?！崩掀牌耪f，“不過，他要舍得給我錢，錢數(shù)要和國王母親頭帕下的銀發(fā)一樣多?！?/p>

飛腳傳令官急忙趕回王宮，他的馬蹄“嗒嗒嗒”地一路揚起了滾滾塵土。回到王宮，他氣喘吁吁地向國王稟報：

“陛下！那老婆婆馬上就會帶著小獸前來拜見。但她要求賞賜，錢數(shù)要和您母親頭帕下的銀發(fā)一樣多?！?/p>

“這條件不算苛刻?！眹跽f著傳下話去，讓飛腳傳令官帶老婆婆進宮，自己則馬上回去請母親。

“母親?！眹跏莻€很有心機的人，他說，“咱們宮里要來個老婆婆，請您同我一起去接見。您今天戴的頭帕用最小最小的那一塊，能勉強蓋住頭頂就行?！?/p>

國王母親聽了國王的提醒，頭上真的只戴了很小很小的一塊頭帕。

答應帶小獸進宮的老婆婆走進了王宮，她的背上背著一個用一塊大手絹蒙住的小籃子。

在議事大廳里等候老婆婆到來的除了國王，還有國王的母親和小公主，以及全體大臣、將軍、平常露面和不露面的謀士們。他們看見老婆婆進來，個個心里又激動又好奇。

老婆婆不慌不忙地掀開蒙在小籃子上的大手絹。國王從他的寶座上站起來，急著要看看老婆婆帶來的小獸到底是什么樣子。

當老婆婆在國王面前把蒙在小籃子上的大手絹掀開時，小籃子里猛地跳出來一只活蹦亂跳的黑貓。黑貓“刺溜”一下，敏捷地朝國王躥了過去。

“原來你說的小獸就是它呀！”國王失聲叫了出來，“這不是只普普通通的家貓嗎？！老婆婆，你拿只貓來跟我們打馬虎眼哪？”

老婆婆既不示弱也不退縮，她兩手叉著腰，挺直身子，精氣神十足地說：“我哄您？您倒是睜大眼睛仔細瞅瞅！”

國王、小公主和所有大臣頓時睜圓了眼睛看著黑貓。確實，它的一雙大眼睛像兩顆珍貴無比的綠寶石，閃爍著神秘的光。

“瞅瞅，好好瞅瞅，”老婆婆強調(diào)說，“它這雙眼睛就跟綠寶石一樣晶亮，這綠光可是誰也偷不走、搶不跑的，不是嗎？它的胡子不是跟上了年紀的大富翁的胡子一樣神氣嗎——雖然它個頭兒不大，胡子卻根根又粗又挺，威風凜凜的，是吧！”

“是、是、是呀，”國王說，“可它的黑毛卻并沒有冒出點點火花呀！”

“您等等，”老婆婆說著，從后向前逆著貓毛一下接一下地捋了起來，頓時，國王就聽到噼里啪啦的細小響聲，同時看見一粒?；鹦亲酉蛩闹転R起。

“四只腳爪，”老婆婆接著說，“全包著天鵝絨呢，它走起路來比小公主光著腳丫走路還輕巧呢，輕得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p>

“這倒是，”國王承認說，“可它身上連一只小皮口袋也沒有哇，更別提皮口袋里藏的十六把小彎刀了！”

“小皮口袋呀，”老婆婆說，“就藏在它的爪子下面呢，每個小皮口袋里藏有一把小彎刀，可鋒利了！您數(shù)數(shù)，小彎刀十六把，一把也不少！”

國王擺了擺頭，示意一個老大臣去檢驗貓爪子皮口袋里藏的小彎刀，看有沒有十六把。

老大臣彎下腰去，抓起貓爪來檢驗。貓“呼?！币宦?，說時遲那時快，老大臣眼窩下已經(jīng)留下了三道細細的爪痕，血珠正往外冒！

老大臣一下子高高蹦起，急忙用雙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說：“陛下，我老眼昏花，不好使了。我數(shù)不了，它的小彎刀不僅鋒利，而且還很多，每只腳上不少于四把！”

于是國王又擺了下腦袋，示意宮廷侍衛(wèi)長去數(shù)貓爪上的小彎刀。侍衛(wèi)長還沒來得及去抬起貓爪，就猛然“騰”的一下跳了起來。只見他雙手緊捂血淋淋的鼻子，說：“陛下，它的爪子不會少于一打！我數(shù)小彎刀，先數(shù)一邊，一把一把數(shù)過去，數(shù)到第八把的時候，就忽然遭了殃，您瞧我臉上的血。哎喲喂！”

這時，國王又擺了一下頭，示意宰相去數(shù)貓爪里藏的小彎刀?？稍紫噙€沒來得及弓下腰，就像被馬蜂猛蜇了一下，陡然高高地彈起，雙手捂住被貓爪抓了一把的下巴頦兒。

“不多不少，十六把尖尖的小彎刀。陛下，我數(shù)得清清楚楚的，從第一把數(shù)到第十六把！”

“那就只好這樣了，”國王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我不買下這貓也不行了。老婆婆，你夠狡猾的，我也不跟你討價還價了?！?/p>

國王拿出錢來付賬，他從母親頭上取下那塊袖珍小頭帕，接著往頭帕上撒錢。因為頭帕小，所以只撒五枚銀幣就蓋住頭帕了。

“老婆婆，這是付給你的錢，你拿了就趕緊走吧。”國王說。他覺得得了便宜，心中很得意。

然而，老婆婆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說：“陛下，我跟您講好的賞錢應該不止這個數(shù)?！?/p>

“你自己看見的，五枚銀幣就把頭帕蓋滿了！”

老婆婆拿起頭帕，仔細地看了看上頭的銀幣，接著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若有所思地說：“咱們說好的，陛下，您應該賞給我的，是和您母親頭帕下的銀發(fā)一樣多的銀幣，而且是用世界上最最純粹的銀子鑄造的銀幣?！?/p>

國王一會兒看看老婆婆，一會兒看看自己的母親，然后輕聲說：“你是這樣說過的，老婆婆?！?/p>

這時，老婆婆用溫柔的目光看了看國王母親的滿頭銀發(fā)，說：“陛下，您應該給我的銀幣數(shù)量，要和您母親的銀發(fā)一樣多，咱們說好的?！?/p>

國王猛地一怔，他先是皺了皺眉，隨后很不情愿地說：“你太狡詐了！比你更狡詐的，這世上找不出第二個了！”

《這個大童話講貓》后話請見下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