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迪奧埃德

1

我覺得，一切都是從主人的表弟卡斯東來到農(nóng)場以后開始的。

汽車停在了院子里，卡斯東表弟神氣活現(xiàn)地站在汽車旁邊，擺出一副主人的姿態(tài)，一只手搭在閃閃發(fā)光的車頂上。

“哇！”我的主人贊嘆著，“這得比我的拖拉機貴一倍吧？”

“至少要貴三四倍！”卡斯東表弟大聲吹噓著。

我的主人倒吸了口冷氣：“早知道我也買汽車了！當(dāng)初不該把所有錢都投到玉米上來著。唉！”

“你真是應(yīng)該開始發(fā)展點兒養(yǎng)殖業(yè)了！”卡斯東表弟跟主人說，“尤其是現(xiàn)在有現(xiàn)代技術(shù)，可以讓小牛長得又漂亮又肥，都是些你想都想不到的辦法！”

“走，進(jìn)屋，”主人咕噥著，“你跟我仔細(xì)說說都有什么辦法……”

我跟著他們進(jìn)了屋。我是這里最得寵的狗雷克斯，雖然這個地位不能讓我的伙食得到改善，但至少可以讓我成為唯一一個能臥在主人腳邊的狗，即使趴在桌子底下也沒問題。

主人和卡斯東表弟很小聲地說話，就好像他們說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除了我。

“你覺得養(yǎng)牛有錢可賺嗎？”主人小聲問?？ㄋ箹|表弟應(yīng)該是做了一個動作?！斑@么多？”主人問。

“你都想象不到，”卡斯東表弟說，“尤其是如果你不反對使用某些添加劑的話……”

“化學(xué)產(chǎn)品嗎？”主人不高興地問。

“化學(xué)產(chǎn)品！”卡斯東表弟笑嘻嘻地說，“一切含有化學(xué)成分的東西！我跟你說，那些牛眼看著就長起來了，就跟吹氣球似的！你甚至還沒來得及認(rèn)清楚它們……”

“有點兒夸張了吧？”

“夸張？如果你見過我養(yǎng)的第一頭吃添加劑的牛，你就不會這么說了！喂它吃完化學(xué)產(chǎn)品的第二天，我看見它時，還自己琢磨：‘這個大東西是從哪兒跑出來的？”

“好吧，好吧，可……那是被禁止的！”主人反對，“你知道這冒了多大風(fēng)險嗎？”

“你自己拿主意，我的馬塞爾老表哥，如果你對我的那輛汽車還滿意的話

”

我那時真害怕主人對這個方法不感興趣。我怕這件事就這樣完了，因為牛就是希望??！是我改善伙食的保證啊！餐餐都是美食！小牛腿，小牛排……牛肉可以是化學(xué)的，哪怕是核能的都沒問題！

“確實很吸引人，”我的主人最后說，“跟我仔細(xì)說說……”

第二天早晨，主人站在院子里，手里揮舞著一個小瓶子，興高采烈地跟他的兒子說：“只要一點點化學(xué)產(chǎn)品，牛就會很快長起來，然后一下子，我們就可以有一輛奔馳了！”

“可是我們……”他的兒子嘟囔著說，“我們沒有牛呀……”

“是呀，我知道，”主人抱怨著，“這個東西可是夠貴的，我要先試驗一下。如果這東西可以讓一頭牛吹氣似的長起來，那么它就應(yīng)該可以讓任何動物都很快長大……”

這時候，母雞若賽特正好走了過來。

“看，看！”主人指著它說。

“母雞？”他的兒子驚訝地問。

“我們又有什么損失呢？它就是會下個蛋罷了。每星期就下兩個蛋，還不夠買谷子給它吃呢！”

“你確信那些東西用在母雞身上也會有效嗎？”主人的兒子有點兒擔(dān)心。

“你看，牛比雞要大五十倍，如果它對牛有效，那么用在雞身上的效果應(yīng)該比牛要好五十倍。今晚，我們就喂若賽特吃一些膨脹劑！”

用在雞身上的效果要好五十倍，這是數(shù)學(xué)呀，主人之所以成為主人，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2

可沒過多久，事情就開始朝著詭異的方向發(fā)展。

“馬塞爾！馬塞……爾！”主人的妻子在院子里大叫。

主人出來時，褲子穿在睡衣外面，手上還抓著他的槍。

“我的小雞！我活蹦亂跳的小雞呀！”

主人的妻子哭了，她飼養(yǎng)的五十只小雞有的被開膛破肚，有的被咬斷喉嚨……小雞們被殺死的方式各不相同，什么姿勢的都有，現(xiàn)場血淋淋一片，慘不忍睹。

“天哪！”看著這些浸在一攤攤血水中帶著黃色羽毛的小東西，我的主人說，“這是一場凡爾登！如果讓我找到這個壞蛋，我會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一整天他們都在不停地談?wù)撨@件事。大家將所有人都挨個兒懷疑了一遍，所有動物，所有人類……甚至還有我！

“也許是石貂干的？”主人兒子猜測。

“可能，”主人回答，“它們是些專門做壞事的小動物。毫無理由地殺死別的動物，這確實是它們的風(fēng)格……”

主人兒子很得意，但是主人妻子嘆息道：“為什么是我的這些小雞呢？為什么發(fā)生了這些事之后狗也沒叫呢？”

“就是呀，”主人嘟囔著，“它們是不太機靈，可是也沒那么笨哪！我要去比佐耶家問問，到底是什么動物……”

我跟著主人跑了出去，一路觀察著四周。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鄰居家的貓被開膛破肚地掛在籬笆上的時候，我的腿開始哆嗦起來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叫起來，主人跟著跑了過來。“我的天哪！”

“這是鄰居家的貓，”在他之后趕過來的主人兒子說，“真是太殘忍了！你覺得這個兇手跟殺死小雞的是同一個嗎？”

“有可能……”我的主人咕噥著說，“這不是普通的犯罪，我的孩子，這么血腥！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農(nóng)場里有一個殺手！”

在這個兇殺之日后，農(nóng)場里的生活開始變得亂七八糟。不過盡管如此，主人還是堅持每天早晨給母雞若賽特喂化學(xué)產(chǎn)品。

主人制訂了一個作戰(zhàn)計劃——他和兒子會去巡邏，我每天晚上守在農(nóng)場最重要的入口，以便敵人入侵時可以采取行動。連續(xù)三個晚上，我一直保持著清醒的狀態(tài)，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第四天早晨，主人看著已經(jīng)升起來的太陽，打著哈欠嘟囔著：“天都大亮了，公雞怎么還沒打鳴呢？”他往雞窩的方向走去，“我的……我的公雞！”

公雞并沒有離開它棲息的橫梁，而它的頭已經(jīng)離開了它的身體。

就好像還可以把它的頭給粘上似的，主人的兒子瘋狂地在稻草里尋找著。

房間里傳來一聲尖叫，主人的妻子沖我們跑了過來。

她驚魂未定，端著橘紅色湯鍋的手顫抖個不停：“我……我只是要……把昨……昨天的湯，熱……熱一下……”

主人跑上前接過湯鍋：“公雞的頭跟洋蔥湯在一起！”

3

我開始思考起來——在這三起罪行中，有一些共同點。它們都發(fā)生在黎明之前，都發(fā)生在離屋子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而且每一次都是一次真正的殺戮，一次殘忍的罪行。

我想，只要我找到了“為什么”，也就能找到是“誰”了。

先假設(shè)有人想要殺死比佐耶家的貓，這實在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因為那是一個暴力分子……公雞，也是一樣，我知道它曾經(jīng)招惹過別人。可是，那些小雞呢？它們是無害的！它們沒有敵人！

重來。比佐耶家的貓，沒問題，誰都可能想殺死它，因為那是一只貓。公雞，就不那么明顯了。我知道它曾經(jīng)跟母雞有過口角，它嫉妒母雞。但是，即便是盛怒之下的母雞，也沒有強壯到可以把公雞的頭砍下來呀。小雞們呢？它們那么小，那么弱。我記得那些小雞是第一起罪行里的受害者……如果罪犯只是想用這些沒什么力氣反抗的小雞來練練手呢？

是的，就是這樣。罪犯非常貪睡，非常懶惰，膽怯且殘忍，可以攻擊小雞，自命不凡，討厭在附近看到貓，非常靈活，可以在籬笆上面保持平衡，可以進(jìn)到屋子里，這樣，把公雞的頭扔進(jìn)鍋里就不成問題了……

我突然想和誰聊聊。我走到雞窩前，剛好碰到主人的兒子在喂若賽特化學(xué)產(chǎn)品。我一直等到主人的兒子關(guān)上雞窩門走遠(yuǎn)后，才把嘴貼在下面的兩塊木板之間，小聲跟若賽特說：

“若賽特……我得跟你說說話。”

“好的，”若賽特立刻回答我，“但是不要在這里……”

就在這時，它突然尖叫了起來。

它開始不停地發(fā)抖，搖晃著自己的雞冠子，就好像它再也不想讓它長在自己的腦袋上似的。它的小眼睛望著我，好像在向我求救。然后我就知道它為什么嚇成那個樣子了：它的肉冠開始長大，長大！它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呻吟，然后就開始歪歪斜斜地跑了起來。

若賽特躲到了柴垛后面。我大喊著過去幫它，但是它卻用顫巍巍的聲音回答我：“別靠近我，雷克斯，我求求你了，在那兒待著，別過來……”

我試著讓它安心一點兒：“冷靜一點兒，若賽特……一定是化學(xué)產(chǎn)品的問題……”

突然，木柴都飛了起來，我看到若賽特出現(xiàn)在了柴垛頂上。它的身體變得特別龐大，像個怪物一樣。它的身體不停地痙攣，同時還在不斷長大。它的脖子越來越長。我嚇呆了。

若賽特變得非常可怕。它向我伸著巨大的腦袋，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不討厭你，雷克斯，所以趕緊從那兒溜走吧，如果你還想要你的皮的話！忘了若賽特！再也沒有若賽特了！”

它把翅膀收了起來，合攏在身體兩側(cè)，惡狠狠地看了房子一眼說：“還有，今天晚上，我還會像之前那樣做！討厭的貓，愚蠢的公雞，都去死吧！”

若賽特小心翼翼地在石板上找到寬一些的地方放自己的爪子，盡量不讓爪子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它的爪子已經(jīng)變得又大又鋒利了。母雞一直都不是家禽飼養(yǎng)棚里最靈活的動物，它們飛越不了障礙物，而且總是暈頭轉(zhuǎn)向的。但是，變態(tài)的若賽特，它變得比原來靈活了一倍！它甚至用一個翅膀擰開了廚房的門把手，走進(jìn)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