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恒雷
荼蘼花開,表示感情的終結(jié)。愛到荼靡,意蘊(yùn)生命中最燦爛、最繁華或最刻骨銘心的愛即將失去。
最初知道荼蘼是聽孫儷的《愛如空氣》,開始即是“幸福就像花期,開到荼蘼”,荼蘼花開,表示感情的終結(jié)。愛到荼靡,意蘊(yùn)生命中最燦爛、最繁華或最刻骨銘心的愛即將失去。后來讀到宋代詩人王淇的《暮春游小園》,才知何為荼蘼,他這樣寫道:“一叢梅粉褪殘妝,涂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霉墻?!憋@然,荼蘼是種花,在其盛放后,無花開放,因此,人們常常認(rèn)為,荼蘼花開是一年花季的終結(jié)?!拜鞭虏粻幋?,寂寞開最晚?!薄都t樓夢》中有語:開到荼蘼花事了——荼蘼過后,春天便不再了。
而親見了荼蘼更是難忘,它艷麗、潔白、繁盛,看到它怒放模樣,方明了什么叫花團(tuán)錦簇,一片驚艷。它們掙扎著開,綻放出所有的光芒,即便“開到荼蘼花事了”,也要讓世間看到它們的努力。我喜歡這樣的決絕,哪怕只是一瞬,就如美麗的愛情一樣,許多愛的故事,也只是開過一季、掙扎過一季而已,但那糾結(jié)的心酸甜蜜,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忘掉吧!
荼蘼花,并不是彼岸花,它是天上開的花,白色而柔軟,見此花者,惡自去除——是一種天降的吉兆,可是這吉對于塵世中的人,卻并非好事。就如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如此之類,一朵荼蘼,一支彼岸花,都是分離的表征,沒有了那份無與倫比的超脫,即使自命忘情,也不免會為她流淚。盡管愿望的最深處,并不希望你我荼蘼,不希望看到悲傷的彼岸花,卻依舊祈禱藉著你的手,讓她發(fā)芽、綻放。
荼蘼既然是所有花中開放最晚的,那自然也是寂寞的,可它卻是花中最持久、最深厚、最獨(dú)特的,它知道自己開過之后,人間再無芬芳,只剩下開在遺忘前生彼岸的自己,所以它才開得那么怒放,開得那么壯美。有人說,花兒的翅膀,要到死亡,才懂得飛翔;無愛無根的土壤,要到死亡,才會再萌芽開花,我想,荼蘼的身世正是對這一言說的全然注解。
記得《紅樓夢》里有過這樣的聯(lián)語:“吟成豆蔻詩猶艷,睡足荼蘼夢亦香。”這是對荼蘼的贊許,連夢都成香的了,豆蔻與荼蘼相對,生發(fā)出這令人喜歡的溫潤的香,那是奔放后的婉轉(zhuǎn),熾烈后的婀娜。
荼蘼是芬芳的,它的美它的香是自我的,不必迎合這個季節(jié),卻讓季節(jié)因?yàn)樗某霈F(xiàn)而盛大而完滿。你瞧荼蘼花樹,或粉或白的花瓣,配上綠油油的葉子,交相輝映著,那是最高明的油畫家都描摹不出的秀麗。風(fēng)吹來,花香因子把你包圍,這是春天再一次的饋贈,是溫柔香啊,繾綣,纏綿,激蕩。
我小時候生活在一個盆地一樣的山村,周圍都是大山,春天來時,我家周圍都是花樹,漫山遍野。四五月份開始,那真是花的海洋。我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的,都一一呈現(xiàn),所以我看過許許多多花樹。但和荼蘼花比起來,它們顯然先是得到了春天的青睞,春天是把最后的溫柔呵護(hù)給了荼蘼花。
那時候,我放學(xué)了常常自己回家,看夕陽,看遠(yuǎn)山,看牛羊雞鴨鵝,看農(nóng)人歸家。那時候的生活真的是田園牧歌,沒有升學(xué)壓力,沒有長大的煩惱。生活雖然是談不上富貴,但父母的呵護(hù)讓我每天都是健康快樂的。
大了一些,我坐火車遠(yuǎn)行上大學(xué),有時就我一個人來回,去離家?guī)浊Ю锏氐奶K州。我從大學(xué)所在的郊區(qū)去蘇州城里,蘇州城是個極具文藝范兒的地兒,有千年古典底蘊(yùn),又不乏現(xiàn)代都市的時尚。在老城區(qū),春夏的時候常常下雨,我喜愛古城微醺的雨,也許它迷蒙的像霧,更沉醉于空氣中絲絲的桂花香、街上奔跑的孩子、賣水果的小販、急著回家的夫妻、報刊亭抬頭望天的老伯。我還喜歡那一條條老巷子的幽深感,那是從唐宋以來就積淀的古樸典雅,如今充斥著歌曲、孩子的玩鬧聲、夫妻的拌嘴聲,這是凡俗的熱鬧。還有古城一座座寺廟的鐘聲,半夜里忽然從寂靜的山邊水邊運(yùn)河邊隱隱的傳來,遙遠(yuǎn),親切,如母親的手輕拍著熟睡的孩子,讓人立刻體味到塵世的美好。河畔人家,園林古巷,粉墻黛瓦,昆曲評彈,湯面糕點(diǎn),桂花玉蘭,真切地領(lǐng)悟,這真的是人間天堂,是千余年來不曾更改的城市底色。
從少年成長為青年,我走過了更多的地方,或浮光掠影,或是再想去的惦念。見過了更多的人,或長或短在我的生命旅途陪伴了我,或成過客,或成一輩子的記憶。聽過無數(shù)話,有些話劃過耳畔即沒了,有些話銘記心底。
可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追求從未改變,恰如荼蘼花對春天的回報一樣決絕執(zhí)著,我貪戀著一去不復(fù)返的少年時光而不愿長大,也貪戀著穿過落滿荼蘼花的小路上,渴盼著一位一身白裙的美麗姑娘等待著我,在某個早春的暮色里,在稍縱即逝的青春里,把一支荼蘼的幸福,開到另一個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