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繼斌

住院部的頂層房間里，住著一位耄耋之年、名叫章顯的老人。邱大夫之所以把他安排在這兒，是因為老人在這個世界上不僅沒有親人，路也走不動了，靠別人喂飯、洗漱;更要命的是，夜里總是做噩夢，大聲地說胡話，哪個病號都不愿意與他為鄰。最近他的病情惡化，這意味著他這個入院3年的老病號，撐不過年后，也許將在孤寂的病房里迎接死神的到來。

可是，元旦過去、新年又到來，死神并沒有來找章顯。相反，護士告訴邱大夫，老人的病情好轉多了，出現(xiàn)了入院以來從未有過的精神狀態(tài)。憑多年的經(jīng)驗，邱大夫確信使老人活下來的絕非藥物，是什么原因呢？

傍晚，邱大夫推開章顯的門，發(fā)現(xiàn)他正在朝窗外張望，便安慰說：“您應該靜靜地躺著休息，為什么總往窗外張望？”

章顯想了想，神秘兮兮地說：“請你躲到柜子后面去，不然就失靈了。”

邱大夫走到柜子后面，怪異地看見章顯關掉燈，接著又打開，又關掉，這樣重復了3次。突然，馬路對面的一扇窗戶打開了，出現(xiàn)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俊俏的臉蛋，正笑著向這邊招手致意，章顯也“嘿嘿”地向她招手。接著，小姑娘把各式各樣的玩具擺放在窗臺上，灌木的，喬木的，還有幾個洋娃娃，用手插進洋娃娃的衣服里，它的形態(tài)就不斷變化，活靈活現(xiàn)。小姑娘表演了一場木偶戲，完畢之后，深深鞠了一個躬。

章顯朝對面豎起大拇指，開心地笑了。邱大夫3年來第一次看到他笑，于是情不自禁地走向窗臺。這時，小姑娘的窗口里出現(xiàn)了一位婦人，當她發(fā)現(xiàn)邱大夫時，趕緊拉上了窗簾。

邱大夫沮喪地說：“對不起，大爺，是我妨礙了您看演出?！?/p>

章顯老人喘了口大氣，自豪地說：“我結識這個小姑娘好多天啦！純粹是巧合，那天，我翻個身，當我抬頭時看見了她，她就把那些玩具拿出來表演給我看，為我表演！從那天開始，她每天都給我表演，而且總是換新花樣。感謝上帝，讓我的眼睛還能看到東西，一天比一天看得清楚。所以，我每天都等待傍晚的來臨，這個時間，我們就用燈，一閃一滅，作為聯(lián)系信號。這期間，我也會為她表演魔術，小型的魔術?！?/p>

接下來的日子里，邱大夫每天給章顯檢查身體，都關切地問他又往窗外看了吧，老人總是得意地點點頭。

立春時節(jié)，章顯已經(jīng)能夠自理，而且能慢慢走路了。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這樣的奇跡會發(fā)生。

可是有一天，章顯驚慌失措地對邱大夫說：“邱大夫，邱大夫，小姑娘昨天不見了，她會不會出了什么事……”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星期都不見小姑娘的身影！可憐的章顯老人完全失去了常態(tài)，甚至有點舊病復發(fā)。但是邱大夫似乎完全不當一回事，直到一個周末，他對章顯說：“請您穿好衣服，有人請我們?！?/p>

“有人請？去哪里？”

“那個為你表演的小姑娘的父母，邀請我們吃午飯。請快一點，要不我們就遲到了。”

章顯老人穿衣服的速度從來沒有那么快過，邱大夫想扶他過馬路，但他走得比大夫還快，老人踉踉蹌蹌地徑直上了對面那所房子的頂層。

邱大夫似乎熟悉這里，他在一道門上按響了門鈴。一位婦人笑盈盈地開了門，章顯一看，她是那個拉上窗簾的婦人，她的身后站著小姑娘的父親。當他們看到章顯老人時，一齊說：“非常歡迎，親愛的章顯大爺?！笨吹秸嘛@困惑不解的樣子，小姑娘的父親說：“前幾天，邱大夫拜訪過我們，談起了您的情況?！?/p>

章顯突然明白了邱大夫的良苦用心，感激地看著邱大夫，急切地問小姑娘在哪里。

小姑娘的父親領著章顯走過客廳，在一道門前站?。骸芭畠簥檴櫨驮诶锩妫蚁?，門應該由您來開?！闭嘛@用瘦骨嶙峋的雙手推開門，這是一間裝飾漂亮的房間，小姑娘姍姍正躺在靠窗的小床上，大大的眼睛，俊俏的臉蛋，不過她的腿從腳趾到膝蓋都纏著繃帶。她見到章顯格外興奮：“太好了！您終于來了！”

小姑娘的母親說：“女兒6個月前患了嚴重的骨髓炎，她必須臥床。我們請了最好的醫(yī)生，用了最好的藥，都沒有用處，擔心她會終身殘疾?？汕岸螘r間，姍姍的病情突然好多了。開始我們不知道怎么回事，后來我們才知道，您每天為她表演魔術，她每天為您演出。上一周的檢查出現(xiàn)了奇跡，檢查表明現(xiàn)在她只有局部發(fā)炎，醫(yī)生說過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康復。”

姍姍叫著“爺爺”，微笑著伸出一只手。章顯樂得合不攏嘴：“哎哎，爺爺有親人了，除了邱大夫，還有咱這一家子！對了，我把在窗口表演的魔術謎底告訴你，其實并不神秘?！?/p>

邱大夫笑著說：“神秘的是兩扇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