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者,所以傳道授業(yè)解惑也。優(yōu)秀的老師,可給人以刻骨銘心的終生影響。
陶行知先生曾這樣評價老師:捧著一顆心,不帶半根草去;
魏巍先生在《我的老師》一文中,表達了對蔡蕓芝老師溫和善良、慈愛體貼的高尚品質(zhì)的贊美及深刻懷念……
在學校,好老師的一言一行、喜怒哀樂,都可能滲透著其強烈的使命感與責任心,蘊含著其對學生無限的關愛和熱切的期待。
請仔細觀察老師和同學,體味多彩的人物個性,寫出我們具體的感受和真情,的確是一條不可多得的寫作佳徑。
我在十八九歲的時候,遇見一位國文先生,他給我的印象最深,使我受益也最多,我至今不能忘記他。
先生姓徐,名錦澄,我們給他上的綽號是“徐老虎”,因為他兇。他的相貌很古怪,腦袋的輪廓是有棱有角的。頭很尖,禿禿的,亮亮的。臉形卻是方方的,扁扁的,有些像《聊齋志異》繪圖中的夜叉的模樣。他的鼻子眼睛嘴好像是過分的集中在臉上很小的一塊區(qū)域里。
他戴一副墨晶眼鏡,銀絲小鏡框。他的身材高大,但是兩肩總是聳得高高。鼻尖有一些紅,像酒糟,鼻孔里常藏著兩桶清水鼻涕,不時的吸溜著,說一兩句話就要用力的吸溜一聲。他常穿一件灰布長袍,總是油漬斑斑。他經(jīng)常是仰著頭,邁著八字步,兩眼望青天,嘴撇得瓢兒似的。
…………
有一天,先生大概是多喝了兩盅,搖搖擺擺地進了課堂。這一堂是作文,他老先生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字,題目尚未寫完,當然照例要吸溜一下鼻涕,就在這吸溜之際,一位性急的同學發(fā)問了:“這題目怎樣講呀?”老先生轉(zhuǎn)過身來,冷笑兩聲,勃然大怒:“題目還沒有寫完,寫完了當然還要講,沒寫完你為什么就要問?”他滔滔不絕地吼叫起來,大家都為之愕然。這時候我可按捺不住了。我一向是個上午搗亂下午安分的學生,我覺得現(xiàn)在受了無理的侮辱,便挺身分辯了幾句。這一下我可惹了禍,老先生把他的怒火都潑在我的頭上了。他在講臺上來回地踱著,吸溜一下鼻涕,罵我一句,足足罵了我一個鐘頭……
但是從這一次起,徐先生算是認識我了。酒醒之后,他給我批改作文特別詳盡。批改之不足,還特別地當面加以解釋,我居然成為一個受益最多的學生了。
徐先生之最獨到的地方是改作文。他最擅長的是用大墨杠子大勾大抹,一行一行地抹,整頁整頁地勾;洋洋千余言的文章,經(jīng)他勾抹之后,所余無幾了。我初次經(jīng)此打擊,很灰心,很覺得氣短,我掏心挖肝地好容易謅出來的句子,輕輕的被他幾杠子就給抹了。但是他鄭重地給我解釋一會兒說:“你拿了去細細地體味,你的原文是軟爬爬的,冗長,懈啦光唧的,我給你勾掉了一大半,你再讀讀看,原來的意思并沒有失,但是筆筆都立起來了,虎虎有生氣了?!蔽易屑氁淮?,果然。他的大墨杠子打得很是地方,把虛泡囊腫的地方全削去了,剩下的全是筋骨。在這刪削之間見出他的功夫。如果我以后寫文章還能不多說廢話,還能有一點點硬朗挺拔之氣,還知道一點“割愛”的道理,就不能不歸功于我這位老師的教誨。
我離開先生已將近五十年了,未曾與先生一通音訊,不知他云游何處,聽說他已早歸道山了。同學們偶爾還談起“徐老虎”,我于回憶他的音容之余,不禁還懷著悵惘敬慕之意。
(節(jié)選自《梁實秋散文精選》,海南教育出版社出版)
點評
作者筆下的徐老師與陶行知眼中的老師、魏巍筆下的蔡蕓芝先生有所不同,他有很多看似與傳統(tǒng)教師的形象格格不入的地方。但在教學方面,他更具有教師的認真、嚴謹及奉獻精神。如他知錯就改,用面批作文的形式表達自己的歉意;他大筆刪削,將修改作文的技巧教給學生,讓學生受益終生。
作者就在看似荒誕的言行中流露出對學生的關愛,展示了一個不修邊幅卻做事認真的“另類”的教師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