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喧

02 擬解雇

她還沒來得及看，院長室的門就開了。

蘇云青從里面走出來，一眼就看到捧著可樂的風淺。他皺了皺眉頭，長腿一邁，直沖著風淺過來。西西看他過來，嚇得伸手“啪”地一下把電腦合上了。

風淺都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蘇云青把她手上的可樂拿走了。

“你不是要減肥？喝這個？”他眉毛一挑，一副不贊同的樣子。

風淺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干笑兩聲：“難得的，難得的……嗯，你假條拿到了？”

“嗯?！碧K云青點點頭，“你上來找我？有事？”

她本來是有事的。

風淺手放在口袋里，感覺手心全是汗，這會兒看到他，之前鼓起的勇氣突然間都消失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古人誠不我欺。

她看了一眼西西——勇氣全用在你身上了！后者回了個鼓勵的眼神。

看到西西的臉，她突然愣了一下，腦子里突然跳出剛剛在電腦上看到的三個字“擬解聘”，心頭突然一跳，不由得又看了西西一眼。

西西這個人看上去蠢萌蠢萌的，但實際上并不會做無的放矢的事情。那剛剛給自己看的……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跳得快了幾分。

“風淺？”看她半天都不說話，還一臉神游太虛的樣子，蘇云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中暑了？”

“沒有?！憋L淺回過神，伸手按了按自己像是剛跑過一千五百米的心臟，“你今天晚上有事嗎？”

“沒事……嗯？”蘇云青先是回答了一句，然后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眸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嘴角卻不自覺地挑了起來。

風淺腦子里還在想著那“擬解聘”三個字，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聽他說沒事，直接就開口道：“那你晚點走，先去診室等我，我有事和你說?！?/p>

蘇云青“嗯”了一聲，然后神色愉悅地下去了。

看著他走路生風的樣子，董西西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用胳膊肘捅了捅風淺：“有希望??！”

風淺沒理會她，壓低了聲音道：“剛剛的文件給我再看一次?！?/p>

提到文件，董西西的臉色在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先是踮腳張望了一下，發(fā)現(xiàn)院長并沒有出來，這才把合上的電腦再度打開，輸了密碼，然后推到風淺面前。

“你注意點。看到有人趕緊關(guān)?！蔽魑鞫诘?，“我去給院長換杯茶。”說著她起身就往院長室里走。

風淺感激地瞅了瞅她。

她知道的，換茶是假，監(jiān)視著院長以免他跑出來才是真的。

中國好閨密！

為了不辜負她的苦心，風淺也不再浪費時間，趕緊把頭湊過去看。

那個紅頭文件是個通知，是下周的會議提要，預備發(fā)給各個科室的主任的。

她手指動了動，迅速在電腦上點下“CTRL+F”，然后輸入“隆胸”二字，頁面直接就跳到了隆胸科的議程上。

“擬解聘副主任蘇云青?！?/p>

隆胸科的議程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不亞于重磅炸彈，炸得風淺頭昏腦漲。說好的請假一個月呢？說好的不會拿他當替罪羊呢？都是騙子！

她覺得胸口有一把熊熊的烈火在燃燒，燒得她簡直想馬上就沖進院長室，一刀砍死那個老不死的，最好不要一刀砍死，要砍好多刀，最好千刀萬剮，那樣才能解她的心頭之恨。

門“吱”地響了一聲，西西拿著杯子出來了。

見她臉色不愉快，西西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好了。知道就行了?！?/p>

這么一耽誤，等她到診室的時候，蘇云青已經(jīng)等了快十五分鐘。風淺氣喘吁吁地推了門，只見蘇云青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坐在沙發(fā)上端著杯茶，目光迷離地在診室里來回轉(zhuǎn)。

下午的陽光穿過玻璃照進來，光線打在他的側(cè)臉上，讓他一下子多出了幾分不同于往常的感覺來。

蘇云青很帥，這是風淺早就知道的事情。

當初她找工作的時候，明明還有一份比這個工資更高的工作，她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嫦娥”，只因為這里有蘇云青。

可蘇云青的帥，大多數(shù)時候很禁欲。

上班的白大褂和金邊眼鏡，以及下班時的黑西裝與金邊眼鏡，構(gòu)造出的畫面都很學術(shù)、很精英，很少看到他有這么柔和的線條。

即使他平常和她開玩笑，線條也是極簡化的，像現(xiàn)在這種……她幾乎沒有看到過。

這場景簡直像是一幅畫，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風淺甚至都不敢出聲，就這么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一直到蘇云青先開了口：“你傻站在門口干什么？不是有事找我？”

他似乎心情很好，聲音里都帶著笑意，像是在期待著什么。

風淺看他這個樣子，反而不想開口了。

那文件寫的是“擬解聘”。

其實，以她對蘇云青的了解，或者說，以蘇云青的本事，她就算被“嫦娥”解聘了，也能第一時間找到工作。

他馬上就要出國了，用這事影響他的好心情，似乎太過分了。

反正也就一個月……等他回來再說？

可那個會議下周就要開了。

如果他在國外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解聘了呢？

腦海中的“理智”小人跳了出來：他能找到工作、不在乎被解聘是一回事，可醫(yī)院這樣暗箱操作，背著他開除他，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種事情，多讓人惡心！

“剛剛董西西給你看什么了？”蘇云青放下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是要解雇我嗎？”

風淺一驚，下意識地點頭：“你知道了？”

她真是傻了，蘇云青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會不知道？他剛剛?cè)ピ洪L室……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件事情？

還是……院長其實已經(jīng)和他說了？

“我不知道?！碧K云青嘴角微彎，“我隨便猜的。不過你現(xiàn)在告訴我了?！?/p>

風淺皺起眉頭，有些不明白。endprint

隨便猜的……怎么偏偏會去猜這個？

“你臉上都寫著呢?！毕袷侵浪牡椎南敕?，蘇云青嘆了一口氣，“你太單純了，什么事情都在臉上寫著，什么城府也沒有……要是哪天被人賣了，恐怕還在幫人數(shù)錢。”

“我……”風淺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但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的確是這樣的人。

“這也沒什么不好?！碧K云青走過來，拍了拍她的頭，“別太擔心我，我會怕他們解雇我？”他拿起包，“走?！?/p>

風淺愣了一下：“去哪兒？”

“下班了啊，不走還在這里干嗎？”蘇云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剛剛是你叫我等你的，現(xiàn)在——你要說的事情說完了？”

風淺明白過來了。

要不是她叫他等一等，他恐怕早走了——她心頭突然悶得慌，估計是因為剛剛跑得太快了。

蘇云青轉(zhuǎn)身出了門。

他已經(jīng)出了門，突然又折了回來，問：“怎么還不走？”

“?。俊憋L淺一愣，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是在叫我走？”

風淺幾乎是被他拖著出來的。

她怎么也沒想到，蘇云青的的確確是在等她。

不過，他不是等她和他說事。就像他說的，他還怕被解雇？他開著車，修長的手指死死握著方向盤，捏得骨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看樣子有些不高興：“我明天就要出國了?！?/p>

“嗯?！憋L淺點點頭。

他這是怎么了？這話題好像已經(jīng)說過了吧？

是因為他要出國，院長還要解雇他，所以心理不平衡了？

蘇云青的骨節(jié)更白了：“你就沒什么表示？”

“表示？”這話說得風淺一臉茫然，“不是應該你回國的時候給我?guī)ФY物，我給你接風洗塵嗎？”

“……”

“呵呵?！碧K云青趁等紅燈的時候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發(fā)出了意味不明的冷笑聲。

臉上的眼鏡反射出一道奪目的寒光，風淺看到那光芒，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漫畫里的殺人狂魔。

殺人狂魔在動手之前，好像都是這個表情。

都說人是有潛能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jīng)被觸動了，風淺突然腦中靈光一現(xiàn)，想到他之前說過的話。

“明天我就上飛機了，你今天不給我餞個行？”

她又想到他之前期待的笑容……風淺的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蘇醫(yī)生，您今天晚上有地方吃飯嗎？”

蘇云青給了她一個“你很上道”的贊揚目光，然后直接把車開向了肯德基地下停車場。

這會兒離飯點還早。雖然說這兩年經(jīng)濟有些蕭條，但各大飯館的生意還是好的。

特別是新開的幾家，生意好到?jīng)]天理。

兩人從電梯剛上來，就看到那家店門口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

風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這還不到五點……”說著順手拿了個號——

1314號。

紙上的阿拉伯數(shù)字讓她差點吐血三升：“這才幾點，前面就有這么多人在排隊？都一千多號了？一天吃一千多號？我不是看錯了吧？?。俊?/p>

蘇云青笑著從她手上把號牌拿過來：“我看看。嗯，的確是的，你沒文盲，別擔心?！彼锟戳丝?，“生意真好。”

這家店生意好風淺是知道的。

先前朋友圈里就已經(jīng)被這家店刷了屏。經(jīng)常有人九點半到，等到十一點半才能進去。她和閨密也曾經(jīng)想去來，但看看排得那么長的隊，還是放棄了。

這家店非毅力強者不可來。

蘇云青這會兒來這兒，是覺得她工資太低，所以打算看看就算了嗎？

“要不換一家吧？”風淺指了指隔壁，“那家的花雕龍蝦味道也不錯的。”

“不用。”蘇云青搖搖頭，“就是帶你來這家的……”

風淺抬頭看著人群，眼前又是一黑：這么多人，等他們等到位子吃上飯，不得到晚上了？還說什么事？洗洗睡了吧。

是……各回各家，然后再洗洗睡了。

雖然先前那句話并沒有說出口，但是風淺還是在心底趕緊又補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么，好像這句話不補上去就會被他聽到一樣。

她順便紅了紅臉。

“傻站著干嗎？我們進去?！碧K云青看她發(fā)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拖著她就往里面走。風淺嚇了一跳，連忙在后頭小聲開口道：“要排隊的，你這樣，人家不會讓你進去的……”她急得都沒在意自己的手其實是被他拉著了。

下一秒，她臉上的表情就僵了。門口的引位員聽了蘇云青報出來的手機號后，居然查了一下，頓時滿臉笑容道：“蘇先生是吧，請跟我來?！?/p>

風淺足足看了那服務生十秒。

“你家……不是不接受訂位的嗎？”她實在是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服務生點頭道：“是的，我們不接受訂位。”

風淺覺得自己快要咆哮出聲了：那蘇云青這個是怎么回事？他難道不是訂位嗎？

一直到坐下來，她都沒弄明白這個問題。

等服務員出去了，蘇云青從包里掏了一張卡給她：“以后你要是想來吃飯，直接打電話，用這個卡號訂位子就行了?！?/p>

風淺有些好奇地接過卡。

黑色的卡做得很有質(zhì)感，正面印了飯店的名字，背面是七位數(shù)字。

她茫然地抬頭，正迎上蘇云青淡淡的笑容。他說：“這店我參了股……你這么喜歡，就送你一張卡吧。用這個卡可以訂位，還不要付錢。”

壕！

風淺的腦子里鋪天蓋地的全是這個字。

菜上得還是非?？斓模恢朗且幌蚓瓦@么快，還是因為老板坐在這里。

而且，每一道分量都很足，風淺吃得都沒時間說話了。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這家店的菜就是符合她的口味，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歡吃的菜。

她喜歡得不得了。

胃里的細胞就像是被充分開發(fā)了，拼命地催促著她多吃一點，再多吃一點……再多吃一點。一直到她打個嗝都差點要吐出來，她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了筷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