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暢
前夫的空房間
2015年12月的一天,余秀華給丈夫尹世平打電話,約他在鐘祥市民政局見面,尹世平終于同意離婚了。
這一刻余秀華等了20年。20年前,同樣在民政局,19歲的余秀華拿著結(jié)婚證,說了一句:“現(xiàn)在拿結(jié)婚證,以后拿離婚證?!?/p>
她說中了。
在家里,余秀華的臥室在正北方向,而在西南方向的一個陰暗房間,是丈夫尹世平的臥室,兩人已分居多年。
雖然離婚幾個月了,但尹世平的這間臥室沒有變化。2015年春節(jié),尹世平回家,就住在這個房間里。
余秀華說,尹世平之所以不愿意離婚,是“他心里有不滿,覺得委屈,覺得我過得太好,他覺得我在家里享福,而他在外面打工?!?/p>
保留著的空房有人打掃,但這個人不是余秀華,而是她的母親周金香,父母都希望維持女兒的這段婚姻。
拜托,關(guān)注我
余秀華覺得,這段婚姻毀了她對愛情的渴望。
“第一次見尹世平我才19 歲,我覺得愛情很浪漫,但我不知道什么是婚姻,不知道結(jié)婚還要干那事。”直到兒子出生,余秀華終于承認(rèn)自己成為這場婚姻的一部分,有時候,她覺得自己被尹世平擊敗了。
余秀華結(jié)婚沒多久就提出離婚,但被父母拒絕。
隨著年歲增長,余秀華開始渴望擁有能和自己在精神世界對話的愛人,但當(dāng)余秀華的“意識”覺醒時,她和尹世平的孩子已經(jīng)好幾歲了。
“我討厭他還需要理由嗎?”余秀華說,“這個人(尹世平)比我大13 歲,但實際上是一個小孩子,他來我們家的時候,覺得委屈,厭惡我的身體怎么這樣,對我態(tài)度不好?!?/p>
余秀華說,當(dāng)初去尹世平家,也被人指指點點,說他娶了個殘疾人,“我再也不去了?!?/p>
余秀華說,她對男性身體有過想象,有過渴望,而自己不太和諧的婚姻生活,包括性生活,可能反過來刺激了這些想象和渴望。
余秀華喜歡過一個人,但她不愿意透露是誰,她曾向?qū)Ψ奖戆?,被拒絕了。
余秀華也化妝,用護膚品,和任何女人一樣,有愛美之心,她的社交賬號簽名說:“拜托各位關(guān)注我的公眾號,重新關(guān)注這個漂亮女人?!?/p>
婚離得干凈嗎
對于橫店村的余家來說,尹世平像一只候鳥,一到春節(jié),就會出現(xiàn)在家門口,埋頭干農(nóng)活,殺許多條草魚,殺得滿手是血。
余秀華去年的生活里,出現(xiàn)了一位朋友,這位朋友一直幫她打電話勸尹世平,最終,尹世平答應(yīng)離婚。
離婚是有條件的,尹世平并不知道余秀華成名之后收入有多少,用余秀華的說法,他提了一個天文數(shù)字。
最后,離婚的條件之一,尹世平獲得了十幾萬元財產(chǎn)。
余秀華對尹世平的感情是復(fù)雜的,其中多數(shù)是厭惡,但言談之間,她說,他這個人算是個好人,但好人不一定適合當(dāng)丈夫。給出這筆錢,余秀華覺得沒什么,她說:“少了,就少花點。”
余秀華的父親說,這個女婿各方面都挺好,就是有時候喝了酒,愛鬧脾氣。而最讓家人介意的是,直到高中,尹世平幾乎沒有給過兒子學(xué)費或者生活費,這些錢都是余秀華的父親在出,小時候也是他接送孫子放學(xué)。
“他打工這么多年,多少都存點錢吧,但回家過年,還向我爸媽要新衣服穿,正常的丈夫,是該買衣服回來給爸媽穿才對吧?”
余秀華說,她起初不了解婚姻,因此會害怕、排斥婚姻的一切,后來,尹世平也沒有改變她的這個想法,導(dǎo)致婚姻走向僵局。
不過,面對這段婚姻時,余秀華的斗爭對象,也包括自己的父母?!拔覌尣幌胛译x婚,我們很長時間沒有住在一起,但我媽跟我說,你要做個修女,修煉自己,我呸?!?/p>
離婚后,余媽給尹世平打電話,最終說服尹世平,用離婚獲得的這筆錢,在余家附近預(yù)購了一棟9萬元的房子,余媽內(nèi)心還希望這個前女婿在身邊。
我仍渴望被愛
如今,橫店村的新農(nóng)村項目正在快速進行,房子邊的魚塘被填滿、莊稼被鏟平,一棟棟新房正在修建。
余秀華的房子最終沒有拆,或許決定不拆了,“以后可能要搞一個詩歌文化中心吧。”
余秀華也在村里買了一棟新房,要等抽簽,她想,不會跟前夫抽到一起吧?
因為詩人的身份,余秀華接觸到許多男人,年輕的,穿長衫的,蓄大胡子的,舉止文雅的,喜歡品茶的……她對許多人說過“愛你”,有些是明顯的玩笑,有一些則可能不是。
因曾經(jīng)被拒絕過,她有些小心翼翼,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再結(jié)婚。她現(xiàn)在養(yǎng)著一條狗、一只兔、一只貓,它們是她的樂趣,也成為她詩歌的部分主角。
她依然在自己的網(wǎng)絡(luò)世界里轉(zhuǎn)悠,她罵人,發(fā)感慨,也表達對一些詩歌的欣賞。她開了一個社交賬號,發(fā)表自己的作品,她有很多陌生電話,很多陌生短信,一些男人來搭話,和她開玩笑,她沒有理。
余秀華依舊渴望愛,渴望被愛,和任何人一樣,早年她顧著指責(zé)婚姻,后來反抗禁錮自己的肉體,現(xiàn)在她和這一切都達成了和解。
她的新書有兩個備選名字,一個是“你欠我一個良辰”,她覺得她被虧待了;一個是“我們愛過又忘卻”,她假想著浪漫完美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