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文
姜玲玲收到那封放妻書的時候,剛好初春,她很清楚地記得那天的情景。
記憶中,那天的草長鶯飛和自己的怒火焚心是格格不入的。
和姜玲玲相反,姜禹城在看見信后,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憤慨,甚至于連些懊惱都沒掛在臉上。
不是爹一貫的作風(fēng)呀!
盛怒之下姜玲玲一把扯過那封放妻書,用純陽內(nèi)功將其燒了個精光,末了,殘存的灰燼在中堂里翻飛。
透出一股灰飛煙滅的意味。
那可是赤裸裸的打臉呢,雖然姜禹城在鳳凰山一戰(zhàn)后,不再過問江湖事。
但昔年“人中呂布”的名號,在江湖臺面之上,仍是有人買賬的。
當(dāng)武林盟主這四個字是浪得虛名?
狄青這小子擅毀婚約,純粹找死的節(jié)奏。
一時間,全天下的人都在努力搜索和狄青有關(guān)的消息,更多的人是沖著姜禹城的天下烽火令來的。
活捉狄青者,即是下任武林盟主。
狄青正在磨刃。
磨的是那柄皎潔得有些泛白的刃。
刃如空月,也如月空,空得如同狄青此刻胸膛里空空如也的心,那是狄家獨門兵器。
狄青把磨好的刃對著月光比畫了一下,月光暗淡了下去,刃鋒閃爍著讓人心寒的光芒。
狄青的眼中卻沒有一絲寒意,只有怒火在燃燒。
燃燒的火光中,狄青又回到了那個不堪回首的童年……
娘,為啥我們的刃上刻有忍字呀?
別多問,你只要專心練刃就行了。
這樣的話題年復(fù)一年,狄青十五歲的時候總算是有了個答復(fù),我們要忍,忍到你知道刃和一般殺器的區(qū)別為止。
刃和一般殺器的區(qū)別?對年幼的狄青來說,這答復(fù)跟無字天書沒有區(qū)別。
狄青也只是閑暇時才會思索這個問題。
更多的時日里他還是在拔刃,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地拔,拔到連刃柄上的銹漬都給汗磨掉了。
拔到母親都去世了,那個忍字只看得見下面的心了。
心若在,母親的遺言就不會忘。
應(yīng)母親遺言,他專門等到次年正月十五才下山,那天的江湖事在后世的談?wù)撝袃蓸O化極為嚴重,有人說是最好的一天,有人說是最壞的一天。
了然禪師說,那天是一切紛亂的開始!
幾乎是前腳姜禹城召集群雄宣布封刀歸隱,后腳天魔宮李瀟狂便率眾殺上了鳳凰山。
江湖人嘛,一諾千金,姜禹城眼睜睜地看著李瀟狂毫無江湖道義地出招,他卻不能還手。
出人意料的是,李瀟狂的手斷了,被一柄皎潔得有些泛白的刃給硬生生斬斷的,那刃,原本可以直接插進李瀟狂心窩的。
后面的事大家便都知曉了,初出茅廬的狄青因為救了姜禹城,而被姜禹城納為乘龍快婿。
婚期定在三月,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
……
狄青收刃入鞘,從回憶里跳脫出來。此時江湖的動蕩著實把狄青給驚詫到了。
武當(dāng)與峨眉為了爭奪狄青的線報,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廝斗,崆峒、少林等各大門派,也都暗中較著勁。
連了然禪師都再沒能了然人世間。
應(yīng)了他那句話,那天是一切紛亂的開始,平靜的秩序被徹底打亂。
夠了嗎?
身著紅衣的狄青縱身躍下白馬,質(zhì)問眼前的人。
很顯然,不夠,狄青從他嘴角那一撇微笑中讀出來他暗藏的野心。
快婿呀,你看看如今的江湖,四分五裂,等他們?yōu)榱藢つ愣嗫鄰P殺完畢的時候,就是咱們放手一搏,獨霸天下的時刻啦!
姜禹城的面孔在狄青眼里是那么猙獰!
我如果不與你放手一搏呢?
狄青反問,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伸進了衣袖,不過姜禹城已不允許他有這些微妙的動作了。
漆黑的刀,獰笑著斬斷了狄青的手臂。
從小苦苦練習(xí)右手拔刃的狄青,無疑是個實打?qū)嵉膹U人了。
哈哈……等到明天,江湖中的廝殺結(jié)束,那便是我真正獨霸天下的日子了!你知道嗎,臭小子,當(dāng)初李瀟狂和我暗中商量好了,就是你,壞了我的大事……
月光給姜禹城的面龐平添了幾分可怖。
可怖的言語卻在最高音處戛然而止,姜禹城俯首,從自己胸口冒出的,是那柄皎潔得有些泛白的刃,那個消失一半的忍字在月光下顯現(xiàn)出來刃字。
刃如空月,也如月空!
爹,我真的沒想到你是如此陰險狡詐之人,請原諒女兒不能不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因為我永遠忘不了你告誡我的那句話。
刃為啥不在十八般兵器之列,因為它比刀多了一點,那一點,叫良心。孩子,你嫁狄青,爹最放心。
月光下,狄青笑了,他清楚地記得,母親臨終之時,說的也是同樣的話。
他覺得今晚的姜玲玲,和那最后一刀,像極了這草長鶯飛三月天里最后的一抹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