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洪建
專門從遙遠的地方趕來看我的阿杰的爸爸從車里拿出一件秋衫,說:“這是老哥給兄弟的衣服,收下!”
“我知道你們學校不允許老師收家長的禮物,所以以前我不送,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學生家長了,我們是兄弟!”
于是,我收下了那件秋衫,收得很欣慰,也很坦然。
阿杰是我的學生,是一個幾乎沒有人喜歡的學生,因為他上課不愛聽講,因為他的成績極差,因為他與眾不同的性格,更因為他“不可理喻”的爸爸。
阿杰的性格并不孤僻,可是沒有人愿意和他做同桌。
我知道,學生最害怕的不是成績差,而是在集體中被孤立,在群體中被遺棄。我拉著阿杰的手告訴他:“阿杰,你知道我喜歡你什么嗎?”
那時,阿杰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是不相信?!拔蚁矚g有個性的人,因為我也有個性。”或許這樣“工作性”的話被他的無數(shù)個班主任說過吧,他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而且我還能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一種不屑甚至鄙夷。
不管他同不同意,那天,我搬了一張課桌,坐到了阿杰旁邊。我想用自己的行動做他的“暖寶”。
或許是迫于我在旁邊吧,阿杰上課開始認真聽講了。我和他的交流也多了起來。可是,他的成績并沒有提高。接下來的月考,他的數(shù)學竟然考了零分。于是,我和他有了下面的一場對話:
“阿杰,你愿意學好數(shù)學嗎?”
“誰不愿意啊,可我就零分的基礎(chǔ),怎么學也沒用了。”
“你相信我,我有辦法讓你的成績迅速提高。”
“我不相信?!?/p>
“那你要聽我的話。”
“那你不許和數(shù)學老師串通,故意照顧我?!?/p>
“人格擔保!你除了上數(shù)學課要認真聽外,每天和我一起做一道數(shù)學題,然后再問數(shù)學老師一道數(shù)學題。這兩個‘一你能做到嗎?”
“這個簡單!”
“你問老師的那道數(shù)學題,要將詳細的解題步驟寫在筆記本上,我要檢查?!?/p>
“保證沒問題?!?/p>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第一份約定。
期中考試的時候,他數(shù)學考了45分。這對阿杰來說,是多么大的進步啊!
我沒有在班上表揚他(因為我知道,有時候表揚的力量是反向的),只是在當天下午帶著他去吃了一碗面,我請客。我說我很高興,真的,因為你的成績里有我一半的功勞,所以你的進步就是我的進步。
在班級陸續(xù)成立一個個委員會的時候,他首批加入了“班級學習研討會”。也是從那碗面開始,他每周離校的時候,都會留下來和我一起打掃和整理班級內(nèi)務(wù)。
有一次,因為有些額外的事情,我們打掃的時間長了些,這時一個陌生的男子闖進了我班教室,他說:“阿杰,你怎么還不走啊,我都等你那么久了?!?/p>
這個陌生的男子是阿杰的爸爸。
“爸,這是班主任梅老師?!卑⒔芟蛩陌职纸榻B說。當我禮貌性地伸出手要和阿杰爸爸握手的時候,他的動作讓我十分驚訝,他用瘦瘦的手臂擁抱了我,并說:“謝謝你,梅老師,你是第一個把阿杰當人看的老師?!?/p>
阿杰爸爸的“第一個”之說,讓我十分驚訝。在接下來的交流中,我了解到這樣一件事情:
以前,一次開家長會。在聽完學校的“工作匯報”和班主任的“工作匯報”后,阿杰的爸爸逐一找科任老師了解孩子在學校的學習和生活情況。然而從各位科任老師的口中,他得到的卻是孩子學習情況如何的差,上課紀律如何的差,生活態(tài)度如何的差的話語。他告訴我,當他聽到這些話語的時候,他的心都涼了。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學習不好,生活習慣不好,可是他還是無法接受那么多老師向自己無窮無盡地抱怨,畢竟那是他的兒子??!最后一個和他交流的是班主任,沒想到班主任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孩子沒得救了!”他說,當班主任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忍不住當著辦公室所有老師的面暴跳如雷:“只有你們這些差的老師才能教出這樣差的學生,只有你們這些混蛋老師才能教出這樣的混蛋學生,只有你們這樣的混蛋學校才有這樣混蛋的學生!”
或許就是這次的“暴跳如雷”吧,阿杰的爸爸就成了“不可理喻”的人了。
之后的日子,阿杰雖然勉強通過了江蘇省的學業(yè)水平測試,但是綜合成績依然沒有大的提升,畢竟他以前“欠債”太多了。唯一讓人欣慰的是,他逐漸被同學接受了。
“梅老師,你知道嗎?盡管孩子沒有在我面前說過你有多好,也沒表達過他對你的感謝,但是從他逐漸開朗的性格和逐漸端正的學習態(tài)度上,我看到了孩子的變化,是你給了阿杰尊嚴,是你挽救了一個孩子。成績差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孩子的成人。我就這一個孩子,梅老師,你給了我未來!”這或許就是阿杰爸爸支持我的原因所在吧。
“無論孩子在不在你身邊讀書,我在心底里把你當作恩人和兄弟,當作永遠的朋友!”丟下這句話,阿杰的爸爸走了,留下了那件秋衫。
忽然想起昨天在“心情日志”里寫下的那段話,用以作結(jié)吧——
讓家長感受到孩子的成長,而不一定是讓孩子本人多么感激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