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憲歧
吃三毒
◎孟憲歧
五彩蛇
1962年春,央河公社的食堂已經(jīng)是粒米皆無了。
公社書記老黃急得腦門疼。
偏偏,幾個大隊的支書一齊找書記求救。
老黃有氣無力地把手一揮:“沒糧食,還辦個逑食堂?散伙!”
大隊支書們?nèi)玑屩刎摚骸昂?,好。散伙!?/p>
老黃又補充一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吧!”
隨后,老黃就寫了辭職申請。
據(jù)說,他是央河縣第一個辭職的科級干部。
辭職后的老黃趕緊想法顧自己和家里人的肚子。
轉(zhuǎn)眼間就到了6月連雨天。
老黃家住央河村最北頭,離央河最近。
央河里有魚,可沒人敢撈,那魚都是河豚魚,渾身是毒,吃不得。
央河兩岸還有一種無毒的水蛇,當?shù)厝硕冀形宀噬摺?/p>
因為這蛇渾身的花紋赤橙黃綠黑,挺好看的。
央河兩岸的老百姓再沒吃的,餓肚子,也沒人打五彩蛇的主意。
大家都說,蛇就是龍的化身,那是神,是仙,萬萬動不得。
辭職的老黃是無神論者,他不信邪,什么神不神的?哪來的神?純粹是迷信思想在作祟!
有一天,他正在河邊草叢里抓青蛙,猛然發(fā)現(xiàn)一條五彩蛇游過來。
嚯,好大呀!小碗口粗細,一丈來長。
老黃興奮異常,順手搬起一塊石頭朝蛇的頭部狠狠砸去,蛇翻了幾個滾兒再也不動了。
老黃拖著蛇往家走,半道遇見六爺。
六爺在村里德高望重。
六爺當時就嚇傻了,半天緩過氣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罪過,罪過??!這是龍王爺顯圣啊!要遭報應的?!?/p>
老黃卻說:“六爺,報應不報應,咱先不管,填飽肚皮為要!”
六爺黑著臉連連給蛇作揖:“請龍王爺恕罪!請龍王爺恕罪!”
老黃把蛇剝了皮,把蛇肉放在鍋里煮了半鍋。剩下的用鹽水腌漬起來以后吃。
老黃家算是過了蛇肉年,那條五彩蛇肉足足吃了5天才吃完。
全家6口人,只有小兒子黃小根沒吃。
不是他不想吃,那幾天他沒在家,等他從姥姥家回來時,只看到了一大堆蛇骨頭。
為此,他還大哭了一場。
就在黃小根回來的當天夜里,老天爺發(fā)怒了,那大雨跟瓢潑似的下了多半宿。
睡夢中,黃小根聽見了一家人的哭喊。
他睜開眼睛一看,不知啥時候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眼前洪水滔滔,哪還有房子?
老黃家被洪水沖走了5口,就黃小根死里逃生。
奇怪得很,村里其他人家卻安然無恙。
六爺圍著那塊大石頭轉(zhuǎn)了一圈,抱起了黃小根。
從此,黃小根開始吃百家飯,穿百家衣。
村里人都偷偷說:“老黃家吃蛇,得罪龍王,龍王一發(fā)威,就把他們都弄回東海贖罪了。因為他們都吃了龍王肉!就小根沒事兒,他沒吃龍王肉啊!”
其實,小根能活下來,是父母把他托上石頭的。
六爺把黃小根送到了學校讀書。
六爺臨死前,跟村里人說:“黃小根這小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要好好待他!”
后來,黃小根考上了水利大學。
大學畢業(yè)后,黃小根分配到縣水利局工作。
他經(jīng)常站在當年那塊石頭上仔細端詳,心里充滿了感激之情。
他知道,洪水跟他家吃蛇肉沒有任何關系。
他家房子蓋在石頭旁,表面看,是塊大石頭,實際上它是巖石,地下大著呢。
房子沖了,洪水被巖石擋住,不但救了他,也救了全村老百姓。
如果沒有這巖石,后果不堪設想。
后來,黃小根當了央河公社的書記。
1972年大旱,莊稼欠收,老百姓又鬧了饑荒。
幾個大隊支書找黃小根想辦法。
黃小根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荒坡不是能開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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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醍醐灌頂,幾個干部互相遞個眼色,回去后便領著社員開荒種地。
社員們高興了,誰開的荒誰種,收成歸自己。
有人往上打了 “小報告”,說黃書記鼓勵搞“資本主義”那一套。
央河公社的社員聯(lián)名按手印保他,說荒是大家伙開的,要處分就處分大家伙。
縣里一見民心不可違,就順了民意。
雖說免于處分,但必須把黃小根調(diào)離央河公社。
改革開放以后,黃小根當了一任縣長。
縣里在央河上游修建了一座中型水庫。
黃小根這任縣長凈給老百姓辦事,口碑很是不錯。
紫蝎子
自1960年始,三年的自然災害讓央河人大開了殺戒。
吃蛇,吃貓,吃蟾蜍,吃老鼠,吃螞蚱,吃青蛙……
反正,能吃的都吃光了。
不吃不行啊,不吃肚子餓,不吃就得餓死。
過去,這些東西看著都惡心,甭說吃了。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
央河這地方生長著一種蝎子,這種蝎子通體暗紫色,個頭大,毒性大,是中藥全蝎的極品。
央河人也知道,城里人把蝎子用油炸了,當成一種美味食品來吃。
但央河人沒有吃蝎子的。他們善于抓蝎子,賣給供銷社,換一些生活用品。
紫蝎子是上天恩賜給央河人的好東西。
王老順是央河方圓幾十里的捉蝎子能手,人稱蝎子王。
這么說吧,那些個張牙舞爪的紫蝎子大將軍,只要一遇上王老順,立刻舉起手來乖乖地投降。
王老順捉蝎子捉了幾十年,從沒被蝎子蜇過。
可惜,本來是挺好的中藥材,現(xiàn)在沒有人往供銷社賣了,都自己吃了。
不吃不行啊,沒糧食,肚子餓扁了。
央河人吃蝎子,就沒有城里人那么講究了。
城里人吃蝎子,是品嘗,是美味兒。
央河人吃蝎子,是填肚兒,是活命。
央河人把捉到的蝎子用開水一燙,撈出來晾干,撒點鹽面,就吃了。
蝎子的毒性都在尾部,開水一燙,尾部一翹,那毒汁就排泄出來。把浸有蝎毒的熱水倒掉,用涼水沖洗幾遍,便可去掉毒素。
以前,王老順沒吃過蝎子。
家里的糧食吃光了,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jié),總不能讓老婆孩子餓著,他便上山捉蝎子。
村里人都上山捉蝎子,再多的蝎子也會被捉光的。
有人就空手而歸。
王老順從來沒失過手。
他的眼睛很毒,好像能看透石頭一樣,只要他看一眼,就知道哪塊石頭底下有蝎子。
這天上午,王老順上山捉蝎子。
不知為什么,今天的蝎子好像是故意跟他作對似的,都躲著他。
中午回來,才抓了幾十個。
看孩子狼吞虎咽的樣子,他不忍心跟孩子們爭吃,就悄悄溜回西屋睡大覺。
一覺醒來后,舅哥來了。
舅哥手里拎著一瓶子老燒酒,給王老順晃晃說:“饞酒了吧?晚上咱倆過過酒癮。”
王老順高興得小眼睛放著光:“好好。我出去弄點下酒菜,你歇著?!?/p>
王老順一溜小跑上了山。
嘿嘿,真是天隨人愿。
那些上午跟王老順躲貓貓的紫蝎子大將軍,這會兒都出來了,靜靜地趴在石板下面,一窩一窩的,很快,王老順就把玻璃瓶子裝滿了。
這時,紅日西墜,王老順饑腸響如鼓。
一天沒吃東西了,他感到四肢無力,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
王老順坐在路旁歇腳。
恰巧,旁邊有一塊大石板。
王老順知道,這石板下面一定有貨。
他猛然一掀石板,密密麻麻的紫蝎子蜷曲在一處。
他看看已經(jīng)盛滿的瓶子,又舍不得放過這么多紫蝎子。
他想,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它們吃掉。
一想到吃,他肚子更難受了。
索性,就吃。
他抓起一個蝎子,把帶毒鉤的尾部掐掉,一張嘴,扔進去咀嚼著。
雖說沒有帶鹽面的滋味好,但感覺還行,好歹能填肚子。
掐掉毒鉤,一口一個。
再掐毒鉤,再一口一個。
這窩蝎子共57個,王老順吃一個數(shù)一個。
吃完蝎子,王老順頓覺渾身有力氣,健步如飛。
舅哥已經(jīng)等不及了,坐在桌前,盯著那瓶酒出神。
王老順說:“哎呀,今兒好運,你看,滿滿一瓶子?!?/p>
舅哥也高興:“你真走運,我上三回山,總共也沒你半天抓的多!”
晚飯簡單,稀菜粥、腌蔥葉、腌黃瓜,還有鹽水腌蝎子。
哥倆你一盅我一盅,好不痛快。
舅哥趁著皎潔的月光,晃晃蕩蕩回去了。
王老順也有一些醉意,早早睡去。
夜里,老婆感覺王老順的身體有些涼,摸摸臉,也是涼的。
老婆使勁兒推王老順,可王老順就是不理睬。
老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哭聲驚動了左右鄰居。
大家七手八腳把王老順抬下炕。
這時候,王老順的身體已經(jīng)發(fā)硬了。
老中醫(yī)何先生翻翻眼睛,又看看舌頭,再瞧瞧暗紫色的手腳,搖頭嘆息:“是中了蝎子毒,沒治了。”
何先生跟大家講,吃蝎子雖說把毒刺拔掉了,但蝎毒難免不殘留在身上,如果不小心,吃多了,會中毒的。
大家都替王老順惋惜:蝎子王卻被蝎子毒死,正應了打鳥的人被鳥啄瞎了眼的古訓?;奶频哪甏?,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綠頭蚱
到了1963年秋,社員們的吃糧問題稍有緩和。
但都餓怕了,囤里有糧食,也不敢吃干的,總是喝稀粥。
擔心哪天再挨餓。
央河兩岸稻浪滾滾,已是一片豐收景象。
不知從哪天開始,稻田突然出現(xiàn)了一種螞蚱,褐色的身軀,綠色的腦袋,個頭很大,專吃稻葉。
大家都管這螞蚱叫綠頭蚱。
這兩年,央河人算是開了眼界,餓得沒辦法,啥都吃了。
光螞蚱就吃了許多種。
但這綠頭蚱還是第一回看見。
柳溪逮了幾只,準備拿回家嘗嘗。
老中醫(yī)何先生說:“柳溪,這綠頭蚱萬萬吃不得,也是有毒的東西?!?/p>
柳溪便順手扔了。
有一天,柳溪發(fā)現(xiàn),稻田里有許多外鄉(xiāng)人抓綠頭蚱。
他很奇怪,問一個小孩:“這東西不能吃,抓它干嘛?”
小孩答:“能吃啊,我們家天天都吃。我們那地方的都抓光了?!?/p>
柳溪大喜。
立即回家拿了水桶,叫上老婆孩子,一塊兒去抓綠頭蚱。
當柳溪一家人滿載而歸的時候,村里人也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蜂擁而至。
一時間稻田里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何先生急了,頓足嘆息:“這是一種毒螞蚱,吃不得??!”
沒有人理睬他。
何先生沒辦法,只好嘴里嘟囔著:“這也是餓逼的,怨不得他們!”
他雇了一輛小毛驢車,去80里外的城里。
第二天,何先生拉了滿滿一小車草藥回來了。
柳溪正從稻田里抓綠頭蚱回來,問:“何先生,進這么多藥?”
何先生答:“這還不夠呢,還得進?!?/p>
柳溪又問:“哪用這么多藥?”
何先生答:“給你們用??!”
柳溪呵呵笑:“我們?我們哪來的???”
何先生也呵呵笑:“這會兒是沒病,可病在你身上藏著呢,到時候就出來了?!?/p>
柳溪說:“那咱們就騎毛驢看唱本走著瞧?!?/p>
冬天里,柳溪在云霧山里掏了一窩獾子,大大小小5只。
獾子這東西肉肥得很,跟豬肉差不多。
柳溪讓老婆把肥肉煉成油,把曬干了的綠頭蚱用獾子油一炸,焦黃的香噴噴的酥酥的,太好吃了!
第二年一開春,柳溪總覺得腦袋刺癢,就用手抓撓,越撓越癢。
后來就不癢了,可柳溪的腦袋腫脹起來,越腫越大,頭大如斗,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縫了。
柳溪只好去找何先生。
何先生說:“咋樣?是我說得對,還是你說得對?”
柳溪連忙說:“你對,你對!”
何先生說:“這綠頭蚱的毒素小,來得慢,一般的潛伏期為4個月,要是中毒太深,就會成為傻子,但要不了命?!?/p>
柳溪忙問:“我會不會成了傻子?”
何先生答:“應該不會的。只要你按我說去吃藥,這毒,慢慢就會排出?!?/p>
何先生給柳溪抓了3副藥,足足3大包啊。
不久,柳溪家里的人都開始腦袋刺癢,柳溪趕緊把老婆孩子領到何先生的藥店里。
看著家里那一大堆中草藥,柳溪感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又不久,村里有一些人都犯了跟柳溪一模一樣的毛病。
何先生的草藥沒了,就又去城里進了一次。
后來,外鄉(xiāng)人也來找何先生看病。
這些外鄉(xiāng)人的腦袋出奇的大,大家把這種病叫“大頭病”
柳溪80多歲那年去城里兒子家過年,兒子在飯店安排了一桌飯菜。
柳溪盯著其中的一盤菜,有些害怕。
他問:“這盤菜咋有點面熟呢?”
兒子答:“誰請你吃過?就這一盤菜,一百多塊呀!”
柳溪點點頭:“我確實吃過,你也吃過?!?/p>
兒子驚訝地問:“我可從來沒吃過?!?/p>
柳溪眼里有了淚花花:“你小時候,咱家沒糧食吃,吃的就是這種叫綠頭蚱,有毒啊,不能吃!”
兒子立即對服務員說:“去,把老板喊來?!?/p>
老板跟兒子是熟人,問:“柳經(jīng)理,啥事???”
兒子問:“我爸說這盤菜有毒,吃不得。”
老板嘿嘿笑:“這盤菜是我店里的招牌菜,一般人想吃還吃不著呢。這叫‘金蟬酥’,是用一種叫‘綠頭蚱’的螞蚱炸的,這螞蚱跟蟬相似,所以就叫‘金蟬酥’,這是經(jīng)過脫毒處理的。隨便吃,安全得很!”
大家放下心來,這盤菜太好吃了,被大家吃個精光。
柳溪卻一口也沒動。
他想起了當年的事,心里不是滋味。
責任編輯/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