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成書于東漢年間的《說文解字》是我國現(xiàn)存最古老而成系統(tǒng)的字書,也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創(chuàng)立部首、系統(tǒng)分析字形、說解字義、辨識聲讀的字書。在《說文解字》對字形的分析及字義的說明中,蘊含著大量的遠(yuǎn)古的文化信息,因此對《說文》每一個部進(jìn)行專門的研究,顯得意義重大。文章以《說文解字》斗部字為研究對象,采用統(tǒng)計和分類的方法,對“斗”部字進(jìn)行詳盡的分析和考察,力爭對每個字的形、音、義都有細(xì)致的描述,并對其反映的文化內(nèi)涵進(jìn)行說明。
關(guān)鍵詞:《說文解字》 《斗部》字 文化
一、“斗”部字的意義分類
(一)器具類
1.量器、量具
斗,《說文》:“十升也。象形,有柄。凡斗之屬皆從斗?!?/p>
許慎沒有見到甲骨文和金文的字形,因此只能根據(jù)小篆的字形來解釋“斗”在漢代的意思,故《說文解字》中將其解釋為一種量器,即“升斗”的“斗”,并釋為“斗,十升也”。《莊子·胠篋》:“掊斗折衡,而民不爭?!贝颂幍摹岸贰本徒忉尀榱科?,剖開量物的斗,折斷稱物的衡,指廢除讓人爭多論少的斗衡。《漢書·律歷志上》:“十升為斗……斗者,聚升之量也?!薄缎绿茣な池浿疽弧罚骸岸傩諝堄诒I,米斗至錢七千,鬻籺為糧,民行乞食者屬路。”《晉書·陶潛傳》:“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p>
段注:“上象斗形,下象其柄也?!薄岸贰笔窍笮挝淖?,甲骨文作,象一個舀酒的器具之形,上部為斗杯,下部為手柄,即為手持部分。金文作,其構(gòu)字原理與甲骨文一脈相承。篆文進(jìn)一步變形,其形狀就不明顯了。根據(jù)“斗”字的形體,我們可以知道“斗”的本義是指挹酒的器具?!对娊?jīng)·大雅·行葦》:“酌以大斗,以祈黃耇?!泵珎鳎骸按蠖?,長三尺也?!标懙旅麽屛模骸叭撸^大斗之柄也?!薄赌绿熳觽鳌肪砹骸白粽叱卸范??!惫弊ⅲ骸岸?,酌水杓也?!薄赌鲜贰ぶx瀹傳》:“(瀹)與劉瑱、沈昭略交飲,各至數(shù)斗?!薄剁R花緣》第一回:“左手執(zhí)筆,右手執(zhí)斗?!?/p>
后來,“斗”字的含義進(jìn)一步引申,把形如斗狀的器物都可以叫做“斗”。例如:墨斗、拖斗、煙斗。《淮南子·齊俗》:“炮烙生乎熱斗?!薄稌x書·韓伯傳》:“母方為作襦,令伯捉熨斗?!薄对娊?jīng)·小雅·大東》:“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边@里說的“斗”是指不能用來舀酒的排列形狀如斗的北斗七星。
朱駿聲《通訓(xùn)定聲》:“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又天市垣小斗五星,皆象斗形,故以為名?!庇捎诒倍菲咝堑钠哳w星連接起來的樣子像舀酒的勺形,且位于北方,所以古人稱這七顆星為“北斗星”?!岸贰钡暮x自然引申指星宿?!峨蹰w序》中便有:“物華天寶,龍光射斗牛之虛?!薄兑住ざY》:“日中見斗?!薄缎绿茣v志一》:“斗極南,去人最遠(yuǎn),故寒?!币灿米餍堑耐?,如清石達(dá)開《白龍洞題壁詩》:“劍氣沖星斗?!?/p>
斛,《說文》:“十斗也。從斗,角聲?!?/p>
斛與斗、升一樣,都是古代重要的量器。段注:“律曆志曰。量者,躍於龠。合於合。登於升。聚於斗。角於斛??脊び洝6箤嵢伸?。受斗二升。鬲部亦曰。斗二升曰觳。然則謂觳即斛者,謬也。胡谷切?!?/p>
“斛”的篆文作“”?!啊睘閯游镱^上的尖角,一般做成盛具,“”為斗,也是一種器具。由此可見,斛是舊時量器,且容積較大?!肚f子·胠篋》:“為之斗斛以量之,則并與斗斛而竊之?!薄墩f文》:“十斗為一斛?!迸f制:南宋以前,十斗為一斛,南宋末年改作五斗為一斛?!墩滞āざ凡俊罚骸磅裰疲何宥吩货?,十斗曰石?!薄磅焙笠隇橛嬃繂挝弧?/p>
升,《說文》:“十合也。從斗,象形。合龠為合,龠容千二百黍。”
“升”是古代量器名,后用作容器單位。段注:“十合各本作十龠。誤。今正。律曆志曰。合龠爲(wèi)合。十合爲(wèi)升。十升爲(wèi)斗。十斗爲(wèi)斛?!薄稄V雅·釋器》:“合十為升?!?/p>
至于“升”后來表示上升、進(jìn)獻(xiàn)、進(jìn)奉,那都是其后起之義了。如《詩經(jīng)·小雅·天保》:“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毛傳:“升,出也?!薄墩摵狻さ捞摗罚骸叭藷o毛羽,何用飛升?”唐白居易《祭盧虔文》:“名因文著,位以才升?!逼渲械摹吧倍际巧仙x。又引申為登、上的意思?!墩滞āな俊罚骸吧?,登也?!薄墩撜Z·先進(jìn)》:“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薄稘h書·成帝紀(jì)》:“成帝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內(nèi)顧,不疾言,不親指?!庇秩纭都崱ふ繇崱罚骸吧?,進(jìn)也?!薄秴问洗呵铩っ锨锛o(jì)》:“是月也,農(nóng)乃升轂,天子嘗新,先薦寢廟?!备哒T注:“升,進(jìn)也?!庇帧睹舷募o(jì)》:“是月也,驅(qū)獸無害無轂,無大田獵,農(nóng)乃升麥?!备哒T注:“升,獻(xiàn)?!薄段倪x·張衡<西京賦>》:“升觴舉燧,既釂鳴鐘?!崩钌谱ⅲ骸吧?,進(jìn)也?!?/p>
,《說文》:“量物分半也。從斗半。半亦聲。”
量物取其容器單位的一半叫作“”。段注:“量之而分其半、故字從斗半。漢書。士卒食半菽。孟康曰。半、五斗器名也。王邵曰。言半、量器名。容半升也。今按半?yún)u也。博幔切?!焙蠖嘤米魅莘e單位。王(邵)云半升;《廣韻》云五升,即半斗;孟(康)云五斗,即半斛也;《集韻》云五十升。
斞,《說文》:“量也。從斗,臾聲。周禮曰,桼三斞。”
段注:“此量讀五量之量。以主切?!?/p>
古代“五量”是指龠、合、升、斗、斛。按段玉裁之說,“斞”最早也是一種量器,孫詒讓正義:“斞,蓋斗之屬?!焙蠖嘧鳛榱慷葐挝?。《玉篇·斗部》:“斞,量也。今作庾?!薄皵选钡牧慷炔幻??!吨芏Y·冬官·弓人》:“絲三邸,桼三斞?!编嵭ⅲ骸皵?,輕重未聞?!?/p>
斠,《說文》:“平斗斛量也。從斗,冓聲。”
段注:“今俗謂之校。音如教。因有書校讎字作此者。音義雖近。亦大好奇矣。古岳切?!?/p>
“斠”是古代量谷物時,用來使谷物與斗斛平齊的器具。徐鍇系傳:“斠,平斗斛,量也?!蓖躞蘧渥x:“龠、合、升、斗、斛謂之五量,而平斗斛之器,亦因以得量之名也?!薄队衿ざ凡俊罚骸皵?,量也?!鼻辶和瑫吨闭Z補正》:“今人持方木尺平量斗斛曰斗斠?!?
亦說“斠”通“?!保蚨隇樾U?。清孫詒讓《古籀拾遺自敘》:“修學(xué)之儒,研斠篆籀,輒以證于金文?!毙扃妗肚宓栴愨n·鑒賞類》:“藏書十?dāng)?shù)萬卷,丹黃斠畫,皆精審?!?/p>
2.盛器
斝,《說文》:“玉爵也。夏曰醆。殷曰斝。周曰爵。從吅斗,冂象形。與爵同意。或說斝受六升?!?/p>
段注:“鄭云。先王之爵。惟魯與王者之後得用之。其餘諸侯用時王之器而已。大雅。洗爵奠斝。箋云。用殷爵者,尊兄弟也。明堂位注曰。斝畫禾稼也。古雅切?!薄稄V雅·釋器》:“斝,爵也?!薄墩滞ā罚骸皟芍凰坪碳?,故曰斝?!睌惺枪糯囊环N盛酒器,用于溫酒,后也被用作禮器。《詩經(jīng)·大雅·行葦》:“或獻(xiàn)或酢,洗爵奠斝?!蹦铣R王融《游仙詩》之二:“金卮浮水翠,玉斝挹泉珠。”
3.舀具
魁,《說文》:“羹斗也。從斗,鬼聲?!?/p>
段注:“斗當(dāng)作枓。古斗枓通用。然許例以義爲(wèi)別。枓,勺也。抒羮之勺也。史記趙襄子使廚人操銅枓以食代王及從者。行斟。陰令宰人以枓擊殺代王。斟者,羹汁也??^大而柄長。毛詩傳曰大斗長三尺是也。引申之,凡物大皆曰魁。如檀弓不爲(wèi)魁,游俠傳曰閭里之俠原涉爲(wèi)魁,翟方進(jìn)傳芋魁,百官志里有里魁皆是。北斗七星??借记?。魁象首,杓象柄也。若國語注小阜曰魁??嗷厍小!?/p>
魁是一種頭大而柄長的羹抖,即用于舀湯的器具。晉郭璞《易洞林》:“太子洗馬荀子驥家中以龍銅魁作食欻鳴?!薄洱R民要術(shù)·種榆》:“(梜榆)十年之后,魁、椀、瓶、榼、器皿,無所不任?!?/p>
凡物大皆曰魁?!翱庇杀玖x便引申為“大,壯偉”的意思?!稄V雅·釋詁一》:“魁,大也。”《呂氏春秋·勸學(xué)》:“不疾學(xué)而能為魁士名人者,未之嘗有也。”高誘注:“魁大之士,名德之人?!薄妒酚洝っ蠂L君列傳》:“始以薛公為魁然也,今視之,乃眇小丈夫耳?!?/p>
“魁”也是北斗星名?!氨倍菲咝堑牡谝恢恋谒男菫椤翱?,一說“魁”為北斗第一星。《玉篇·鬼部》:“魁,北斗名?!薄妒酚洝ぬ旃贂罚骸氨倍菲咝恰韰⑹??!彼抉R貞索隱引《春秋運斗樞》云:“第一至第四為魁。”張守節(jié)正義:“魁,斗第一星也。”
,《說文》:“抒屚也。從斗,聲?!?/p>
段注:“屚各本作滿。誤。玄應(yīng)作漏爲(wèi)是。依許義當(dāng)作屚。謂抒而屚之有所注也。元和汪元亮曰。今賣酒家汲酒於甕中之器,名曰酒端。傾入於屚篼。而注於酒缾。是其物也。通俗文曰。汲取曰。俱願切?!?/p>
“”是一種舀具,即酒舀子。它的用途是將酒從甕中舀出后倒入漏斗,然后使酒注入酒缸。錢桂森鈔案:“,即今之舀子,一名酒旋是也。依許君說,則似今酒溜子。”
(二)表“度量”義的字
料,《說文》:“量也。從米在斗中。讀若遼?!?/p>
“料”的篆文作“”,從米從斗,即米在斗中,以斗量米。段注:“量者,稱輕重也。稱其輕重曰量。稱其多少曰料。其義一也。知其多少,斯知其輕重矣。如稻重一爲(wèi)粟二十斗是也。讀去聲。米在斗中,非盈斗也。視其淺深而可料其多少。洛蕭切。”通過觀察斗中米的深淺而稱量米的多少,因此“料”的本義為量、稱量。后引申為預(yù)測、揣度、估量之義。段注:“凡所量度豫備之物曰料?!薄稄V韻·嘯韻》:“料,度量也?!彼斡瘛秾Τ鯁枴罚骸胺蜣h之鷃,豈能與之料天下之高哉?”
斣,《說文》:“相易物俱等為斣。從斗。蜀聲?!?/p>
“斣”指交換物相等。錢坫斠詮:“今人易物等平云對者,即此字也。”《玉篇·斗部》:“斣,物等也?!倍巫ⅲ骸安?。三部。今南俗有此語。而篇,韻皆丁豆切?!奔取皵浴敝肝锏龋厝煌ㄟ^稱量、比較,因此筆者將“斣”劃分到表“度量”義的一類中。
(三)表“挹取”義的字
斜,《說文》:“抒也。從斗,余聲。讀若荼?!?/p>
段注:“抒各本從木。今正。手部曰。抒者,挹也。挹者,抒也。水部浚,抒也。臼部舀,抒臼也。凡以斗挹出之謂之斜。故字從斗。荼當(dāng)作余。今似嗟切。”“斜”的本義是舀出,傾出。章炳麟《新方言·釋言》:“今浙江謂自壺中注酒抒之佗器曰斜酒?!币蛞ň频倪^程中,斗柄必然傾斜,遂引申為不正、傾斜之義?!队衿ざ凡俊罚骸靶?,不正也?!?/p>
,《說文》:“挹也。從斗聲。”
段注:“挹亦抒也。詩箋、禮注皆用。皆謂挹酒於尊中也。如鄭說、則賔筵之仇乃此字之叚借。舉朱切?!薄啊迸c“斜”本義相同,均表示“挹取”?!稄V雅·釋詁二》:“,抒也。”又《釋詁四》:“,酌也?!笔?、挹、酌三字同義?!对娊?jīng)·小雅·大東》:“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泵珎鳎骸稗冢??!睗h張衡《思玄賦》:“屑瑤藥以為糇兮,白水以為漿。”
斟,《說文》:“勺也。從斗,甚聲?!?/p>
段注:“勺,玉篇、廣韻作酌。按許以盛酒行觴爲(wèi)酌。則水漿不曰酌。枓曰勺。用枓挹注亦曰勺。詩。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則勺酌古通也。勺之謂之斟。職深切?!薄稄V雅》:“斟,酌也。”古時“勺”通“酌”,而“酌”與“抒挹”同義。因此,“斟”的本義是用勺子舀取。《呂氏春秋·任數(shù)》:“孔子窮乎陳、蔡之間,藜羹不斟,七日不嘗粒?!备哒T注:“無藜羹可斟,無??墒?,故曰不斟不嘗?!?/p>
段注亦云:“引申之盛於勺者亦謂之斟?!贝艘饧磳⑹⒃跍椎睦锏母Q為“斟”?!妒酚洝垉x列傳》:“于是酒酣樂,進(jìn)熱啜,廚人進(jìn)斟,因反斗以擊代王,殺之。”
《玉篇·斗部》:“斟,取也,計也?!倍斡癫米ⅰ墩f文·斗部》:“勺之斟之多少在己,故凡處分曰斟勺,今多用斟酌。”“斟”由本義引申為考慮、忖度、擇取之義。今多用“斟酌”來表示反復(fù)考慮某一件事情?!盾髯印じ粐罚骸肮拭髦鞅刂?jǐn)養(yǎng)其和,節(jié)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薄秶Z·周語上》:“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表f昭注:“斟,取也;酌,行也?!?/p>
(四)其他
,《說文》:“斛旁有庣也。從斗,庣聲。一曰突也。一曰,利也。爾雅曰,謂之疀。古田器也?!?
段注:“斛旁有庣、謂斛中有寬於方尺之處。若作有、是斛外有物名矣。漢律曆志曰。量者、龠合升斗斛也。其法用銅。方一尺而圜其外。旁有庣焉。鄭氏曰。庣、過也、算方一尺。所受一斛。過九氂五豪。然後成斛。形聲中包會意也。從斗,庣會意。土雕切?!?/p>
庣即“過”之義。古時制斛,算來一尺見方,可容十斗,但制斛時須加九厘五毫,這樣才能實容十斗。就是制斛超過方尺的部分。
“”字有另外一個意思,指古代一種農(nóng)具。《爾雅·釋器》:“,謂之疀,古田器也?!惫弊ⅲ骸敖怨沛@、鍤字?!薄稜栄拧め屧b三》:“,穿也?!蓖跄顚O疏證:“《說文》:‘,突也。突與穿同義。《爾雅》:‘謂之疀。鄭注《少牢下篇》作‘挑謂之歃。疀、歃并與鍤同,所以穿地者也。疀、歃、鍤三字音近,意義都是穿地的用具。《爾雅》中說“謂之疀?!笨梢?,“”也為插入土中的農(nóng)具,即今日所說的“鍬”。
斡,《說文》:“蠡柄也。從斗,倝聲。楊雄,杜林說皆爲(wèi)軺車輪斡也。”
段注:“楊雄曰。瓢也。郭云。瓠勺也。判瓠爲(wèi)瓢以爲(wèi)勺。必執(zhí)其柄而後可以挹物。執(zhí)其柄則運旋在我。故謂之斡。引申之,凡執(zhí)柄樞轉(zhuǎn)運皆謂之斡。烏括切?!?/p>
蠡即“瓠瓢”。將瓠瓜切半做為瓢勺,舀東西時必須抓著瓢勺的柄,因此“斡”的本義即瓢把、斗柄。因取酒食時,需來回運轉(zhuǎn)斗柄,后引申為“運轉(zhuǎn)、運作”之義?!稄V雅·釋詁四》:“斡,轉(zhuǎn)也?!薄冻o·天問》:“斡維焉系?”王逸注:“斡,轉(zhuǎn)也?!薄墩f文》段注:“軺車者,小車也。小車之輪曰斡,亦取善轉(zhuǎn)運之意?!?/p>
,《說文》:“量旁溢也。從斗。旁聲。”
谷物裝滿量器直至溢出稱為“”。朱駿聲《通訓(xùn)定聲》:“量米旁溢?!倍巫ⅲ骸芭哉摺咭?。形聲包會意。普郎切?!币仓敢欢窞橐弧G骞痧ァ墩f文解字義證》:“,今云南順寧以一斗為。”
《說文·斗部》共17個字,筆者根據(jù)其本義將它們分成4類,第一類為器具類,其中包括了量器及量具、盛器、舀具這幾種,第二類為表“挹取”義的字,第三類為表“度量”義的字,第四類為其他類。對于《說文》的結(jié)構(gòu),前人已經(jīng)作了較多探討。許慎將9353個字分為540部,每一部首的字大多遵循這樣的排列規(guī)律:部首字置于首位,與部首意義相反的字、疊部首為字者必在部末。先實后虛,先近后遠(yuǎn),意義相近或相關(guān)的字放在一起。斗部字亦然,如“料”“斞”均為“量也”,二字放在一起。又如“斡”“”等不同于“斗”本義的字則放在部末。
“斗”部字形聲字最多,這也正說明了漢字表意的特點?!岸贰弊执硪饬x范疇,從而造出許多與“斗”意義相同或相似的漢字。象形字主要是整體象形,因為器具的整體性較強,器具各部分的獨立性相對較弱,難以用部分代替整體,所以將器具的整體輪廓畫出,便于識記和探求本義。
二、《說文》斗部字的文化內(nèi)涵
(一)量器文化
量器主要用于計量農(nóng)產(chǎn)品的多少,在新時期遺址中就發(fā)現(xiàn)陶罐、陶缽等容器,可見古量器起源之早。在氏族社會中,人們沒有私人財產(chǎn),大家過著共同生產(chǎn)、統(tǒng)一分配的原始共產(chǎn)的生活。氏族首領(lǐng)為將農(nóng)產(chǎn)品平均分配到氏族的每一個成員,于是制造出各種大小不同的陶罐、陶缽等生活用具,這些大小適當(dāng)?shù)奶掌鞔蟾啪褪亲钤绲摹皹?biāo)準(zhǔn)量器”。
到了商代,農(nóng)業(yè)工具有了很大的改進(jìn),生產(chǎn)率也大大提高,糧食產(chǎn)量也相應(yīng)增多。如殷墟等地發(fā)現(xiàn)貯藏糧食的窖穴,甲骨文出現(xiàn)“”(即“廩”,米倉)字,商代遺址出土許多陶大口尊。大口尊的口沿上刻有符號,可能是為計量尊內(nèi)糧食數(shù)量而作的標(biāo)記。商代以及西周時期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水平的提高,必然要制造出用于儲存和計量的器具。
戰(zhàn)國時期制造的“栗氏量”,是中國最早的度量衡標(biāo)準(zhǔn)器?!犊脊び洝酚涊d:“栗氏為量,改煎金錫則不耗,不耗然後權(quán)之,權(quán)之然後準(zhǔn)之,準(zhǔn)之然後量之,量之以為鬴,深尺,內(nèi)方尺而圓其外,其實一鬴。其臀(屯)一寸,其實一豆。其耳三寸,其實一升。重一鈞,其聲中黃鐘之宮,概而不稅。其銘曰,時文思索,允臻其極,嘉量既成,以觀四周,永啟厥后,茲器維則?!边@段話介紹了制作“栗氏量”的技術(shù)要求、工藝過程、量器的規(guī)格、尺寸、容積以及校準(zhǔn)方法等?!袄跏狭俊卑f、豆、升三量,現(xiàn)已失傳。春秋戰(zhàn)國時期,生產(chǎn)關(guān)系發(fā)生了變革,新興地主階級為爭取民眾,積聚人力,常常利用度量衡來收買人心。如齊國田氏采用“家量”來取代姜姓齊國的“公量”,最后成功奪取齊國政權(quán)。《左傳·昭公三年》:“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公棄其民,而歸于陳氏。齊舊四量,豆、區(qū)、釜、鐘。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則鐘。陳氏三量皆登一也,鐘乃大矣。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此段說明了“家量”大于“公量”,齊國田氏取得政權(quán),從而使“家量”成為齊國量制。
到了秦國時期,士大夫階層擴充自己的勢力,使得度量衡難以統(tǒng)一,給經(jīng)濟(jì)發(fā)展造成了困難。隨后商鞅推行了變法,便監(jiān)制標(biāo)準(zhǔn)量器,用以保證國家賦稅收入。大良造鞅監(jiān)制的標(biāo)準(zhǔn)量器,容積為十六寸又五分之一為一升。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不僅將商鞅制定的標(biāo)準(zhǔn)量器推廣至全國,制造大量有統(tǒng)一量值的器具外,還建立了嚴(yán)格的檢定制度,這些政策加強了秦國內(nèi)部聯(lián)系,推動了秦國經(jīng)濟(jì)發(fā)展,鞏固了新興地主階級的政權(quán),同時也對后世產(chǎn)生了極其深遠(yuǎn)的影響。
漢代繼承了前代的基礎(chǔ),在標(biāo)準(zhǔn)的建立、單位制的制定、量器的制造等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稘h書·律歷志》:“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本起于黃鐘之龠,用度數(shù)審其容。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實其龠,以井水準(zhǔn)其概。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而五量嘉矣。其法用銅,方尺而圓其外,旁有庣焉,其上為斛,其下為斗,左耳為升,右耳為合、龠……職在太倉,大司農(nóng)掌之?!睗h代五量,即龠、合、升、斗、斛,五量的容積有明確的規(guī)定,成為嘉量。嘉是好的意思,嘉量就是標(biāo)準(zhǔn)量器。漢代最具代表性的標(biāo)準(zhǔn)量器如“新莽嘉量”“大司農(nóng)平斛”等,這些量器進(jìn)一步統(tǒng)一了漢代的量制。
在中國度量衡發(fā)展史上,唐宋在管理、單位革新等方面占有重要地位,促進(jìn)了我國古代度量衡制度的發(fā)展。南北朝以來,容量單位量值不斷增長,隋唐三倍于古,這種大幅度的增長,致使斛所盛谷物量大,使用起來非常不方便。宋代對此進(jìn)行了改進(jìn),將十斗為一斛,改為五斗為一斛,十斗(二斛)為一石。宋代改制使得古代度量衡更趨完善。
在古代,分田、制祿、貢賦是鞏固奴隸制國家政權(quán)的大事,量制、量值的多與少關(guān)系到各階層利益,因此度量衡顯得尤為重要。各朝各代各地區(qū)量器、量制的混亂,又制法統(tǒng)一完善,恰恰說明量器在我國古代的地位顯著,對兩千多年封建社會有著極其深遠(yuǎn)的影響。
(二)星辰崇拜文化
前文提到,由于北斗七星的七顆星連接起來的樣子像舀酒的勺形,即“斗”形,所以古人稱這七顆星為“北斗星”?!岸贰辈孔种幸灿信c星宿有關(guān)的字,如“魁”?!翱笔潜倍沸敲?,通常被看作是北斗第一星。根據(jù)對《說文·斗部》字的研究,我們就能發(fā)現(xiàn)古人對于星辰的崇拜由來已久,在人們的信仰世界里,北斗信仰更是其中起源早、流傳廣且影響較大的一種。
北斗信仰起源于先秦,興盛于唐宋。人們其實很早就發(fā)現(xiàn)北斗七星的運行規(guī)律,并以它作為制定時令、辨別方向的參照。同時,它的神秘激起了人們的幻想,成為人們預(yù)測吉兇禍福的根據(jù)。對于北斗的崇信,主要有兩個觀念:
一是認(rèn)為北斗為“帝車”,是上天之主宰,是生死之主宰?!渡袝分芯陀小靶?、璣、玉衡,主宰日、月、五星運行”的說法,在北斗信仰的奠基時期,人們認(rèn)為北斗的功能是主宰日月五星。隨著人們對北斗的進(jìn)一步認(rèn)識,又將北斗與陰陽、五行聯(lián)系起來。《史記·天官書》云“斗為帝車,運于中央,臨制四鄉(xiāng)。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jié)度,定諸紀(jì),皆系于斗?!钡澜涛幕瘜Ρ倍沸叛鲇兄匾挠绊憽5澜痰呐d起及占星相術(shù)的盛行,人們對于神秘的北斗星更是充滿了敬畏之心,不僅認(rèn)為北斗有主宰日月五星、吉兇五行,更能主宰人間,甚至人的生死。道教宣揚運用占星術(shù)預(yù)測吉兇,他們用祈斗消災(zāi)的方法幫助人們趨利避害,一方面使得道教得到空前的禮遇與信奉,另一方面也使北斗七星成為人們深信祭拜的對象。唐宋時代,儒釋道并重,儒家思想逐漸成為主流思想,道教為求發(fā)展,尤為推崇北斗星本命說,《太上玄靈北斗本命延生真經(jīng)》中就說北斗是造化之樞機,人神之主宰,有回死注生之功,消災(zāi)度厄之力。
二是北斗為司命主神,人死后歸北斗掌管,其司職類似于后世所說的泰山府君、地獄閻羅。如《老子中經(jīng)》:“璇璣者,北斗君也,天之侯王也,主制二千神,持人命籍。”《真靈位業(yè)圖》中有“鬼官北斗君周武王”一說,這些說法都顯示人們已將北斗星看作是“持人命籍”的鬼官,認(rèn)為北斗為司命帝君?!段骶╇s記》中也有“竹下圍棋,勝者終年有福,負(fù)者終年疾病,取絲縷就北辰星求長命乃免”的習(xí)俗;再如墓葬石像中多次出現(xiàn)的北斗星圖案,陜北土葬中出現(xiàn)的“身披北斗,頭帶三臺”的字符……這些都是千百年來北斗信仰在傳承中沉積下來的,在今天殘留的民俗事項中仍有體現(xiàn)。
漢字里貯藏著諸多古代的文化信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精神,因此,透視漢字的構(gòu)建可以揭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些奧秘,利用其多維文化價值取向,了解先祖,認(rèn)識自己,服務(wù)當(dāng)代,以利后人。本文從字形、字義入手,對《說文解字》斗部字進(jìn)行歸類分析,不僅讓我們對《說文解字》斗部字有更加深入、全面的了解,也幫助我們了解“斗”部字所蘊含的文化信息。“斗”部字反映了我國古代度量衡制度中的“量器文化”;通過對“斗”的字形解讀,還展現(xiàn)了古人濃烈的星辰崇拜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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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倩 江蘇揚州 揚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 225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