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娜
【摘要】2013年勞動教養(yǎng)制度被廢止之后,首當其沖的便是收容教育制度。誠然,作為我國打擊賣淫嫖娼行為的主要懲治手段,收容教育曾發(fā)揮過一定作用。但是,隨著我國法律體系的漸趨完善,這項與法治和人權觀念背道而馳的制度已然成了眾矢之的。關于收容教育制度形式上合法與否,言人人殊;但其違反實質正義卻已是不爭事實。因此,廢除收容教育制度乃眾望所歸,毋庸置辯。
【關鍵詞】收容教育;賣淫嫖娼;勞動教養(yǎng)
一、收容教育制度不具形式合法性
(一)違反“上位法優(yōu)于下位法”原則
收容教育制度的直接法律依據是1991年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頒布的《關于嚴禁賣淫嫖娼的決定》和1993年有國務院頒布的《賣淫嫖娼人員收容教育辦法》,是對賣淫嫖娼人員進行為期六個月到兩年不等的法律教育、道德教育、組織參加生產勞動和強制醫(yī)療的行政強制教育措施。可見,其與勞教制度大同小異,均為不經司法審判就長時間限制行為人人身自由的行政行為。根據2000年通過的《立法法》,“限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和處罰”屬于法律的“絕對保留”事項,不允許授權立法。顯然,收容教育制度明顯違背了上位法的明文規(guī)定以及限制行政權、保障公民權利的立法精神,不具有形式合法性。
(二)違反“新法優(yōu)于舊法”原則
我國于2000年以后頒布的幾部與此有關的法律,概無例外地都推翻了先前的規(guī)定,使收容教育制度的存在更加嘖有煩言。舉例以明之:《行政處罰法》規(guī)定:“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處罰,只能由法律設定”,“行政法規(guī)可以設定除限制人身自由以外的行政處罰”;依據《行政強制法》,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強制措施屬于行政法規(guī)設定權限的除外事項;依據《治安管理處罰法》,收容教育并未在對賣淫嫖娼人員設定的處罰手段之列。一言以蔽之,從不同的法律規(guī)范性文件的比較之中可以發(fā)現,收容教育制度明顯違背了“新法優(yōu)于舊法”的原則,因此在法理上就失去了存在基礎,廢除此種明顯有悖于法律原則和法治精神的制度既是對法學理論研究的一種尊重,亦能在實踐中更加充分地踐行人權保障原則。
(三)勞動教養(yǎng)已廢除,失去參照依據
收容教育自產生之初,就與勞教制度休戚與共,如今勞教制度已被廢除,“對尚不夠實行勞動教養(yǎng)的,可以由公安機關決定收容教育”的這一規(guī)定就再無適用土壤。從廢除勞教制度的歷程來看,雖然荊棘塞途,實務部門反對聲較多,但最終還是湮沒于法治與人權兩大潮流之中。收容教育作為僅適用于賣淫嫖娼人員的“小勞教制度”,既然殷鑒不遠,又何來存續(xù)之由?
二、收容教育制度不具實質合法性
(一)處罰過重,違反實體正義要求
雖然《賣淫嫖娼人員收容教育辦法》將收容教育定性為行政強制教育措施,但是對比二者特征,就足以認定此等定位大謬不然。行政強制措施是行政機關為達行政管理目的而采取的“權宜之計”,暫時性是其顯著特征,如果要限制公民人身自由,則必須是“暫時性限制”。但是,收容教育制度的“六個月到兩年”的期限早已超越這一限度,幾乎與刑罰中的有期徒刑無異,這顯然是與其現有的法律定位所矛盾的。不寧唯是,刑法中要求“罪責刑相適應”,行政活動也需秉持比例原則。作為臺灣司法局大法官口中的“皇冠原則”,比例原則對行政執(zhí)法部門的自由裁量權設置了相當的限制性條件,要求行政執(zhí)法必須要保持公共利益與公民私人利益之間的比例平衡,從而維護自有價值。但縱觀賣淫嫖娼所造成的實際危害,又如何應受如此嚴重的處罰?當然,此類現象有傷風化,的確應予治理,但這種私下進行的性交易與其他作奸犯科的行為相比,社會危害性明顯等而下之。置言之,縱然妓女、嫖客的行為有違道德和一般法律,他們也依舊享有人性之權利,嚴重侵犯人權的收容教育制度過猶不及,理應廢除。
(二)當事人權益缺乏程序保障
在法治社會中,程序正義的價值毋庸贅述,即便行為人罪不容誅,其合法權益也應得到正當程序的保障。但是,關于收容教育的適用程序,《賣淫嫖娼人員收容教育辦法》僅有“縣級公安機關應當填寫收容教育決定書”之類的規(guī)定,其簡陋程度令人咋舌。行為人要求聽證的權利、家屬得到及時通知的權利等關乎行為人是否得到公正處理和及時救濟的程序性權利,概無例外,均無提及。這種程序上的重大瑕疵使收容教育制度飽受詬病,梅因嫖娼人員的合法權益不但容易因此而遭受侵害,他們在遭受不公平待遇之后所應有的法律救濟權也將難以行使。因此,在勞教制度被廢除之后,理論界更是對收容教育制度群起而攻之。
三、收容教育制度實效有限
(一)教育挽救功能不顯著
教育挽救功能是國務院和全國人大常委會對收容教育制度寄予的一大希望,期待通過長時期的法律、道德教育以及勞動改造來使賣淫嫖娼人員脫胎換骨、改業(yè)從良。但是,回顧二十多年的實踐歷程,這種希冀在根除行為人惡習方面究竟有多大實效,卻是值得商榷的。他們不同于未成年人,其行為秉性早已成型,長時間的“囹圄”之苦能起到的只能是威懾而非教化作用。更何況,性工作者的擇業(yè)選擇很多都是生活所迫,“被收容教育人員需要自擔生活費用和性病檢查治療的費用;只有本人確實無力負擔的,才由財政負擔?!盵1]這種徒增經濟壓力的“付費”教育的成效幾何,恐怕不能高估。
(二)遏制賣淫嫖娼的社會效果有限,且執(zhí)法成本過高
賣淫嫖娼雖然有悖倫理,但卻是歷朝歷代、世界各國都普遍存在的客觀現象。遏制其泛濫是應有之義,但用嚴刑峻罰予以禁止,則只能適得其反,使此等行為更加隱蔽、更難治理。另外,法律亦是功利的,執(zhí)法不能不顧代價、不惜一切?!笆杖萁逃堑珱]有有效地實現其預期的社會功能,反而需要巨大的運行成本?!盵2]執(zhí)法資源稀缺、昂貴,若耗用于“掃黃打非”之上,必定占用其他社會治理活動的執(zhí)法資源,應須審慎。
(三)強制醫(yī)療實效甚微
性病防治首先需要干凈的醫(yī)療環(huán)境,但我國一直以來都是重“抓”不重“治”,雖有“對賣淫、嫖娼的,一律強制進行性病檢查。對患有性病的,進行強制治療”的明文規(guī)定,但配套制度一直都是硬傷,收容教育所的醫(yī)療設施不健全,醫(yī)療水平不過關,導致強制醫(yī)療的規(guī)定華而不實、效果甚微。
參考文獻:
[1]何海波:《論收容教育》,載《中外法學》2015年第二期。
[2]周國興:《法治思維視野下的收容教育制度之檢討》,載《法學評論》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