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寧

小時候總愛跟腳，跟母親的腳。母親開會，我跟著。母親串門，我跟著。母親上商店，我跟著。

一天，聽說二百商店新進一批紗綢花布，母親要買來給我做裙子。上午去了沒買到，下午又去。臨走的時候讓我看家，別跟爸爸說她又上街了。

可是母親一走，我就后悔了。母親身體不太好，一到夜里，就拼命地咳嗽。昨天晚上，差不多咳嗽半宿。為了給我做裙子，竟然領著弟弟跑兩趟。今天晚上，母親說不定又要咳嗽半宿。一想起母親撕心裂肺的咳嗽，我心里就一陣難受。我當時怎么就沒攔住母親呢？我越想越心疼，越心疼越后悔，一個人坐在炕上，靠著被垛，嗚嗚哭起來。

正哭得稀里嘩啦，母親回來了。我一時不知道怎么解釋，就隨口說小路子打我了。這時候父親也下班了，聽說小路子打我了，就去找小路子家。小路子平時好打架，我以為怎么編派他，他都賴不掉。沒想到這次父親相信他了，從他家一回來，就氣哼哼地朝我走過來。我知道壞事了，但還是硬挺著。

“我讓你撒謊！”父親一邊喊，一邊打我。

我號啕大哭。越哭父親越生氣，父親越生氣，我越哭。我失去了解釋的機會，索性不解釋了。心疼，懊悔，賭氣，失敗，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用大哭發(fā)泄。

過幾天，我穿上了花裙子，就把這事忘差不多了。月白的底子，紅色的碎花，在那個年月里，很顯眼。走在路上，微風一吹，裙擺呼啦啦地飄起來，我在小伙伴面前出夠了風頭，心，也美滋滋地飄起來。

不久，母親去世了。又不久，父親也去世了。

我一直在想，母親從街里回來，問我為什么哭，我為什么不說“媽，我心疼你”？父親下班回來，我為什么不解釋“爸，我是心疼我媽才哭的”？

現(xiàn)在，父母不在了，那天的號啕大哭，我永遠也沒有機會解釋了。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