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十年
上期提要:
俞綿綿焦慮癥發(fā)作,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秦唐趕來救場,正當(dāng)兩人肩并肩漫步在校園里時,周薄暮一通電話打了過來:“俞綿綿,誰在你旁邊?”
秦唐接過電話,冷笑道:“我。”
挑釁十足的話,不急不緩地地落入聽筒里。
秦唐滿意地將手放了下來,俞綿綿順勢將手機搶過去,揣著兔子般亂跳的小心臟解釋:“學(xué)長,你聽我說,今天是同學(xué)聚會,因為一點兒意外……”說著她轉(zhuǎn)過身,忽然看到馬路對面的身影,猛地僵住,“學(xué)……長?”
“哦?挺巧的?!鼻靥撇惠p不重地說了一聲,長臂勾住俞綿綿的脖頸,湊到她耳邊吐氣如蘭,“果然,做人不能撒謊?!?/p>
親昵的姿態(tài),曖昧的樣子——
馬路對面的人面若寒霜,嘴角連一絲冷笑也無,掛斷了電話,轉(zhuǎn)身就走。
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刻,俞綿綿一顆粉嫩的少女心,從云端跌落,摔得稀巴爛。
她來不及思考就追了上去,卻被滿大街的車輛擋住了去路,身后傳來秦唐帶著怒意的叫喊,她停在路中央,回頭看了一眼,下一秒就被周薄暮拽到了路邊。
周薄暮直接將她拉到了停車場,走到自己的車旁,打開車門將人塞了進(jìn)去。
“學(xué)長?”俞綿綿有些無措。周薄暮沒理她,將車開到了女生宿舍樓下,卻絲毫沒有開車門放人的意思。
俞綿綿局促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偏頭看著他。路燈光透過擋風(fēng)玻璃照了進(jìn)來,落在周薄暮的臉上,她心跳得很快,又試探性地叫他:“學(xué)長……”
依舊沒有回應(yīng)。
車廂里靜謐無聲,時間緩緩流逝,俞綿綿心頭一亂,大喊:“周薄暮!”
周薄暮這才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道:“早些休息,晚安。”
隨后,車門鎖“啪”的一聲打開了。
這是還沒受寵就要被打入冷宮的意思?俞綿綿看了周薄暮一眼,尷尬地下了車,道:“再見,學(xué)……”
話還沒說完,周薄暮就已驅(qū)車離開。
俞綿綿咬了咬嘴唇,眼睛酸澀得厲害:說謊被逮了個正著兒,還緊張到無從解釋……她怎么會這樣?俞綿綿敲了自己的腦袋兩下,淚花都敲了出來,還是很難受。
他會討厭她吧?
這樣閃閃發(fā)光的人,怎么會喜歡一個愛說謊的姑娘?
俞綿綿吸了吸鼻子,希望時光倒流,可是就算倒流了,她就能變得更好嗎?她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邊嗎?
這七年里,她喜歡著周薄暮,拼命追逐著他的步伐,對他而言,到底算什么?
俞綿綿垂下頭,忽然想起一個詞:困擾。
月光被烏云遮住,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這一夜,她是自卑的,像每一個暗戀中的姑娘一樣,想起那個人身上的光彩,就會埋下頭,幾乎低入塵埃。
周薄暮走得很倉促,他自己也沒想到,五分鐘之后,他會將車停在C大的校門口。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在腦子里亂轉(zhuǎn),他回國不到一個月,生活中的意外一天比一天多,而這些意外,都無一例外與俞綿綿相關(guān)。
周薄暮掉轉(zhuǎn)方向,將車子再度開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他抬頭看了眼四樓的寢室:綠色的格子窗簾,壞了半扇的紗窗,還有窗臺上干枯的植物……雨不停地落下來,他的視線有些模糊,閉上眼睛卻發(fā)現(xiàn)記憶里空了一片。他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在日本待的那三個月,過的是什么生活了……
周薄暮喝了大半瓶礦泉水,才恍惚地擰緊瓶蓋,原路開回去。
這個夜晚,他很不安。
同樣不安的,還有俞綿綿。
亞馬遜熱帶雨林里一只蝴蝶扇動一下翅膀,有可能在美國德克薩斯州引起一場龍卷風(fēng),這就是蝴蝶效應(yīng)。聽到這個理論時,俞綿綿想到了周薄暮——他所有的情緒都會在她心里放大,這才是她逃不開的蝴蝶效應(yīng)。
他冷漠地轉(zhuǎn)身離開,她的情緒就會跌入谷底……
一直到六月中旬,俞綿綿認(rèn)真上課,早出晚歸,只想躲開與周薄暮有關(guān)的一切??墒?,校園里到處都有他的消息:他創(chuàng)辦的BN設(shè)計是業(yè)內(nèi)的翹楚,室友們費盡心思想去那里實習(xí);他的作品拿了大獎,幾次被老師拿來舉例;她溜出教室,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發(fā)呆,偏偏走廊上也掛著他幾年前的繪圖作業(yè)。
她要瘋了!
俞綿綿跑出教學(xué)樓,在通知欄前停了下來,上面掛著大幅海報,標(biāo)題是《建筑與靈魂——周薄暮C大演講》。海報上有一張配圖,儼然是周薄暮的側(cè)臉剪影!
俞綿綿呆呆地看著海報心里發(fā)酸,想起自己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從不敢這樣看他就更酸了。誰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覬覦不屬于自己的人呢?
一滴雨水砸在了海報上,俞綿綿朝周圍看了一眼,氣氛陡然轉(zhuǎn)變,從悲傷變成詭異——最后,她扯下海報,準(zhǔn)備開跑,卻感覺背后有股寒氣,像箭一樣,筆直地射了過來。
這樣熟悉的冰山氣場……
俞綿綿遲疑地轉(zhuǎn)身,呆若木雞。
周薄暮坐在牧馬人越野車駕駛座上,薄唇緊抿。雨水從半開的車窗飛濺到他臉上,幾簇黑發(fā)被打濕,為他英挺的五官平添一抹性感。然而,這樣好看的人,身上散發(fā)的是生人勿近的氣場。
“你在干什么?”他不急不緩地問。
俞綿綿將海報藏在身后,顧左右而言他:“學(xué)……學(xué)長!你怎么會在這里?你都淋濕了,快回家洗澡吧!”她自顧自地點頭,“很高興見到你,我先走了!”
周薄暮皺眉道:“我不高興。我找你。”
俞綿綿還沒回過神來,周薄暮已經(jīng)將副駕駛座的門打開,道:“上車?!?/p>
“可是……”
僵持十幾秒,后面的汽車發(fā)出一聲車鳴,越來越多的車擠在了林蔭路上,接二連三的喇叭聲吵得俞綿綿心煩意亂。
周薄暮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俞綿綿,整條路上的人都在等你上車?!?/p>
話音剛落,后面的小轎車司機應(yīng)景地喊道:“小兩口兒換個地方吵架??!”
俞綿綿頓時有些臉紅,周薄暮卻一副絲毫不介意的樣子,淡淡道:“你沒時間考慮了?!?
俞綿綿第一次覺得學(xué)長很腹黑!比那秦小唐還黑!她跺了跺腳,手忙腳亂地爬進(jìn)副駕駛座,上車時還撞了一下額頭。
周薄暮將手伸了過來,俞綿綿心跳陡然加快:他……想摸她的額頭嗎?
她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待會兒要低下頭,露出害羞的表情。周薄暮的手卻擦過她的額角,將她懷里的海報搶了過去,揉成團(tuán),精準(zhǔn)地扔到了窗外的垃圾桶里。
“那是我的!”俞綿綿難以置信地驚呼。
周薄暮一邊開車,嘴角彎了彎,不置一詞。
他冷淡的反應(yīng)刺激到了俞綿綿,她氣呼呼地道:“我說了那是我的東西!你怎么不經(jīng)過我允許就扔了?!周薄暮,你給我停車!”
周薄暮?周薄暮轉(zhuǎn)過頭,意味深長地盯著她。
車真的停了下來——紅燈六十秒。
車廂里一片死寂,俞綿綿在周薄暮的注視下渾身發(fā)毛,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一秒、兩秒、三秒,周薄暮始終沒有說話。
這家伙眉毛很濃,眼睛很亮……怎么看怎么順眼!
俞綿綿的氣勢正在消散,連呼吸都變輕了,原本緊張肅穆的氣氛,陡然變成了輕松的粉紅色,她哪還記得質(zhì)問。
她傻乎乎地笑了笑,臉開始發(fā)熱。忽然,對面的人挑起一抹淺笑,仿佛在客客氣氣地提醒她——對峙失敗。
俞綿綿陡然驚醒。她跟周薄暮本來就不是一個段位的,只是沒想到,自己會輸?shù)眠@么輕易。左右下不了臺,她憤憤地開車門,“咔”的一聲,車門打開了,俞綿綿的腳尖還沒落地,腰上驀然一緊,整個人就跌入一個緊實的懷抱里。
她回過頭去,周薄暮的唇近在咫尺,微涼的呼吸噴到她的臉上,讓她心里一陣陣發(fā)癢。她騰不出手來,腦子一熱,下意識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俞綿綿跟言情小說里描繪的一樣,渾身酥軟極了。
溫度是真實的,觸感也是真實的,她腦海里“轟”的一聲,這不是夢!她渾身血液倒流,臉蛋紅得發(fā)燙,嘴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我……”
“是我的?!?/p>
“???”什么意思?俞綿綿莫名其妙地瞪著他,有必要解釋清楚一下??!學(xué)長!
“活動是BN設(shè)計策劃的,海報是工作人員設(shè)計的,而海報上的剪影……是我?!彼麄?cè)頭看她,食指在她的額頭敲了敲,“所以,嚴(yán)格來說,那張海報也是我的?!?/p>
如此有理有據(jù),俞綿綿哪還有底氣,猛地想起幾分鐘前,由于她太生氣,竟然……氣勢洶洶地叫了他的名字!
周薄暮。
她悄悄地重復(fù)了一遍,有點兒甜蜜,又有點兒曖昧。
俞綿綿又走神了,周薄暮的視線落在她的額頭上,上車時被撞了一下,他把手伸過去,卻強迫自己轉(zhuǎn)了個彎,指著她的衣服道:“這里,弄臟了?!?/p>
俞綿綿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衣服上有一團(tuán)黑,是剛剛蹭到海報上弄臟的嗎?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把海報丟掉?不是因為想逗她?!
俞綿綿疑惑地盯著他,想起剛剛在他臉上蹭的那一下,觸感真的……她干咳一聲,想說些什么轉(zhuǎn)移注意力,功課?天氣?有了!
“學(xué)長,你說找我有事兒,是什么事兒啊?”
周薄暮“嗯”了一聲,從擋風(fēng)玻璃前抽出一張紙,遞給她道:“看看。”
現(xiàn)在是什么戲碼?契約情人嗎?
男主角是大眾情人,為了避免女配角的窮追猛打,特聘女主角當(dāng)擋箭牌,借此保持高冷的男神范兒。這種戲碼的亮點就是不管怎么樣,男主角都會愛上擋箭牌女主角,沉迷到不可自拔。
光是想想就有點激動!俞綿綿接過來,問道:“呵呵,這是什么?。俊?/p>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這是一封信。
信封上的筆跡很熟悉,收件人那一欄簡簡單單的“周薄暮”三字讓她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
“情書?!敝鼙∧荷焓衷谒^頂揉了揉,言簡意賅地道。
不是什么卡片,更不是契約,是她寫給他的情書。
“上面寫著我的名字,所以我拆開看了,文筆很爛,邏輯也不通,不過,我看完了?!?/p>
俞綿綿臉色越來越糟,這分明就是幾天前她在蒼瀾山上偷拿回去的信??!
當(dāng)時信箱明明空了,他手里怎么還有一封?
要死了!她發(fā)顫的手在半空中停住,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讓周薄暮的心情不禁愉快起來。
俞綿綿想學(xué)他的樣子將信扔向窗外,可是剛一動就被他搶了過去。
“這是我的!”俞綿綿喊道。
“是嗎?”周薄暮挑了挑眉毛,“收件人寫的我的名字,又出現(xiàn)在我家的信箱里,還是我?guī)н^來的……并且寫信人沒有署名,所以是我的?!?/p>
對,沒有署名!她居然忘記了!
見俞綿綿的眼睛亮了,周薄暮笑道:“本來不知道是誰寫的,現(xiàn)在確定了,嗯,我找你就是這件事兒?!?/p>
“砰——”懸在心上的石頭,終于砸到了腳上。
俞綿綿心如死灰地倒在真皮座椅上,天啊,讓空氣結(jié)冰吧,最好能把她凍成冰塊,就不用挖地洞把自己埋起來了。
空氣沒有結(jié)冰,但是菜結(jié)冰了。
新鮮的刺身擺在冰塊上,盤子下冷氣繚繞。俞綿綿眼巴巴地看著,如果不是周薄暮坐在對面,她一定會一口吞掉其中最大的一塊。
俞綿綿優(yōu)雅地動了動筷子,忽然想到和男神吃飯的時候,特別是剛經(jīng)過了一連串比爆炸還猛烈的打擊,無論如何也應(yīng)該裝作沒胃口,食不知味才對。
于是她強迫自己放下筷子,道:“我沒胃口。”
周薄暮無所謂地點頭,往她盤子里夾了幾塊刺身,道:“不像?!?/p>
“什么不像?”
“沒胃口的樣子——裝得很不像?!?/p>
俞綿綿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咳了一會兒才道:“我……我沒有……”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還帶著卷翹的尾音,聽得周薄暮挑了一下眉毛。
俞綿綿只好放棄偽裝,問:“學(xué)長,你怎么知道的?”
周薄暮將壽司推到她面前,不急不緩地道:“眼神?!?/p>
俞綿綿想看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樣,剛舉起手機就被周薄暮推開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周薄暮緩緩湊過去,低聲道:“你眼神里的喜歡——非常好認(rèn)。”他淡定地移開目光,“比如,現(xiàn)在?!?/p>
“啪——”俞綿綿手一松,手機應(yīng)聲落在周薄暮的手心里,周薄暮又淡定地道:“嗯,手機保護(hù)得很好?!?/p>
俞綿綿腦門上都開始冒冷汗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學(xué)學(xué)學(xué)長!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那封情書真的……不!”她險些咬到自己舌頭,“那封信是個意外!你一定要相信我!”
“嗯?!敝鼙∧狐c頭,“所以,你否認(rèn)你喜歡我?”
俞綿綿無言以對,只好沒底氣地轉(zhuǎn)移話題:“那學(xué)長,你能不能把信……還給我?”
周薄暮臉上綻放出顛倒眾生的笑,看得俞綿綿心底冒出一個又一個粉紅泡泡。
“不行,學(xué)妹?!?/p>
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潑了過來,俞綿綿心里一涼,噘著嘴吃生魚片,一片接著一片,企圖消滅整盤。看了眼周薄暮淡定自若的神色,她猶豫著要不要留一點兒,卻聽他淡淡地說:“不用。”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關(guān)鍵是,他還知道多少她的小心思?。?/p>
俞綿綿正處于驚悚狀態(tài),周薄暮接著說:“我不怎么喜歡吃生的。”
“那你還……”還來吃日本料理?滿桌子都是生的,怪不得他沒怎么吃。難道,他知道她喜歡?俞綿綿心頭一酥,道:“學(xué)長……”
周薄暮指了指她身后。俞綿綿轉(zhuǎn)身看向窗外——周薄暮設(shè)計的大樓!
夜色如墨,高樓佇立,在月光的照耀下璀璨卻孤獨。
他所有作品都是如此孤高,一如他的生活,縹緲寒冷,不會出任何差錯。
可是,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周薄暮在迷蒙的夜色中看了俞綿綿一眼:她的目光里有崇拜,更多的是感動,好像她仰望的不是一座冰冷的建筑,而是……他本人。
周薄暮輕咳一聲,道:“三文魚刺身,還要嗎?”
“不要,”俞綿綿篤定地?fù)u頭,“學(xué)長不喜歡的,我也不喜歡?!?/p>
周薄暮有一瞬間恍惚,而后輕輕勾起嘴角。
誰說生活必須按部就班?處處有差池,步步有驚喜,豈不是更有意思?
“Evan?”
周薄暮和俞綿綿剛從包廂里走出來,聞聲回過頭,視線同時落在一個女人身上。
“顧心?”周薄暮有些驚訝。
俞綿綿心臟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識地摸了摸手機上的字母:Evan。早料到是學(xué)長的英文名,可她居然是從別的女人口中聽來的!
俞綿綿打量著這個叫“顧心”的女人:寶藍(lán)色雪紡套裝裙,長發(fā)盤起,整個人看起來干練極了,還有,漂亮極了。
兩人握手交談,明顯是同行,聊的都是與建筑有關(guān)的話題,法國的高樓、挪威的別墅、墨西哥的鐵塔,一字一句無不透露出合作伙伴的默契。
俞綿綿的呼吸頓了頓,她發(fā)現(xiàn),燈光下,面前的男女顯得親密又登對。
這才是周薄暮身邊的女人該有的樣子吧?俞綿綿郁悶地揪了揪自己的T恤衣擺。
顧心忽然朝她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顧心,一片冰心的心?!?/p>
俞綿綿望著面前的手,愣愣地握上去,道:“我叫俞綿綿,姓俞的俞,軟綿綿的軟?!彼庾R到不對,趕緊更正,“不是!是軟綿綿的綿,嗯,就是這樣!”她有些懊惱,一個女神,一個女神經(jīng),兩人高下立見,她第一局就輸?shù)脩K烈。
周薄暮對這種情況已經(jīng)見怪不怪,顧心淡淡地笑了,眼底有一絲光彩聰看起來慧又……熟悉?俞綿綿在回去的路上仍難以忘記那道目光,她確定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可是,為什么顧心身上的氣場……她會覺得熟悉?
俞綿綿試探地問:“學(xué)長,顧小姐是你的……好朋友?”
“是學(xué)妹。”俞綿綿一怔,周薄暮又淡漠地說,“她剛回國,下周會去BN設(shè)計報到,準(zhǔn)確地說,她是我們公司新來的建筑設(shè)計師?!?/p>
周薄暮話少,提起顧心時卻多說了幾句。俞綿綿在心底總結(jié):意大利華裔,建筑界新秀,關(guān)鍵是,顧心還是周薄暮的同門師妹,漂亮聰明,是與她完全不同的一類人。
俞綿綿垂下頭,她好像能理解什么叫“天差地別”了。
這大概就是她始終不敢將對周薄暮的感情說出口的原因。因為對方是周薄暮,金光閃閃的周薄暮,她每看他一眼,都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俞綿綿咬了咬嘴唇,終于在下車前鼓起勇氣開口:“學(xué)長,我寫的信對你造成了困擾嗎?”
“嗯?!敝鼙∧合肫鹪谏n瀾山上失眠的那一夜,坦誠地點頭。
俞綿綿的眼睛里滿是難以置信,這也太直接了吧?女生都已經(jīng)拉下臉給他寫情書了,卻得到這樣的回答,真的好嗎?雖然內(nèi)心在吐槽,但是她明白,這就是周薄暮,直截了當(dāng),不敷衍,甚至不屑于敷衍。
俞綿綿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點兒,道:“好了啦,我沒聽到,哈哈哈,真想重新問一次哦。學(xué)長,謝謝你送我回來!”說完迅速溜下車。
“很困擾,讓我睡不著?!敝鼙∧狠p蹙眉頭,整個人看起來認(rèn)真又煩惱。
俞綿綿一怔,腦補的方向有兩個,一個是“我這么忙,還要被你打擾”的抓狂風(fēng);另一個是“你的信讓我輾轉(zhuǎn)難眠,悵然若失”的憂郁風(fēng)。她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想,于是站在車門前望著周薄暮,張著嘴巴等下文的表情,真是有點兒傻。
周薄暮嘴角一勾,話鋒一轉(zhuǎn):“不必沮喪?!?/p>
“嗯?”
“顧心的學(xué)業(yè)好,處事得體,這是她的優(yōu)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你不用跟她比?!敝鼙∧旱氖肿匀坏芈湓诜较虮P上,他低聲道,“即使比不上,也不用沮喪?!?/p>
聽了前半句,俞綿綿的表情十分失落,聽到后半句,她猛地抬起頭來,眼里閃過一絲光亮,驚喜地道:“學(xué)長,你是認(rèn)真的嗎?”
周薄暮抬起頭,道:“嗯?!?
“那我的優(yōu)點是什么?”俞綿綿雙手搭在車窗上,豎起耳朵認(rèn)真地等著答案,乖巧的樣子像極了蒼瀾山上看門的大狗Sisley。
周薄暮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淡然道:“傻?!?/p>
俞綿綿很無語,但是,周薄暮笑得溫暖又動人,看得她心中的郁悶一掃而空。她揚起笑容,道:“不管怎么樣,我就當(dāng)表揚啦!我以后會福氣滿滿的!”
周薄暮凝視著俞綿綿,俞綿綿揚揚手,道:“那我先走啦!學(xué)長再見,開車小心哦!”
月光照在俞綿綿的身上,周薄暮看著她一甩一甩的馬尾辮,心情莫名地輕松起來。
他垂下手,幾乎沒有思考地叫住了她:“俞綿綿?!?/p>
俞綿綿頓住,一個旋身,問道:“嗯?怎么啦?”
周薄暮慌亂地移開視線,故作輕松地開口:“可以?!?/p>
什么?俞綿綿呆了三秒,抓了抓腦袋。
周薄暮呼出一口氣,道:“俞綿綿,你可以喜歡我。”
“砰——”天邊一束煙花炸開,墨色的云層染上一抹金色,俞綿綿本就有些糊涂的腦袋里,也被煙花炸得一團(tuán)亂,她大步跑到周薄暮車窗前,踮起腳問:“學(xué)長,你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周薄暮的語氣里透露著一絲焦慮。
“不是!”俞綿綿有些著急,“你是不是接受我的表白了?不,我還沒有跟你表白!難道是你向我表白?”她甩甩頭,“也不對,你沒說你喜歡我……”
“那你呢?”周薄暮凝眉問,“你對我的喜歡,有多少?”
“我……我從很久以前,就非?!?/p>
“好?!?/p>
這是什么回答?俞綿綿緊張得手心冒汗,道:“學(xué)長……”
“既然到了‘非常的地步,那……暑假前的建筑講座,在招募主持人,你會來參加,是吧?”
“主持人?”俞綿綿語塞,這跟喜歡他有什么關(guān)系,“我聽說會有外國的專家參加,要英文主持吧?我……”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闭f完,某學(xué)長傲嬌地升上了車窗。
拉風(fēng)的牧馬人終于開走了,俞綿綿一口氣跑回寢室,腦袋一下一下地撞在書桌上,艱難地想了半天,思路依然沒有理清。
果然,學(xué)霸的腦洞,好難理解!
不過,她好像能肯定一點:學(xué)長似乎……并不厭煩她的喜歡。
俞綿綿捧著滾燙的臉蛋,腦袋激動地又撞了兩下桌子。
“喲!”李小瘋一推開寢室門,就驚叫道,“俞綿綿,你拍鬼片啊,大晚上笑得那么驚悚!”
俞綿綿在幸福的間隙敲了敲桌子,繃著臉道:“我還沒審你呢,李小瘋同學(xué),這么晚和男朋友到哪兒去了?”
“不得了??!”李小瘋跳坐到書桌上,“前些天還因為周薄暮耷拉著腦袋,現(xiàn)在活過來了?”她眉飛色舞道,“怎么,從良了?改投秦小唐的懷抱啦?”
俞綿綿嘴角一抽,她怎么交了一個連“從良”和“棄暗投明”都分不清的朋友呢?真是匪夷所思。怪不得學(xué)長說她傻,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果然不假。想起周薄暮,俞綿綿又嬌羞地笑道:“胡說什么呢你!”
口里的棒棒糖“啪”的一聲掉到地上,李小瘋望著俞綿綿羞澀的表情,差點兒從桌上掉下來,伸手想去摸她的額頭,卻被她一掌拍開了。
“這么說,不是秦唐?”李小瘋縮回手,一邊心疼只舔了一口的棒棒糖,一邊問道。
這哪兒跟哪兒啊?俞綿綿懶得理她,望著釘在書柜上的簡報上的照片出神,那是洛城峰會上建筑師們的合影,周薄暮站在中間,淡漠的神情,不容忽視的氣場,她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俞綿綿愣怔地看著周薄暮的臉,喃喃道:“我喜歡的是這個人,喜歡了整整七年?!彼裆J(rèn)真極了,“我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的,遇到的人不管怎么劃分,也只能分成兩種?!?/p>
“哪兩種?”李小瘋好奇地問。
“周薄暮和不像周薄暮的人?!边@是真話。俞綿綿是雙子座,有心大的一面,也感性的一面,雖然這個星座被無數(shù)人吐槽過花心,但她知道,那一點兒也不可信,哪有花心的女生這么多年喜歡同一個人呢?可見周薄暮在她心中勝過其他所有。
事實就是如此,這個世界于她而言是分類的:一類男人是周薄暮;另外一類,她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俞綿綿說完就去洗漱了。李小瘋的目光停在簡報上,許久才問:“那個……”
“嗯?”俞綿綿叼著牙刷,從玻璃隔斷后伸出腦袋。
“你剛才說的兩種人,秦唐是屬于哪種?”
俞綿綿刷牙的手頓了頓。
自然,秦唐哪種都不是。
秦唐是比周薄暮更早出現(xiàn)的人,看到過她所有的光彩,也經(jīng)歷過她不怎么圓滿的青春。她甚至想,如果沒有秦唐,她可能已經(jīng)被“那邊”逼死了,哪還有什么后來?
“秦唐是例外?!庇峋d綿悶聲道。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喜歡……”
最后幾個字縹緲地傳了過來,俞綿綿將水龍頭打開,水“嘩啦啦”地留下來:“我聽不見,在刷牙呢……”
怎么可能呢?
那是秦唐啊,怎么可能對她心動?
李小瘋的話在俞綿綿的腦海里轉(zhuǎn)了一遭,幾天后,她真想把李小瘋拉到現(xiàn)場看看,如果這都算喜歡,世上可能真沒愛情這回事兒了。
那時俞綿綿正趴在秦唐家花園的圍墻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在顫巍巍地想怎么落地才能將疼痛降到最低。
秦唐抱臂站在花園里,冷笑地觀賞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非但不幫忙,還道:“有膽子翻墻,沒膽子下地,俞綿綿你就這點兒出息?”
“你快想法子??!再看笑話,小心我下來揍你!”
說來造孽,俞綿綿也知道翻墻是昏著兒,可是,誰讓他電話不接,敲門沒人應(yīng),她想爬上墻頭看看這家伙在不在,誰能想到,上墻容易下墻難。
“呵呵,”秦唐嘲諷地勾起嘴角,“下來再說。”
“我……我不是來玩兒的,快把我弄下去!”俞綿綿撇了撇嘴,喊道。她說的是大實話,周薄暮交給她的難題根本沒法解決。建筑講座的主持人招募,建筑學(xué)院里除了她根本沒人報名,主辦方還弄了兩輪測試,有英文介紹就算了,為什么還有一場演講!
俞綿綿想了一整晚:一個學(xué)霸留下的難題,當(dāng)然要另一個學(xué)霸來解決!所以,她來求助秦唐了。
她說明來意后,秦唐臉色更黑了,怒道:“我管你來干嗎的,趴在墻頭給我好好反??!”
秦唐憤怒地瞪著她,十分鐘前,他瞥了眼窗外,見到一個像極了俞綿綿的人趴在墻頭,定睛一看,簡直被這姑奶奶嚇得魂飛魄散。
昨天他熬夜疏導(dǎo)一個病號,睡過了頭,一會兒沒管她,這姑奶奶就能翻墻!
想到這里,他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原本不就是打算跳下來?使勁兒跳,摔殘了還省得我動手?!?/p>
“秦小唐!你不打算管我了……”俞綿綿可憐巴巴地喊道,“那你給我等著?!?/p>
秦唐拳頭捏緊,道:“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俞綿綿眼睛一閉就從墻頭上跳了下來,秦唐下意識地沖過去將人接住,心尖兒都跟著顫了一下。
一片“嗷嗷”聲里,兩人滾作一團(tuán),塵土飛揚。
“俞綿綿!”
“啊……痛!”
秦唐手一抖,忍住后背的疼痛,坐起來查看她腿上的傷,膝蓋擦到地板,還好只是皮外傷。
“誰讓你跳下來的!”秦唐怒吼。
“明明是你要我跳的!”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俞綿綿生氣地道,“你兇什么兇!我不找你了!”說完,推開身前的人,單腳往門口蹦。
她剛一動,就扯到了膝蓋上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秦唐臉色一沉,不由分說地將人抱了起來。
“你放開我!我要跟你絕交!你見死不救……你……”
“閉嘴!”秦唐冷聲道。
俞綿綿張了張嘴,這還是平常跟她嬉皮笑臉的那個秦小唐嗎?這么兇!
越想越委屈,俞綿綿埋頭,眼淚直往下掉。
秦唐一怔,語氣軟了下來:“別哭了?!?/p>
秦唐將俞綿綿抱進(jìn)屋放在床上,又找來藥箱給她清理傷口,見她還在哽咽,握著棉簽的手驀地停了下來,指尖劃過她的臉龐,柔聲道:“別哭了?!?/p>
“不許欺負(fù)我!”俞綿綿擦了眼淚,氣呼呼地說。
“好。”
“不許兇我!”
“好。”
俞綿綿眼睛亮了起來,得寸進(jìn)尺道:“還有,剛才說的英文演講,你要幫我!”
秦唐眼神一斂,語氣冷了下來:“看心情?!?/p>
“什么叫看心情?”俞綿綿往他后背踹了一腳,“周薄暮存心想讓我知難而退,我偏不!我就要練好英文,嚇?biāo)浪 ?/p>
她說得堅定,過好久才發(fā)現(xiàn),秦唐背對著她,蜷著身子安靜得有些奇怪,便湊過去問道:“秦小唐,你怎么啦?”過了一會兒,她恍然大悟道,“你背上受傷了嗎?給我看看!”說著就要去掀他的上衣。
剛碰到衣服,手就被他抓住了,秦唐忍著痛意,玩味地笑了笑,道:“這么關(guān)心我?”
俞綿綿手指一頓,道:“喂,你到底有沒有受傷???”她想抽出手去掀他的衣服,卻怎么也掙脫不開。
“不要關(guān)心我……不要對我好?!鼻靥聘┥恚Π蔚谋亲硬吝^她的鼻尖,“尤其是,不要在流淚的時候,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p>
房間里一片寂然,他的目光猶如深海,讓她在頃刻間迷失了方向。
【下期預(yù)告】
俞綿綿被秦唐攬入懷中,暗藏已久的喜歡,將如何發(fā)展?
演講在即,俞綿綿醉眼迷茫道:“為什么讓我喝酒?”
秦唐神色溫柔道:“因為喝了酒,你才會忘記我此刻的眼神?!?/p>
林蔭路上,晚風(fēng)習(xí)習(xí),兩人之間的點滴旖旎都被周薄暮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