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長

一

我姑婆的二兒子，也就是我二表叔，比大表叔早談到女朋友，并帶回家見了家人。二表叔希望能和女朋友在年底結婚，讓姑婆給安排一下他的婚事。

受傳統(tǒng)觀念影響很深的姑婆覺得這樣不行，可二表叔催得急，因為女朋友已經(jīng)懷孕了。姑婆便急著給大表叔找對象，希望盡快讓大表叔結婚，這樣，就可以在二表叔女朋友沒有生下孩子之前，讓他們結婚?？墒牵粫r去哪里給大表叔找對象呢。

在大表叔20歲那年，姑婆和同村一位女孩的母親聊天談到兒女婚事時，對方對姑婆說，我女兒許給你家正坤得了，姑婆笑答道，好哦，只要他們有緣份，我沒意見。

在這個節(jié)骨眼，姑婆想到了那女孩母親說過的話，便特意去找她提那事。大表叔那時已是鎮(zhèn)中學的一名教師，原本就對大表叔中意的女孩母親當然很樂意，而女孩，能嫁給已經(jīng)跳出農門的大表叔，自然沒意見，所以，姑婆一提就成了。

等大表叔周末回來，姑婆便把這事告訴大表叔，說安排哪天去女方家提親。大表叔急了，這都什么年代了，你還給我包辦婚姻，說什么也不同意。姑婆見大表叔態(tài)度堅決，便以死相逼，不得已，大表叔只好答應。

二

結婚后，大表叔還是按照以前的生活方式，每個周末回來。兩年后，大表嬸生下表哥，大表叔這才答應表嬸的請求，向學校申請了家屬房，把表嬸帶到鎮(zhèn)中學去生活。

一家人到了鎮(zhèn)里后，家的田地，就不可能去管理了，大表叔一家就全指望著他那點工資生活，日子過得比較拮據(jù)。這事在大表嬸想讓大表叔帶著她在鎮(zhèn)里生活時就考慮過，所以搬進鎮(zhèn)里不久，她就開始留意鎮(zhèn)里有沒有適合她做的活。

正巧，他們住進學校不久，學校食堂就開始招聘煮飯阿姨。大表嬸想去做，就和大表叔商量。大表叔不同意，說孩子那么小，怎么還能去食堂上班呢，那不是瞎扯嗎。大表嬸便向大表叔說出早已設想好的安排，怕大表叔不同意，又說了想多賺錢的理由。見大表嬸有股執(zhí)著的勁，大表叔也就同意了。

本著學校老師家屬優(yōu)先安排的原則，大表嬸一去應聘便成了。那時，大表嬸在學校食堂的工作時間是：早餐凌晨四點半到七點半，午餐是九點到十二點半，晚餐則是下午三點半到五點半。大表嬸早餐工作時間，孩子一般都由大表叔帶，而午餐和晚餐工作時間，由于大表叔上課時間的不確定性，有時可以幫忙帶孩子，有時則得大表嬸自己帶，那么，這個時候，大表嬸便把孩子用背帶背著去食堂上班。

食堂很多剩飯剩菜，浪費了可惜。大表嬸便尋思著養(yǎng)豬，她看好一塊不會影響學校環(huán)境的養(yǎng)豬地點后，便把養(yǎng)豬的計劃和大表叔商量。表叔覺得表嬸的提議不錯，便同意了。養(yǎng)上豬后，除了早餐多數(shù)是大表嬸背著孩子把食堂里被剩飯剩菜提去給豬吃。午餐和晚餐便是大表叔去喂。家里養(yǎng)了豬，大表嬸又發(fā)現(xiàn)豬糞可以派上用場，便在養(yǎng)豬地的荒地旁開出一片菜地，種起了菜。這樣一樣，就解決了周末自家家里開伙需要的疏菜，還有菜可以賣給食堂賺些錢。

三

大表叔有空時，喜歡看書。他覺得多看些書，對開闊視野打開思維有好處。于是，在晚上孩子睡著沒什么事可做的時候，大表叔便開始看書，他還會讓大表嬸在閑暇的時候，也看看書。起初大表嬸也會接過大表叔遞給她的書，像模像樣地翻看起來，可沒看幾天，大表嬸便不感興趣了，說看那些書沒意思，還不如看電視更帶勁。每個人的認知程度不同，雖然大表叔不贊同大表嬸的看法，不過也沒強求她。

幾年后，學校實行食堂承包制，大表嬸把食堂承包下來，為了能多賺些錢，很多事都自己做，她的工作時間比以前更長了，好在那個時候表哥上學了，大表嬸可以把更多心思放在打理食堂上。當然，大表叔也更忙了，接送孩子上學的事，大都是由大表叔來完成，把孩子送到鎮(zhèn)小學后，大表叔便順便到集市把食堂需要的菜買回來。

大表叔在自行車兩邊綁了兩個大簍簍，回來的時候，買的菜正好放在簍簍里帶回食堂。如果上午第一節(jié)有課，或者學校有其他的事需要先忙，他送完孩子先回校，忙完學校的事，再去把菜買回來。

雖然大表叔幫著大表嬸打理食堂，可他并沒有耽誤教學，無論他所教的課還是所帶的班，在年段都是前一二名，因為教學質量好又有帶班能力，校領導便讓他帶畢業(yè)班。他所帶的畢業(yè)班每年都考上十幾個重點高中，在那名不經(jīng)傳的鄉(xiāng)鎮(zhèn)學校，能出這樣的成績，可是相當不錯的。

大表叔帶畢業(yè)班的第五年，市里的第四中學缺老師，需從鄉(xiāng)鎮(zhèn)學校調，教學質量不錯的大表叔在被調動的老師名單中。作為家屬，大表嬸和孩子一起跟了去。到了城里，也就意味著大表嬸在鎮(zhèn)里的事業(yè)都得放棄。大表嬸不想閑著，覺得總該做點什么才好，想來想去，她便琢磨著開個早餐店。于是，大表嬸便在離中學不遠的地方找了個店面開起早餐店，做些包子、豆?jié){、饅頭、水餃什么的。大表嬸早上三點多起床去店里忙活，一直忙到上午十點多。大表叔怕她太累了，得空便會去店里幫忙，尤其是周末，店里大部分事都是大表叔做。原本，大表嬸還尋思著中餐晚餐來個小炒什么的，他開玩笑說，你想累死我呀。她生氣地瞪了他一眼，你盡瞎說什么，誰想累死你了。

其實，他是怕她太累了，如果這樣說，他一定阻止不了她那么做。于是，他便改變說法，反著說，這一招還挺管用的，她果真打消了做小炒的主意，她覺得自己累些沒關系，不能讓他太累了。

四

教學上如果不是太忙，能早睡的話，第二天，大表叔會早起和大表嬸一起去店里幫忙。七點左右，一家人一起在店里吃過早餐，之后，上學的上學，上課的上課。如今表哥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并結婚生子，而大表叔兩口子，依然一個教書，一個開早餐店。周末上午若是去大表嬸店里，一定能看見夫妻倆忙碌的身影。店里的活忙完，他們便會去公園里逛逛，散散步，很是恩愛。

從父母輩的閑聊中，我沒少聽說大表叔婚姻被包辦卻過得很幸福的事。據(jù)我所了解，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人們的婚姻都是在自由戀愛下締結的，可是大表叔卻在那個包辦婚姻幾乎不見蹤影的年代末，被姑婆包辦了婚姻。

有一次，獨自和大表叔相處，我大膽地問他那樣的婚姻，怎么能過得那么幸福。表叔笑了笑，說，奇怪吧。呃，在你們看來，像我這樣在不該被包辦婚姻的年代被包辦了婚姻，照理這婚姻注定是不幸福的，而我為何還能過得那么幸福呢？你們有這樣的疑惑是很正常的，就是當初我被逼著結婚的時候，我也以為我的婚姻注定會不幸。

可是當孩子出生后，看著襁褓中的幼兒，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肩上擔著的責任，那就是對孩子對一個家的責任。為了這個責任，我嘗試著從心里去接受你嬸嬸，心里有了接納意識后，我漸漸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那么令我反感了。她善良、勤勞，而且，還很有想法。說著這些的時候，表叔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稍停片刻，大表叔說：“我的婚姻被母親包辦了，我還能過得這么幸福，我的總結是，即然婚姻已成定局，那就重視起來，轉變被母親包辦婚姻這種不情愿的想法，好好和對方過日子，接受和包容對方和自己不一致的東西，婚姻自然就能幸福起來?！?/p>

聽完大表叔的話，我突然明白：由最初的不愛到后來的恩愛相處，那是因為大表叔讓責任成為自己婚姻的營養(yǎng)液，給缺乏愛的婚姻注入愛的營養(yǎng)。我們這個年代，都是在你濃我濃情意綿綿的愛意下締結了婚姻，可是，許多人在婚后，發(fā)現(xiàn)所謂的不合適，便把離婚掛在口中，有一點不滿，便要以離婚收場。其根本原因，怕是不能像大表叔那樣，把婚姻重視起來，接受和包容婚姻中一些不協(xié)調的東西。

倘若，大家能夠像我大表叔那樣，把家的責任放于心中，把婚姻當一輩子的事業(yè)去經(jīng)營，嘗試著去改變某種觀念，去包容去接受對方一些異己的東西，那么，就能給瘦弱得將要支撐不起來的婚姻增加營養(yǎng)，從而讓婚姻滋潤起來……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