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厭厭爸終于讓人收拾了?！?/p>

正在吃水果的我看到微信閃出小叔家堂妹的這條信息，立刻抓過手機，快速回復：“怎么回事？”

“老毛病犯了唄，逛魚市把人家的魚弄死兩條，挺貴，這次撞上硬茬子，把厭厭爸揍了，還得賠魚錢。”

話說厭厭是大堂哥兒子的外號，自打會爬起就到處招人煩，可謂人見人厭鬼見鬼愁，親戚們背后奉送綽號“厭厭”。不過我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厭厭，軟軟糯糯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你笑，非?？蓯?。成為“厭厭”，是拜大堂哥大堂嫂的嬌慣溺愛所賜，當然平時看起來脾氣好好的大堂哥、漂亮干練能說會道的大堂嫂，也榮登上“厭厭爸”“厭厭媽”的寶座。

有次大家一起踏青，中午在農(nóng)家樂吃飯，三歲的厭厭一上桌，就開始不停地砸桌子、扔筷子，加上不停尖叫，眼看鄰桌一家人的白眼刷刷掃過來，厭厭爸媽卻我自巋然不動，樂呵呵地看著厭厭鬧騰，我趕快說哄哄孩子吧，人家都看咱們呢。厭厭爸為難地看了看厭厭說：“這兒這么吵，大家都說話，光讓咱家孩子不喊也照樣不安靜，大人都不做好榜樣，只要求小孩，太沒道理。”我無言以對，默默吐口血。

厭厭雖小，竟然也懂爸媽在縱容自己，開始變本加厲，從堂嫂懷里使勁掙到桌子上，抓起碗就到處扔，有個擦著堂妹太陽穴就出去了，堂妹火了：“哥、嫂子，別光顧自己吃，你們管管孩子，這是砸我這，要砸著別人，人家能算完嗎？”厭厭媽一邊溫溫柔柔地對厭厭低語幾句：“寶，看你小姑都生氣了，別扔了。”一邊抬起頭笑嘻嘻地對堂妹說：“碗錢我們賠。小孩都這樣，管不了，不信問你哥?！碧酶缌⒖谈胶停骸罢婀懿涣耍銈儾恢溃以诩依锒甲徇^他，不管用，再大大就不淘了。再說大庭廣眾下說孩子，對孩子心理不好，不能亂管，等你們有孩子就知道了，跟個孩子計較什么?！碧妹脷饨Y(jié)：“我同學朋友家的孩子也經(jīng)常帶出來玩，怎么沒見這樣的，你們光想著自己，也不想想別人，我以后養(yǎng)孩子也不會養(yǎng)成這樣。”表嫂冷笑：“我家寶天生就是這脾氣。你們自信，你們驕傲，你們的寶寶是最聽話最乖巧的寶寶，幾歲大能做到食不言寢不語手不亂抓腳不蹬，你們當父母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邊吃一邊看孩子，我崇拜你們行了吧？！”可能為了支援自己媽媽，厭厭一邊興奮地尖叫一邊又扔出去倆碗，旁邊大姑家的表弟拉住要奮起的堂妹，低聲說：“沒有熊爸媽就沒有熊孩子，別管，早晚得吃大虧才長記性，外面人會教育他們的?！编徸烙腥苏酒饋碓鞠霚贤ㄏ伦寘拝拕e鬧騰了，一聽見厭厭爸媽這論調(diào)，又坐下了，在那小聲嘀咕沒家教，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父母教出什么孩子。

表弟算是深受其害過，堂哥小時候上學經(jīng)常在大姑家吃午飯，堂嫂也曾經(jīng)是大姑的學生，兩家又住得近，厭厭一家經(jīng)常去玩。表弟喜歡養(yǎng)魚，厭厭有個惡習，喜歡大聲吼叫著拍魚缸，表弟再三對厭厭爸媽說過魚怕嚇，厭厭爸媽都不屑一顧，反而到處說表弟小氣。有陣子朋友送給他幾條珍貴的羅漢魚，覺得挺稀罕，養(yǎng)得格外精心，據(jù)說羅漢魚怕驚嚇，表弟把羅漢魚養(yǎng)在自己的臥室，一再交代大姑，千萬別讓厭厭進屋。

結(jié)果自然是悲劇的，一個表弟不在的周末，厭厭拍完客廳的魚缸還是不過癮，跌跌撞撞地奔進表弟臥室，仰著頭看羅漢魚，然后拍魚架開始嚎叫，厭厭媽急忙趕來抱起他：“寶，別急，抱起來咱們就夠著魚了?！眳拝捙d奮地看著受驚的羅漢魚，開始一邊尖叫一邊不斷地拍打魚缸，大姑趕快進來說這魚嚇了會死，厭厭媽卻說：“拍幾下咱就出去?！北淼芑貋砜吹綉K死的魚，氣憤地質(zhì)問厭厭爸媽，厭厭爸急忙說：“跟孩子計較什么，我賠給你，多少錢，這孩子就是皮點，回頭我慢慢管他?！贝蠊靡矁蛇叴驁A場，說算了吧，小孩就這樣。厭厭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對著表弟做鬼臉。結(jié)果就是表弟把剩下的魚全部送人，魚缸里養(yǎng)了些水草，也不知道堂哥怎么教育的，厭厭再來的時候，依然喜歡邊尖叫邊拍打魚缸，表弟竟然還和顏悅色夸獎：“不錯，寶貝勁真大。”厭厭爸媽滿臉掩飾不住的得意，覺得自己制造的兒子簡直是完美的天使。

這次據(jù)堂妹說，她和厭厭一家三口逛魚市，厭厭媽抱著的厭厭一直不斷地拍打魚缸加大聲吼叫，賣魚的說魚嚇了會死，說三次還不聽，一直不斷拍打，直到每個拍完想出去，結(jié)果走不了了，當場嚇死好幾條，有兩條是人家展示的紅龍魚，店家要求賠償，厭厭爸媽還強詞奪理，拿對付親戚熟人們的一套跟人家理論，魚店里倆壯漢本來對勸阻不聽的這一家子就壓著火呢，一聽什么：等你有孩子就知道了，根本管不了，一看你就沒帶過孩子，跟小孩子計較什么，孩子就喜歡拍，賠你們500塊錢……洪荒之力控不住了啊，一個擋開厭厭媽，一個揪住厭厭爸，一拳就把他眼鏡打掉了：“戴著眼鏡跟有文化似的，不通人氣不說人話呢，小孩不懂事，大人還不懂事嗎？！什么事都光顧自家嗎，誰都得慣著你家孩子，我先教教你怎么做人！”要不是堂妹求情，估計還得多受幾記老拳。

事后堂妹說，當時對方吼的這幾句，她聽著挺爽的，厭厭爸媽就是禍害厭厭的罪魁禍首，自私自利慣了，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孩子也有樣學樣，以為普天之下老子第一，都得犧牲自己縱著他、慣著他。厭厭媽當時就嚎起來要撒潑，擋著她的壯漢直接說，看你是女人，不對你動手，直接報警就行，看你們怎么賠。

警察來了，堂妹全程直播給我們，厭厭爸挨得那一拳也沒白挨，人家那兩條紅龍魚就上萬，人家少收500塊，當賠償厭厭爸的。厭厭爸媽開始還認定人家訛詐，幾條魚怎么就上萬了，還打電話問表弟，表弟直接說你以為什么魚都不超過500塊，再說多少錢也換不回那些魚的命，你們就造孽吧。

事后，親戚們湊在一起議論這事，都說，他們一家子該慶幸沒遇到更橫的，要是把厭厭和厭厭媽也揍一頓呢，或者把厭厭爸打個重傷，以后可怎么過？！可得平時注意教育好孩子，別禍害完自家禍害別人，將來等著吃大虧吧。

確實，從那后，厭厭爸媽的口頭禪：“社會就這樣，管孩子有什么用，他還是個孩子，跟他計較什么，管不了啊……”我再也沒聽見過。表弟家里又重新養(yǎng)起了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