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嘉琪

摘要：“水”是自然界最基礎(chǔ)的物質(zhì)之一，“水”這一意象在《圣經(jīng)》中頻繁出現(xiàn)。創(chuàng)造與毀滅，洗禮與新生，罪與罰是《圣經(jīng)》中較為突出的水意象內(nèi)涵。本文主要分析這幾種“水”意象內(nèi)涵，并分析這一系列內(nèi)涵出現(xiàn)的文化淵源?！妒ソ?jīng)》通過賦予“水”內(nèi)涵性，表達了當時人類對于世界的認知和情感。

關(guān)鍵詞： 圣經(jīng)； 水； 創(chuàng)造與毀滅； 洗禮與新生； 罪與罰

水是人類生活中最基本也是最必需的物質(zhì)之一，它有著多種表現(xiàn)形式，雨、雪、霜、露、霧等等。為此，在文學作品中，水作為一個意象也有著多重內(nèi)涵。

水雖然是十分常見的自然物質(zhì)，但在文學作品中，即使是在非常早期的文學作品中，它已經(jīng)有了別樣的內(nèi)涵。它不僅僅是作為水這種物質(zhì)而存在，而具有了一種象征性，成為了一個符號。

《圣經(jīng)》是基督教的最為重要的典籍，最早為希伯來文，本文所引用的英文語句均引自KJV版本，中文版本選用中文和合本?！八边@一意象在《圣經(jīng)》中也非常重要，據(jù)筆者粗略計算，KJV圣經(jīng)中提到“水”這個詞就有714處，足以見“水”之于圣經(jīng)的重要性。

總的來說，在《圣經(jīng)》中，水這個意象主要有以下幾種：創(chuàng)造與毀滅，洗禮與新生，罪與罰。

一、創(chuàng)造與毀滅

（一）創(chuàng)造生命

常言道：“水是生命之源?！眲?chuàng)造生命，就是“水”在文本中最為基本的內(nèi)涵。《圣經(jīng)》開篇即為《創(chuàng)世紀》，上帝用七天的時間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而“水”在其中反復出現(xiàn)：

第一天：“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保▌?chuàng)世紀1：2）

第二天：“諸水之間要有空氣，將水分為上下?！保▌?chuàng)世紀1：6）

第三天：“天下的水要聚在一處，使旱地露出來?！?（創(chuàng)世紀1：9）

第五天：“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要有雀鳥飛在地面之上，天空之中?！保▌?chuàng)世紀1：20）

在創(chuàng)世七天中，除去休息的第七天，“水”一詞在四天中都有直接出現(xiàn)，這足以說明“水”在創(chuàng)世之初的重要性。且開篇第二段就表明世間混沌一體（waters of chaos），神的靈魂在水面之上。筆者以為，這也可以說明神與“水”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有一種由水中而生的感覺。這也為后文神的使者總是與水有關(guān)奠定了基礎(chǔ)。神創(chuàng)造了世界，而后他也要維持人類的基本生存，神會為人類提供生存所必須的水。如《以賽亞書》中所說：“雨雪從天而降，并不返回，卻滋潤地土，使地上發(fā)芽結(jié)實，使撒種的有種，使要吃的有糧。”（以賽亞書55：10）正如雨水滋潤萬物，人類才有糧食可吃，這也是水帶來生命的表示，也是上帝賜予人生命的表示。

再如，《出埃及記》中，摩西帶領(lǐng)著以色列人逃出埃及的途中，沒有水喝，摩西就祈求上帝，上帝就許下神跡，從而石頭冒出水來，以色列人得以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上文也提到，上帝與“水”密切相關(guān)，他的使者，他的代言人也與水密不可分。最為典型的故事就是摩西出生時的故事：“后來不能再藏，就取了一個蒲草箱，抹上石漆和石油，獎孩子放在里頭，把箱子擱在河邊的蘆荻中?！保ǔ霭＜坝?：3）就連他的名字也與水有關(guān)：“她給孩子起名叫摩西，意思說：‘因我把他從水里拉出來?！保ǔ霭＜坝?：10）

從這里也可以看出，摩西的出生與上帝的精神有相似之處，都浮于水面之上，這也注定了他的與眾不同，基督也是如此，他受洗之后，隨即從水里上來，自此成為上帝的兒子。

不僅《舊約》中水代表著生命，在《新約》中也有諸多體現(xiàn)，甚至更為發(fā)展。雖然在諾亞方舟事件后，人類的壽命已然大大縮短，但人們?nèi)詴非笥郎?/p>

“耶穌說：‘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人若不是從水和圣靈生的，就不能進神的國?！保s翰福音3：5）

“人若喝我所賜的水，就永遠不渴。我所賜的水要在他里頭成為泉源，直涌到永生?！保s翰福音4：14）

“人若渴了，可以到我這里來喝?！保s翰福音7：37）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圣經(jīng)》想傳達出一種“水”是上帝的一種恩賜，是他賦予了人類生命。

（二）毀滅生命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在《圣經(jīng)》也是多有體現(xiàn)，雖然水創(chuàng)造了生命，但它同樣也能毀滅生命。

最為直觀的體現(xiàn)便是大洪水。上帝認為人類的罪惡太大，便后悔造出了人類。除了挪亞一家，及一些動物之外，整個世界都被洪水所淹沒。

上帝由水中造出世界，而又用水毀滅了世間萬物。與這類似的還有摩西帶領(lǐng)以色列人出埃及時渡過紅海的事情。

“摩西向海伸杖，耶和華便用大東風，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開，海就成了干地。”（出埃及記14：21）

“埃及人追趕他們，法老一切的馬匹、車輛和馬兵都跟著下到海中?！保ǔ霭＜坝?4：23）

還有其他的一些事例，在此不贅述。但已經(jīng)可以看出，水在《圣經(jīng)》中也是作為毀滅生命的一種手段，甚至是只有在需要較為徹底的毀滅時才會采取的一種手段。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水”意象在《圣經(jīng)》中的具有創(chuàng)造和毀滅兩個完全相反的內(nèi)涵義，這也體現(xiàn)了神的兩面性。尤其在《舊約圣經(jīng)》中，神的兩面性更為明顯，一方面，他創(chuàng)造人類，但另一方面，他又會毫不猶豫毀滅人類。在不斷閱讀圣經(jīng)的過程中，筆者愈發(fā)覺得上帝在許多方面都與“水”有相似之處。

二、洗禮與新生

雖說，“水”意象最基礎(chǔ)的內(nèi)涵與生命相關(guān)，但在《圣經(jīng)》中還有許多引申出來的更為深遠的內(nèi)涵義。例如，洗禮與新生。

“水”有清潔的作用。如在《利未記》中就有說到“求潔凈的人當洗衣服，剃去毛發(fā)，用水洗澡，就潔凈了?！痹偃?，潔凈皮膚傳染病，可以讓祭司宰鳥與活水之上，然后蘸活水上的鳥血，灑在人身上七次，就可認為他潔凈。

再者，《新約圣經(jīng)》對洗禮的說法更為明確，耶穌受洗就是最為重要的事件之一。

“耶穌受了洗，隨即從水里上來。天忽然為他開了，他就看見神的靈仿佛鴿子降下，落在他身上。從天上有聲音說：‘這是我的愛子，我所喜悅的?！保R太福音3：16 -17）endprint

耶穌在約翰受洗之后借助水的洗禮，得以新生。“天開了”、“神靈的降下”、“神的話語”這些都表明神的意志賦予耶穌。而在《馬太福音》中，也提到“耶穌在水面上行走”，這又與我們上文中提到的耶穌浮于水面之上相對應(yīng)。

之后，洗禮成為基督教的一項非常重要的儀式，它代表了舊生命的結(jié)束，新生命的開始。而這其中最為重要的核心就是“悔改”，受洗代表著你對過去的悔過，洗去過去的罪孽，從而得到新生。

“彼得說：“你們各人要悔改，奉耶穌基督的名受洗，叫你們的罪得赦，就必領(lǐng)受所賜的圣靈；”（使徒行傳2：38）

“現(xiàn)在你為什么耽延呢？起來！求告他的名受洗，洗去你的罪?！保ㄊ雇叫袀?2：16）

因此，從另一種角度看《舊約圣經(jīng)》中的大洪水事件，我們就可以發(fā)現(xiàn)，洪水滅世，代表著舊世界的結(jié)束，以挪亞為首的人類對過去悔過，從而創(chuàng)造了新的世界。這也就是說，大洪水是一場上帝對世界的洗禮。

三、罪與罰

“罪與罰”是《圣經(jīng)》所帶來的經(jīng)典的母題之一。在《舊約圣經(jīng)》中，尤其是申命歷史（Deuteronomistic History）有一個歷史循環(huán)，“Sin - Punishment - Repentance - Deliverance”也就是說，歷史發(fā)展存在著這樣一種模式：如果人們犯罪，上帝就施行懲罰。懲罰之后，如果人們悔改，上帝就實施拯救。但往往之后，人們又會開始犯罪，從而形成循環(huán)。但不變的是，上帝從來不會真的放棄以色列人。

在《舊約圣經(jīng)》中，人們犯罪之后，許許多多的懲罰都與水有關(guān)。最大的懲罰莫過于上文我們提到過的大洪水滅世事件，還有對出埃及時過紅海時對埃及軍隊的懲罰。但還有其他許多懲罰，例如“十災(zāi)”中，第一災(zāi)就是“水變血之災(zāi)”；再者，還有《民數(shù)記》中提到的試驗妻子不貞之法——用詛咒水。

“叫她喝了以后，她若被玷污得罪了丈夫，這致咒詛的水必進入她里面變苦了，她的肚腹就要發(fā)脹，大腿就要消瘦，那婦人便要在她民中被人咒詛?！保駭?shù)記5：27）

四、水意象的文化淵源

雖說例如《圣經(jīng)》中有許多神話故事，但神話故事并不是毫無根據(jù)、憑空出現(xiàn)的。它是當時時代人們思想的一種體現(xiàn)?？梢哉f，“水”作為世間最為常見的自然物質(zhì)之一，在大部分神話之中都有自己的地位。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為何“水”意象在圣經(jīng)中也有著非常重要的內(nèi)涵作用。

（一）水是生命之源

水不僅是自然界最為常見的自然物質(zhì)之一，而且也是人類身體構(gòu)成的最主要成分，世間萬物的存活都離不開水。

古代選擇居住地時，水都是一個重要影響因素。這在《圣經(jīng)》中，也多有體現(xiàn)，對綠洲的渴求，對水源的依賴。靠近水，不僅生活便捷，農(nóng)業(yè)發(fā)展也更為便利。

許多創(chuàng)世神話的開篇都是從水開始，筆者以為這與人自出生就伴隨著“羊水”有一定的關(guān)系，人在母親腹中，就一直就羊水中成長，人會親近和依賴水是一種生存的本能。

（二）水帶給全世界人類的心理共鳴基礎(chǔ)

世界各地的創(chuàng)世神話，或多或少的會出現(xiàn)相似之處，尤其是在關(guān)于“水”意象的方面。

自然界客觀存在最多的物質(zhì)之一就是水。從雨、雪、霧、霜等等，人類無處不能感受到水對人生活的造成的影響，從而帶來了心理的共鳴，這也使得世界上許多不同地方的具有初步文明的人都會有相似的感受。

上文也說到許多的創(chuàng)世神話都是自水開始，不僅《圣經(jīng)》如此。如北歐《阿爾泰創(chuàng)世神話》中也說，在天地未形成之時，世界上除了水之外什么也沒有，上帝和世界上的第一個人只能變化為兩只黑鵝飛在水面上，而沒有一個落腳之處。①；再如印度經(jīng)典《梨俱吠陀》：“那時，既沒有非存在，也沒有存在。既沒有大氣空間，也沒有其上的天宇。何者覆蓋？在何處？在何者的遮翳下？此乃水——其深不可測的水淵?！雹诳梢?，在印度也認為，水是最初的唯一的存在，除了水之外，什么都沒有。

再者，世界各地的神話中，洪水神話也是較為普遍的。這或許是來源于人類對于洪水的記憶。據(jù)氣象學研究，人類存在的歷史過程中，曾經(jīng)有過一個洪水泛濫的年代，這或許是出現(xiàn)洪水神話普遍性的一個原因。畢竟，若是沒有出現(xiàn)過這一現(xiàn)象，也不會有世界各地廣泛的相似的描述。而由此，人也對自然產(chǎn)生了崇拜和敬畏的心理。但值得注意的是，人類并沒有因為人類在自然界的渺小而懷疑神的能力，反而更多地意識到神存在的重要性。

在洪水神話中，與圣經(jīng)最為有關(guān)的是目前世界已知最古老的敘事詩《吉爾伽美什（Gilgamesh Epic）》。雖然創(chuàng)世紀有不同的底本，但將兩者相結(jié)合就會發(fā)現(xiàn)，洪水神話與《吉爾伽美什》中所記載的洪水故事有許多的相似之處，故事的發(fā)展順序類似?！都獱栙っ朗病分型瑯佑涗浟耍街鄣牟牧?、尺寸和分層，描述了洪水，方舟停靠在山頂，然后放出飛鳥，最后放出所有生物，并給上帝獻祭。但圣經(jīng)的洪水故事也增加了一些內(nèi)容，如《創(chuàng)世紀》6：5-13講述了道德因素；洪水退去后，還增加了對地面變干的描述。這符合圣經(jīng)的特點，道德因素在圣經(jīng)中有重要作用，這個世界之所以要被毀掉，就是因為它已經(jīng)敗壞了；挪亞之所以被選中而存活，是因為他是義人。（見表1）

另外，在中國也有洪水神話故事，最早的民間洪水故事是伏羲與女媧這對兄妹的故事，這個故事與圣經(jīng)也有相似之處，雷公發(fā)動洪水，伏羲和女媧躲進葫蘆中，逃過一死，世間只存活了兄妹二人，之后兩人繁衍人類。但這個故事與圣經(jīng)故事中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挪亞只是一個義人，故事發(fā)展的核心仍是信奉上帝這唯一的神，但中國的神話故事想要表達的是對祖先的崇拜，中國從來都不是一個信奉一神的國度。

而后，還有大禹治水的故事，但與神性已經(jīng)沒有了什么關(guān)系。只是作為一種傳說。

這樣一來，我們再看上文中提到過的水意象的內(nèi)涵，在圣經(jīng)中，創(chuàng)造與毀滅，正對應(yīng)了人類的崇拜與敬畏的心理。而洗禮與新生在此看也很好理解。水的洗禮凈化內(nèi)涵，即來源于它對于物質(zhì)的洗滌，從而引申到了對人的精神世界的洗禮。endprint

由此可見，水在神話中的地位，體現(xiàn)了它在當時全人類生活中至關(guān)重要的基礎(chǔ)地位，表現(xiàn)了人類對自然的最簡單的認知，它的意象內(nèi)涵的發(fā)展其實離不開水自身的本質(zhì)。

（三）水的哲學內(nèi)涵

正如上文所說，世界許多神話中都認為水是最先存在的，由水產(chǎn)生宇宙，從而產(chǎn)生生命。水所具備的特性使其本身就具有哲學意味。

第一，水具有規(guī)律性。

無論水是怎樣的形式，它對會遵循自然的規(guī)律。在舊約圣經(jīng)中，神的思想也有很明顯的規(guī)律性，總是在懲罰和寬恕以色列人這兩種思想中改變。

第二，水具有矛盾性。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它既是一個創(chuàng)造者，也是一個毀滅者。在這個矛盾的過程當中，許多事情得以發(fā)展。就如上帝的形象一般，正是因為以色列人在安穩(wěn)之后就信別神，使上帝降下神跡，懲罰他們，這反而使神的形象更為鮮明。

上帝與水一樣，也具有矛盾性。他庇佑以色列人，對虔誠的以色列人仁慈而博愛，但當以色列人犯錯之后，他也會降下極重的懲罰。

第三，水具有循環(huán)性。

水循環(huán)是自然界最基礎(chǔ)的循環(huán)，正如我們之前提到的一樣，申命歷史中，也存在在人類心理的循環(huán)。

五、總結(jié)

“水”意象在《圣經(jīng)》中頻繁出現(xiàn)，本文只選取了其中最為主要的幾種內(nèi)涵，對“水”這一意象進行了簡單的分析。創(chuàng)造與毀滅，洗禮與新生，罪與罰是《圣經(jīng)》中較為突出的水意象內(nèi)涵?！妒ソ?jīng)》通過賦予“水”內(nèi)涵性，表達了當時人類對于世界的認知和情感。

《圣經(jīng)》文本意蘊深厚，它的許多意象都有著深刻的內(nèi)涵，研究其中的意象能讓我們更為清晰地了解那個時代，了解《圣經(jīng)》所處的歷史，理解《圣經(jīng)》所要表達的意蘊。

注釋：

①陳建憲、徐金龍、賈平編：《中外神話傳說》，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11月第一版，第205頁

②魏慶征編：《古代印度神話》，北岳文藝出版社，1999年4月第1版，第21頁

參考文獻：

[1]圣經(jīng)（中文和合本）[M].2007.

[2]趙樂鉎. 吉爾伽美什[M].遼寧人民出版社， 2015.

[3]張俊福. 水的神話意向研究綜述[J]. 民族論壇， 2015.

[4]崔新元. 《圣經(jīng)》新、舊約間的隱喻連貫研究[D]. 山東大學， 2011.

[5]加里·A·倫茨伯格. 《吉爾伽美什》洪水故事觀照下的圣經(jīng)洪水故事[J]. 200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