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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的隱痛

2017-08-08 10:20葛取兵
延河(下半月)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苦楝苦楝樹掃帚

□ 葛取兵

草木的隱痛

□ 葛取兵

我相信,草木像人一樣,有靈魂,也有喜怒哀樂。

芒草

芒草是一種遍生江南極為普通的野草,俗名芭茅。與荻、蘆葦、白茅極為相似,蘆葦以水為鄰,而芒草卻是深根于丘陵山巒,溝坎坡梁,懸崖石縫,隨處可見。春也罷,秋也罷,它奔走于山地,張揚喧嘩。尤到秋日,芒花如雪,秋風(fēng)拂動,滿目蒼茫??陕晞菰偈⒋?,也改變不了卑微的命運。有時,卑微也是一種生命存在的方式。

看到芒草,常讓我想起舅爺爺,似乎談不上懷念,但念想總冷不丁地把他拉在芒的背后,向著原野張望。張望,是鄉(xiāng)村一種最好的堅守。應(yīng)該是我十來歲的時候,也就是七十年代末期,離我家二十多里路程的舅爺爺每年會來我家一兩次。雙目失明的他全靠一根細小的竹桿探路前行,至今我無法理喻,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摸索前行抵達他選擇的終點。彎彎曲曲的山間小路,有溝壑有泥濘,有鄉(xiāng)村嫌貧愛富的惡狗,有酷暑的暴雨寒冬的冰雪,更有人情冷漠世態(tài)炎涼。

舅爺爺來時總會抖抖索索地摸出一小包山上的野果,最多的是秋天的毛栗子、飯泡子、山梨等等。當(dāng)然還有幾小節(jié)清甜的芒草根。母親說,您老人家眼睛不利索,上山怕踩到蛇,又怕踩空跌下山。舅爺爺不動聲色,“我看得見,這些東西就在眼前,一清二楚,讓娃娃圖個新鮮”。我有時調(diào)皮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試探他的反映,很明顯他渾濁的眼平靜如水。我的舉動卻惹了母親,她立馬落下臉,高高舉起手,似乎立馬會呼嘯而來。我如兔子般接過舅爺爺?shù)亩Y物,蹦到院子里與小伙伴分享果實了。

舅爺爺?shù)拿看蝸砼R,不僅僅帶來了山果,讓我驚喜,更讓我喜的是,舅爺爺總會帶來三、五把用芒草花穗扎的掃帚,斜綁在背上,仿佛演老戲的武生背后高插的旌旗,手中的竹桿就是那根穿越歷史的長矛,在人間揮舞金鐵馬。這是我的想象,很有趣,常常在夢中一遍遍地把舅爺爺演繹成武藝高超的俠客,抑或是神秘的丐幫幫主。傳奇總是無法穿越夢境,現(xiàn)實的鐵面卻是如此蒼茫。

一把芒草編織的掃帚又隱藏什么讓我動心呢。

那時農(nóng)村的掃帚不外乎幾種,一種用竹枝丫做成的竹掃帚,大而笨重,主要是父親用來打掃曬坪、院落;第二種是棕掃把,鄉(xiāng)下的農(nóng)舍前后都會長一兩株棕樹,大大的棕葉像張牙舞爪的魔掌,棕樹,在我的童年邊緣找不到位置,因為它除了扎成棕掃把,似乎毫無用處,用棕葉扎成的掃帚,笨重,不受我們歡喜。第三種鐵掃帚,是農(nóng)家來園子邊生長的一種植物,應(yīng)該是野生的,學(xué)名叫地膚,到秋天,枝條硬扎了,父親會把它們砍下來扎成掃帚,一般用來室內(nèi)掃地,輕便,但不容易清掃地面的塵土。最受我們歡迎的是舅爺爺帶來的掃帚,用芒草揚花的穗扎成的,又軟又輕,掃地時寂然無聲,掃完的地面潔凈,很容易得到父母親的表揚。小時候,我們兄弟姐妹會幫著父母親承擔(dān)一些家務(wù)活,哥哥主要是負責(zé)挑水,農(nóng)忙時也會幫父親挑谷搬草垛,姐姐會幫母親洗洗衣服、煮飯、洗碗。我與妹妹的艱巨任務(wù)就是掃地。

其實,喜歡芒草掃帚對于我們來說,不僅僅此掃地,還有一個小小的秘密。我小時雖不頑皮淘氣,但少不更事,一不小心做錯了事,自然免不了要挨父母的呵斥,甚至動用“家法”。父母的家法手段不異,母親常常會用言語來表達對我們的不滿。但母親生性善良,對子女的罵也是單調(diào)乏一,不像村里的潑婦,罵起街來,詞匯豐富多彩,言語尖酸刻薄,如一顆顆銳利的子彈呼叫著射向她的敵人。而母親唯一的一句是“短命鬼仔哩”,氣急了,會連罵幾聲,有時,母親也會打屁股,懲罰我們。而父親的家法則不同,不善言辭的父親用實實在在的行動讓我們領(lǐng)略生活帶來的后果,父親的家法一是敲叮當(dāng),我們背后叫“吃豌豆”,一般來得出其不意,父親隨手一扔,一記響亮的叮當(dāng)敲在額頭上,如吃炒脆的達鍋豌豆,但品嘗不到豌豆的香味。另一種打法是用荊條或竹枝打屁股或手板,這是最嚴(yán)厲的家法,輕易不會用,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僅領(lǐng)教過一回。第三種家法就與芒草有關(guān)了。跪掃帚,面壁思過,自我反省,直到自認(rèn)為已反思徹底,表示認(rèn)錯。竹掃帚,鐵掃帚,棕掃帚,枝條硬,膝蓋跪在上邊,烙得生疼,唯有芒草柔軟。所以我們犯錯,首先要找的就是芒草掃帚。可芒草掃把有限,每年舅爺爺才背三五把過來,而芒草掃帚最大的弱點,不耐用,個把月,就體無完膚,只余一節(jié)手柄了,成為母親灶膛里的柴火。正因為如此,我們舍不得用芒草掃地,也時時盼望舅爺爺?shù)絹?。肩背掃帚,揮動竹杖,如得勝的武將策馬而來……

人就是這么奇怪,一個小小的細節(jié)卻成就一生的記憶。其實我至今不知曉舅爺爺?shù)纳硎溃乙矡o心去打聽他的今生前世,我甚至記不起他的名字,也不知他的年齡,唯一知曉的是他無兒無女,一生未娶,孤獨成為他最好的伴侶,寂寂地陪伴他屈指可數(shù)的歲月。最終,老了,無依無靠,全靠村子和親人救濟,那個年代窮啊,鄉(xiāng)親們都吃不飽肚子,何況一個老人呢?聽父親說,舅爺爺每年夏天,漫山遍野的芒草開花揚穗,舅爺爺總會在山上采芒花,扎掃帚,送給村里的鄉(xiāng)親,有時也會送到供銷社,換一點醬醋鹽之類的生活用品。但是卑微的芒草無法豐實舅爺爺?shù)亩瞧ぃ譄o縛雞之力的他選擇了乞討,雖然不體面,這對于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又幾乎是他最佳的選擇。在我的印象,舅爺爺言語極少,有點吐詞不清,裹舌頭的味道抑或是孤獨。一個人的生活讓他沉默寡言。如今的盲人可以搞按摩,可以上街算命,當(dāng)假神仙,可惜舅爺爺沒有趕上這個時代,我有時想,如果舅爺爺當(dāng)街一坐,摯起了算命的杏黃旗,真的如一位下凡人間的活神仙,為人間凡人指點迷津,道破仙機。無奈,舅爺爺選擇了乞討,而且總是在秋天出門。秋天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農(nóng)村或多或少收了幾擔(dān)糧食入倉,總會施舍。至今,我十分詫異舅爺爺憑一根竹棍,如何外出乞討,出村,回家,一個標(biāo)點符號的距離,對于一個盲人又是怎樣的遙遠。我后來明白,每年秋季,舅爺爺來我家小歇一晚,只是他沿途乞討的一個小小驛站。

其實,舅爺爺只是我家的遠方親戚。他的到來,母親從未把他當(dāng)做一個乞丐,在她的心目中,再遠的親人,也是親人,這就是親情,親情無價啊。母親總是想方設(shè)法弄兩個菜,割幾兩肉,斬細,搓成肉丸子,做一個粉絲肉丸湯。又從雞窩里掏兩個蛋,還是溫?zé)岬?,放點紫蘇,抑或從菜園子摘幾個青椒,炒蛋。再煎幾片豆腐,炒兩個秋茄子,煮一碗南瓜,還有園子的蘿卜菜。滿滿一桌子菜,舅爺爺看不到,但能聞其香,我能觀察到舅爺爺?shù)谋且碛行╊潉印>藸敔斂倳詢尚⊥朊罪?,細細地咀嚼肉丸子,吃粉絲時慢慢地吸,不像我們“哧溜”一下,粉絲吸進了喉。吃完飯,舅爺爺?shù)纳窖蝽毶峡倳瓷蠋琢C罪垼踔習(xí)焐弦粌傻稳鉁?,母親掏出手帕,幫舅爺爺擦拭干凈。飯后,舅爺爺瞇著眼,坐在院子里,很滿足的樣子,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瀉下,落在他的臉上,夢一樣飄忽。一臉的滄桑,像是解不開的心結(jié)。

苦難并沒有壓倒舅爺爺生存的信念,他總是以一種纖弱的努力來對抗生活的多難和命運的不公,譬如用芒草扎掃帚,譬如外出乞討。一根竹竿,一個斜掛身上的布袋,支撐著他孤獨的歲月。

終于,在一個喧鬧的秋天,舅爺爺又執(zhí)著拐杖外出乞討,這一次遠行他再也沒能從秋天的深處抽身回來。也許是冥冥之中的某種暗合,他出生也是在在一個秋意蕭條的季節(jié)。豐碩時光的背后,是寒流逼人的冬季。那一次的離開,他的背影一定隨著村口的霧氣消融,隨著飄逝的芒絮,遁入大地?zé)o處尋覓。塵世的漏洞就是這樣叫人防不勝防呀。

我依稀記得那一年的秋雨下得十分綿密。一場秋雨一場寒。舅爺爺這一出杳無音信。家人急了,于是分頭尋找,沿洞庭湖、長江水路尋覓,湖北的洪湖、監(jiān)利、赤壁、通城,還有臨近的華容、汨羅、湘陰、平江。尋找和失蹤交織成一種蛛網(wǎng)密閉的網(wǎng)。找了一個多月,杳無音信,眼看著冬來了,一場雪披頭蓋腦地落下來,把這個季節(jié)凝固了。但時光凝固不住,再厚的冰雪也要消融,再寒冷的冬天也要走遠,春來了,花會開。季節(jié)依舊輪換,如一茌茌的芒草。

有時死亡也是一種幸福,因為它能讓人從此獲得安詳。后來親人無從尋覓,斷定他已客死他鄉(xiāng),便在家鄉(xiāng)向陽的山坡上給他做了衣冠冢。從此,舅爺爺永遠從我的視野消失,歸于永恒的黑暗和沉寂。正如滿山的芒草,在秋天枯萎消融。

那天從墓地歸來,我回望了一下,滿山瘋長的芒草高過夕陽。高高的葉片和蓬蓬的穗狀花,白茫茫地萋萋綿延,在斜陽的照耀下一片迷離。正是秋季,秋風(fēng)下的芒草,殘葉正在悄悄瘦去,當(dāng)葉子消盡,一個植物的一生,也最后消去。若干年后,城市的喧囂掩蔽了鄉(xiāng)村風(fēng)景,但在我的記憶里,還晃動著芒草。萎了,枯了,凝固了,但芒的落寞、悵惘,卻永遠被貯存。深秋,芒的那種情狀,永遠成為我內(nèi)心一種殘敗、荒冷的風(fēng)景。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春天總是如約而至,芒草在春風(fēng)春雨中一定會發(fā)芽、生長、揚花,那如雪的芒花是否會守望這個失明的老人-----我熟悉卻又陌生的舅爺爺,與我有著一脈血緣的親人,能再回來嗎?

苦楝

人間四月,已是暮春。黃昏, 鴿子歸家的弧影消失在錯亂的屋頂上,大街上行色匆匆的歸人或左右或東西, 向著家的方向前行。此刻,我突然想起,家鄉(xiāng)的苦楝樹正是花開燦爛的時候。

在鄉(xiāng)下,樹很多,村前村后,山上山上,樹無處不在,有梧桐、樟樹、桉樹、杉樹,更多的是棗、桔、桃、李,隨處可見,它們大多三三兩兩,甚至毗連成林,唯獨那樹干斑駁,葉子細碎的苦楝樹,在房前屋后,田頭阡陌,或者溝壑的某個角落,總是孤獨地生長著??嚅瑯洳怀闪?,一切皆自由生長,有風(fēng)也瀟瀟,無風(fēng)也瀟瀟。自有一種樹中隱士的風(fēng)范。村人說,苦楝樹苦,連花的味道也是苦的,彌漫開來,整個村子的空氣也是苦的。我卻喜歡苦楝花。初夏時節(jié),桃花謝了春紅,苦楝樹淺紫的小花靜悄悄地萌動。因為花小,樹又高,如果路過不是聞到一陣又一陣浮動的暗香,促使你驀然抬首,你是不會發(fā)現(xiàn)那一株寂寞的苦楝樹。這時春天已經(jīng)走遠,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背影,它沒有趕上繁華似錦的盛世,卻在春的末尾獨自芬芳。開一樹花,有風(fēng),落花一地,零落成泥。

這樣想著,心里陡地生出了幾許失落。心里似有某種記憶在漸漸地被喚醒。這種情緒中,接到鄉(xiāng)下母親打來的電話。母親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零碎地說著見聞,而是直接告訴我一個悲憫的消息。

隔壁的君姐死了,死得很突然,一場不大不小的病竟然扼走了她蓬勃的生命,因為她還不到40歲。

母親長嘆一聲:多好的姑娘喲,怎么這么早就走了呢?我恍若看到了一大滴晶瑩的淚水從母親的眼角涌出,那么義不容辭,是想告訴我什么?悲哀,或是憐憫。

會剪一手窗花的她,怎么就走了呢?我覺著她就是一株苦楝樹,她的生命開著酸楚的美麗,像碎花飄零在腳下的土地,使我心震動漫溢。

我隱約記得君姐嫁到鎮(zhèn)上來的情景。正是五月初,是花都已開過,是葉都已深綠。唯獨苦楝,此時正開得濃烈。繁密的樹葉間紫白相間的小花,一簇簇,一串串,擠擠挨挨,密密匝匝,滿樹可觀。依舊記得她光鮮的臉龐在熱熱鬧鬧的鞭炮聲中亮麗,新婚的她像一只美麗的百靈鳥在生活的每一個日子幸福地鳴唱著,她憧憬著未來。

記憶是濕潤、清澀的。一張紅紙,一把剪刀,眨眼功夫就從她的手中吐出雞、魚、蓮等之類美央美侖的圖案,一股喜慶味就彌漫開來。剪窗花是她的拿手戲。樹有陰涼、草有靈氣、花有香味,牛會吃草、魚會游水、鳥會飛翔,剪什么像什么,我新婚時她剪出的窗紙還在老屋的窗玻璃上炫耀,只是褪卻了光澤,消淺了喜氣。納鞋墊更是她拿手的好戲哩,左鄰右舍誰沒有穿過她納的鞋墊,我至今都會感到那股柔柔的鄉(xiāng)情。弄農(nóng)家味極濃的小吃,都是她的絕活,紫蘇姜梅、西瓜皮蜜餞……。正是心靈手巧的她,十多年來,硬是把拮據(jù)的生活,剪輯得有了些許生機。

其實,也不應(yīng)走得那么匆忙。據(jù)我所知,那種病是不足以剝奪她的生命。然而貧困和勞累,使得病魔如陰雨連綿的細菌,在陰暗的角落地生長得蓬蓬勃勃。其實她的幸福生活尚未開始啊。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此刻是不是長跪在她母親的墳塋旁痛哭呢,她們生命如此的燦爛,不正是她們母親沉重的付出嗎?揮之不絕的淚水拉不回君姐柔弱的身軀,可永恒的記憶又怎么能抹去君姐一生的辛勤與操勞。我不知道為什么故鄉(xiāng)一些女人的命運如此多舛,而且我所知道的最樸素最善良的女人,成了記憶中青澀而潮濕的一部分。

其實她的幸福早就應(yīng)該開始。可是當(dāng)站在幸福與痛苦交叉口時,她選擇了后者。依舊記得尚為人母的她,光潔的臉龐竟夾雜一絲凝重。年幼的我從母親的言談中悟出了些什么。那個哇哇叫喊著的女娃沒有為她帶來幸福。丈夫的指責(zé),公婆的冷漠,如呼嘯的北風(fēng),冰冷了她初為人母的笑容。或許是為了追求幸福的源頭,或許是為了化解封建世俗的冰霜。她又選擇生育。然而第二個幼小的生命來到人世時,帶給她的不僅僅是身體的痛楚,還是心靈的痛苦。第二朵鮮花般的女兒又怎么知道自己的降臨,給母親帶來的是痛苦呢?第三個女兒終于徹底斷送了她的幸福前程,丈夫被開除公職遷怒于她,公婆指桑罵槐的謾罵。或許這就是她悲劇的開始。

一次回鄉(xiāng),我看到寂寞的她,帶著小女兒若有所思地坐在村口的楝樹下納鞋墊,無言無語,或抬頭仰望,目光里滿是哀怨,或又低了頭,若有所思。此時,我怎么能讀懂她的心事。孩子就在身旁,小一點已睡著了,大一點的在蘿卜開花的地頭,瞅準(zhǔn)臥在花叢中的蜜蜂,脫下鞋子,用力一扣,就捂住了,然后把這小小的精靈放飛;有時她赤腳站在渠邊,耐心地將被水沖跑的螞蟻撈起來,放在長滿清草的田埂。

她們是一??嚅訂??

苦楝樹到了秋天,結(jié)滿一串串的果子,橢圓,指頭蛋兒大,自然叫苦楝子。果把兒很老,一兜一兜的在風(fēng)里搖曳??嚅拥拇_苦,小時候曾試著偷嘗了一口苦楝子,結(jié)果眉頭半天舒不開。難怪人們常說再苦不過苦楝子。但在孩子的眼中苦楝子是童年最好的玩具,年少的我們幾乎每人都有一把自制彈弓,就用苦楝子作子彈,打麻雀,練靶子,玩的不亦樂乎。少年不知苦滋味。

我記得奶奶那時唱過一首關(guān)于苦楝樹的歌。唱的大概是一個出嫁后的女子,婚后忙碌沒法回娘家,將這女子比作苦楝樹,一生皆苦。用的是我們家鄉(xiāng)話,調(diào)子很容易記住。

苦楝子再苦,有女人的心苦么?

君姐真的就是鄉(xiāng)下的一株苦楝樹。

我想,假設(shè)當(dāng)初她生育的是一個男孩,她的命運就不至如此悲哀。假如她生育第一個女孩后,堅決與封建世俗觀念挑戰(zhàn),勇敢地闖出自已的一片新天地,她的幸福生活也會一天天走過來。但是生活中沒有假設(shè),沒有退路,發(fā)生的事情又怎么能夠更改呢?其實我只是期望用假設(shè)來為她的悲哀中摻雜一些幸福的氣氛而已。我只是不愿意讓她成為苦楝的隱喻。

其實她渴求幸福。她把一生的寄托注入三個女兒的身上,二十年的歲月眨眼就過去了,女兒一個個如花似玉,幸福的日子正在向她溫柔地笑。我聽到過她一次次地說,“女兒大了,就好啦!”可她等到這一天時,卻又慷慨地把生命交給泥土,難道泥土中的生活是幸福的生活嗎?是呀,泥土中有釅釅的稻香,有典雅的寧靜,有從容的平凡,不然,她怎么會選擇泥土?

生命有時竟然這般凝重,生命有時又是這么輕靈,我鄉(xiāng)下的君姐在黝黑的泥土中是否真的很幸福地長眠呢?

故鄉(xiāng)就是一棵苦楝樹,微毒,讓幾多在異鄉(xiāng)里守望的人寢食難安,不知能否想到苦楝樹憂郁的身影。

已是深夜,無意讀到一首詩:雨過溪頭鳥篆沙,溪山深處野人家。門前桃李都飛盡,又見春光到楝花。想不到詩人筆下苦楝樹纖弱而淡雅,自有一種樸素清新,溫婉脫俗之美??嚅疽灿兴牧硪环嫒荨?/p>

其實草木并無高貴與卑微之分,苦楝樹也不例外。

葛,一種綠色藤本豆科植物。

在鄉(xiāng)下,山林溝壑之中,不管是荒山禿地,還是石骨子地、礫石地,只要有一絲細小的縫隙,有一點點可趴窩的泥土,葛即可扎下根去. 有風(fēng)有雨,再加上陽光的浸潤,春天一到,葛藤就泥土里鉆出來,開始匍匐蔓延,一路攀爬,漸漸舒展開來,熱熱鬧鬧地分枝,散葉,吐須,不經(jīng)意間就爬滿了山坡,可以說有一種霸氣,強悍。等到農(nóng)歷六、七月,葛藤更像個任性的山里娃,以不可阻擋之勢,在空曠的山谷間瘋長,逶迤漫延,繁枝碎葉茂密得一塌糊涂,莖蔓更是張揚妖嬈,長長的藤,一伸一展,就是幾十米,有的長達百米開外,甚至可覆蓋上百平方米的曬谷場。有一次回鄉(xiāng),閑逛到少年時就讀的小學(xué)校園,因為撤校,已荒蕪衰敗,雜草叢生,那個曾經(jīng)讓我們汗水飛奔的大操場,如今卻成了葛的領(lǐng)地。陽光下,透過葛的背影,舊時光的情景仍歷歷可尋,但年少時的那種情懷卻無從尋覓了。

葛沒有挺拔的樹干,它唯一能展現(xiàn)自己的生機與活力,就是漫山遍野地圈地盤搶位置。 葛藤所到之處攀巖爬樹,所向披靡。萬頃土地,狂野不羈。 唯有秋天,葛終于可展示它嬌羞的一面,紅燦燦的葛花開得酣暢,仿佛燭臺上跳動著無數(shù)紫色的火焰,有淡淡香氣彌漫。

在鄉(xiāng)村,葛再霸氣,再張揚,也是卑微的,仿佛是丟在路邊的半截草繩,只能用來做系系綁綁的事。譬如,我的父親從深秋的菜園子里來,總會剁幾根葛條系幾棵飽滿瓷實的大白菜,帶回母親的廚房。還有把那些翠綠肥嫩的蘿卜纓切下,也是用葛條編成串,一串一串,掛在房前屋后的果樹上風(fēng)干,留著過冬。但埋在泥土中的葛根,卻是另外一種待遇。

打葛粉就是年少時的我最喜歡的活之一。秋天的日子很是愜意,陽光暖暖的,透過樹葉篩在地上的斑影,如白白的饅頭。但白饅頭只是一種奢望,葛粉才是擺在現(xiàn)實的美味。白天大人們上工去了,我們兄弟幾個便到山坡上挖葛根。挖出葛根后又搬到河里去清洗刨皮。捶葛粉是個體力活,必須要等到大人們晚上下工后才干,捶的捶,洗的洗,磨得磨,淘的淘,十分忙碌也十分熱鬧。葛粉加工也是個細活,那時沒有粉碎機,全憑人工加工,先把大的葛根用斧頭剁成小塊。放在青石板上用木榔頭把它捶的很爛,然后用布袋裝起來,放在裝滿清水的水缸里擺袋。剛打出的葛粉要漂洗好幾道水,不漂水的葛粉很黑,吃起來又苦又澀,必須換3-4遍水,當(dāng)水色由褐色變白色后才能取粉。擺袋就是過濾,細細的,白白的葛粉透過布袋的縫隙滲漏到水缸里沉淀,最后布袋里剩下的就是葛渣,葛渣再用石磨磨細后加上碎米面拌和后用蒸籠蒸成“葛巴”,在當(dāng)時也是一種很不錯的食品,雖然有點糙,但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冬日霓裘,夏日葛布?!笔聦嵣?,在久遠的朝代,女子采葛藤,紡葛線,織葛布,做葛衣讓后人懷想。 史料上說,粵地增城的女兒葛薄如蟬翼,為天工之物,未嫁女子終歲才能織出一匹,重約三四兩,這樣的葛布,是織給她未來夫婿的,市集上沒得買賣。 年代已遠,這樣的女子也只是留在《詩經(jīng)》里,但她的背影這樣的裝扮,擱在今天,算得上潮人了吧。

葛取兵,1972年生,湖南臨湘人,曾在《人民日報》《散文海外版》《湖南文學(xué)》《時代文學(xué)》等報刊發(fā)表作品,系湖南省作協(xié)會員,湖南省散文學(xué)會理事,岳陽市作協(xié)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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