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鳳

紅色湘女

劉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徐玉鳳

她曾勇敢地向封建家長爭取自己讀書的權(quán)利，她曾在大革命的高潮中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她曾在紅軍長征前夕的于都前線勝利完成擴紅任務，她曾在長征途中接替鄧小平擔任為黨中央服務的中央隊秘書長，她曾在東北解放前夕參加開辟根據(jù)地的工作……她，就是可親可敬的革命老大姐劉英。

從封建家庭的倔女子到革命隊伍中的女戰(zhàn)士

1905年10月，劉英出生于湖南長沙一個封建家庭。父親是個讀書人，卻滿腦子舊思想，他寧肯借債也要供男孩子們讀書，卻死活不許愛讀書的劉英去上學。但經(jīng)過抗爭，劉英還是爭取到了讀書機會。

1924年，小學還未畢業(yè)的劉英考入著名教育家徐特立創(chuàng)辦的長沙女子師范學校。在這里，她走進了一片新天地。徐特立聘請了周以栗、羅學瓚等共產(chǎn)黨員來校任教，他們的革命思想和行動對劉英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隨著大革命浪潮的興起，劉英積極參加反帝、反軍閥的學生運動，走上街頭向群眾作宣傳演講，很快成為學生運動中的骨干。1925年春，她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10月，組織上安排她擔任長沙女子師范學校黨支部書記。

1927年，正當大革命轟轟烈烈向前發(fā)展時，蔣介石發(fā)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大肆屠殺共產(chǎn)黨人和革命人士。5月21日，國民黨軍官許克祥在長沙發(fā)動馬日事變。當晚，在黨組織的安排下，劉英和另一位女同志住到湖南省總工會的宿舍里，看著窗外火光一片，劉英做了最壞的打算，她想好了：“敵人只要一進大門，我們就摸電門。寧可觸電死，也不能被他們逮住！”她抱定了以死相拼的決心。當晚，許克祥的軍隊襲擊了湖南省總工會、農(nóng)協(xié)等多處革命機關(guān)，百余名共產(chǎn)黨員和革命群眾遭到殺害。幸運的是，劉英的藏身之處并沒有遭到襲擊。

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下，劉英擔任中共湖南省委候補委員兼婦女部長，與敵人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斗爭。

從中央蘇區(qū)的擴紅模范到延安中共中央書記處的秘書處處長

1929年，黨組織安排劉英到莫斯科學習。1932年底，劉英從蘇聯(lián)回國，1933年夏到達江西瑞金中央蘇區(qū)。回國后，她先是擔任少共中央組織部秘書，不久又擔任少共福建省委書記等職，以滿腔革命激情和蓬勃朝氣投入工作和戰(zhàn)斗中。

1934年，在紅軍第五次反“圍剿”期間，由于前線作戰(zhàn)失利，紅軍兵員損失慘重，急需補充兵員。在這樣的緊急時刻，劉英被派到于都去擔任擴紅突擊隊隊長。在于都縣召開的擴紅突擊隊員與區(qū)委書記的聯(lián)席會議上，劉英講了第五次反“圍剿”的嚴峻形勢，講了中央的決心，講了貧雇農(nóng)分得土地后踴躍參軍，決心拿起槍保衛(wèi)自己土地的滿腔熱情，并對干部中不全力投入擴紅突擊工作回家忙自家事的現(xiàn)象作了批評。會后，劉英立即帶領(lǐng)突擊隊員分頭到各區(qū)進行動員。同時，注意解決參軍青年的切身問題，做好優(yōu)待紅軍家屬的工作。在以劉英為首的擴紅突擊隊的努力下，于都掀起了送紅軍的熱潮。老鄉(xiāng)們唱著山歌：“一送郎哥去當兵，革命道路要認清”“老妹送郎當紅軍，這條手巾寄深情；手巾繡上7個字：永遠革命不變心！”經(jīng)過努力，原定3個月擴紅2200名的任務，劉英他們一個半月就超額完成了任務。對于劉英的擴紅業(yè)績，軍委動員部給予了嘉獎，鄧小平曾經(jīng)伸著大拇指夸贊劉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中央蘇區(qū)第五次反“圍剿”嚴重失利，中央紅軍不得不踏上長征之路。在長征中，劉英先是擔任紅章縱隊巡視員，管無線電臺，做政治工作，后來又到負責搬運行李的三梯隊擔任政治部主任。三梯隊的艱苦困難并不亞于作戰(zhàn)部隊。長征路上，秋雨綿綿，地上都是爛泥巴，在這樣的路上一個人挑著擔子走路已經(jīng)很費力了，幾個人抬著輜重，要想合上腳步更是困難。不少挑夫開小差溜走了。劉英走在隊伍中，努力鼓動他們的革命熱情。這樣的鼓動對于紅軍戰(zhàn)士運輸員還可以，但對于雇來的挑夫卻是效果有限。劉英及時把這種情況向毛澤東、張聞天等領(lǐng)導同志作了反映。遵義會議后，中央對隊伍實行了整編。劉英參與了具體的整編工作，解散了龐大的挑夫隊伍，龐大的輜重有的埋起來，有的干脆扔了。凡是能戰(zhàn)斗的都調(diào)到前方，余下的成立一個隊，主要管資財、供給和檔案等工作，由楊立三當隊長，毛澤民當副隊長，劉英擔任指導員。隊伍精干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拖泥帶水了，劉英的干勁更足了。

在長征中，劉英這個小個子女紅軍還批評了大個子的外國顧問李德。事情是這樣的。遵義會議之后，劉英被調(diào)到中央隊，接替鄧小平當秘書長，負責做會議記錄、檢查紀律、做警衛(wèi)隊的思想工作等。有一次，中央隊宿營后，劉英去檢查紀律，看到隨中央隊行動的共產(chǎn)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李德正在房東家里吃雞、喝酒。這是紀律所不容許的。劉英就走到李德面前，批評了他。當時，李德正因為被撤掉了軍事指揮權(quán)，一肚子火沒處發(fā)呢，發(fā)現(xiàn)這個小個子女紅軍竟然敢批評他這個洋顧問，一下子暴跳如雷，發(fā)怒了。劉英并不怕他，繼續(xù)批評他不該隨便動群眾的東西，要他老老實實遵守紀律。而李德呢，繼續(xù)不買賬，還拔出槍來，朝天放了兩槍。這事驚動了負責指揮全軍軍事行動的“三人團”成員之一的王稼祥，在王稼祥的嚴厲批評下，李德才有所收斂了。

潑辣干練的劉英漸漸引起了中央領(lǐng)導人張聞天的愛慕。長征途中，張聞天向劉英表達了愛意，劉英也對張聞天由尊敬逐漸產(chǎn)生了愛意。紅軍勝利到達陜北后，劉英同張聞天結(jié)為革命夫妻。此時，張聞天正擔任黨中央總負責的職務，是黨中央最高領(lǐng)導人之一。從1939年起，劉英擔任中央書記處辦公廳秘書處處長兼張聞天的機要政治秘書等職，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份內(nèi)的各項工作。

服從分配，服務大局，嚴格要求同志、自己和家人

1976年，張聞天與夫人劉英返回無錫時的合照

劉英具有堅強的黨性和組織紀律性。她參加革命后，把一切都交給了黨，一切服從黨組織的安排，做到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工作。1945年黨的七大以后，張聞天作為中央政治局委員，赴東北開辟根據(jù)地，擔任中共中央東北局常委、合江省委書記等職。劉英也跟隨張聞天來到東北，擔任寧安縣委副書記、合江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等職。她和張聞天一起，在剿匪、建黨、建政、土改、發(fā)展生產(chǎn)和保護工商業(yè)等方面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在短時期內(nèi)將合江建設成為鞏固的根據(jù)地和東北解放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后方。1948年后，劉英又調(diào)任哈爾濱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婦委書記、遼東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等職，為東北根據(jù)地的建設、為新中國的成立作出了重要貢獻。新中國建立后，她又隨張聞天來到外交戰(zhàn)線，擔任外交部部長助理、人事司司長等職，在沒有先例可循的情況下，她領(lǐng)導制定駐外使節(jié)回國述職、駐外使館干部輪換及外交干部任免、管理、獎懲等制度，推行外交干部在職和脫產(chǎn)培養(yǎng)提高的一系列辦法，為我國外交戰(zhàn)線的干部選拔、配備和管理進行了奠基性的工作。

在工作中，劉英對干部的要求非常嚴格。她主持外交部的干部工作時，堅持原則，處事公道，堅持任人唯賢，嚴格按黨和國家的政策辦事，決不搞小圈子。對于她所熟悉的干部，她的要求會更加嚴格。有個別干部在接受分配時講價錢，劉英就批評說：哪有共產(chǎn)黨員要官的？干就干，不干另選人！在她干練果斷作風的推動下，很多難度大的工作得以順利推行。

同時，劉英又非常注重關(guān)心和愛護干部。她在中國駐蘇聯(lián)大使館工作時，因為當時新中國剛成立不久，條件所限，當時駐蘇使館的工作人員，無法將嬰幼兒帶在身邊。因此，不少同志都有小孩子留在北京外交部幼兒園。劉英特別理解這些同志想念孩子的心情，每逢回北京述職或開會時，行前總是不忘一個個詢問有孩子在北京的母親們，有些什么愿望，有些什么事情，需要她幫忙辦理。同時，她還總是自費為孩子們選購一些玩具等禮物。從北京返回后，劉英即將年輕的媽媽們叫到一起，向她們講述孩子們在幼兒園的情況，分別把拍到的照片送給她們，回答她們沒完沒了的詢問。劉英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讓這些同志切身感受到組織的溫暖。在1957年開始的反右派運動中，她和張聞天都一再強調(diào)，劃右派涉及一個干部的政治生命，一定要十分慎重，能不劃就不要劃。對于一些定了案的右派，劉英、張聞天都主張不要下放太遠，在農(nóng)村不要公開他們的右派身份，不要讓他們“混不下去”，早些讓他們摘帽子，早些調(diào)回使用。

參加長征的部分女紅軍在北京合影。前排左起：劉英、陳琮英、魏元德、周月華、危秀英

劉英長期從事干部工作，一直堅持正人先正己的原則，和張聞天一樣，對自己和親屬要求特別嚴格。她剛到外交部工作時，按周恩來的指示，她享受副部長待遇，配有專車，但她當即上交，和張聞天合用一輛車。他們唯一的兒子張虹生下放勞動多年?！拔幕蟾锩苯Y(jié)束后，劉英得到平反落實政策，回到北京居住，曾有人建議把張虹生調(diào)來北京工作，以方便陪伴母親。結(jié)果一問劉英，她卻表示反對，說來北京容易和某些不爭氣的高干子弟混到一起，不僅不讓來京，還寫信給張虹生所在單位領(lǐng)導，拜托其對張虹生加強教育。在工作中，劉英長期在自己丈夫張聞天的領(lǐng)導之下，但她一直堅持獨立工作，從不利用夫妻關(guān)系搞特殊照顧。新中國成立后，生活條件不像在戰(zhàn)爭年代那樣艱苦了，但劉英和張聞天卻一直保持著儉樸的作風。她和張聞天使用的床單，磨得都透亮了，像紙一樣，她卻還要工作人員補一補繼續(xù)使用。她還在遺囑中提到，要把她節(jié)余的工資全部交黨費。她以實際行動真正做到了“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

與張聞天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在逆境中始終保持對共產(chǎn)主義理想的堅定信念

劉英作為張聞天的夫人，無論是處于順境還是逆境，她都與張聞天相親相愛，同甘共苦，感情始終不變。特別是從1959年“反右傾”運動以后，她和張聞天一起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她深深地了解張聞天、信任張聞天，給予逆境中的張聞天堅定的精神支持。

1959年的廬山會議上，擔任外交部部長的張聞天本來可以明哲保身，但他卻因為直言“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出現(xiàn)的指標太高、急于求成、比例失調(diào)等問題而受到錯誤批判。劉英也成了外事系統(tǒng)批判的靶子，有人要她揭發(fā)張聞天“里通外國”。這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事，劉英沒有違心地去說，又被說成是態(tài)度頑固、右傾，遭到錯誤的處理，被撤銷黨內(nèi)外職務。受到這樣不公正的對待，劉英一如既往地照顧著張聞天的生活。當時已是花甲之年的張聞天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下，身體健康受到很大損害，終于病倒了。病情稍有好轉(zhuǎn)后，張聞天被分配到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經(jīng)濟研究所任特約研究員，劉英被分配到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工作。他們相互扶持，身處逆境卻專心致力于中國社會主義經(jīng)濟建設規(guī)律性問題的理論研究。

受“文化大革命”影響，1969年10月，劉英隨張聞天被遣送廣東肇慶，在那里度過了6個春秋。這時，劉英更是成了多面手，不但要負責買菜、做飯，還要為張聞天謄寫文稿，在門外替張聞天放哨，看到監(jiān)視人員過來，就以咳嗽為號讓正在寫作的張聞天將文稿收起。在肇慶時，天氣潮濕，做飯用的柴經(jīng)常是濕的，煙太大，熏得眼睛不住地流淚。兩個人互相照顧，互相扶持，度過了那段難熬的歲月。可以這樣說，沒有劉英的照顧，就不會有張聞天晚年時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我國社會主義問題的肇慶文稿。張聞天逝世后，劉英設法保存了他的遺稿和全部資料，還全力支持、幫助關(guān)于張聞天的研究和有關(guān)張聞天書籍的出版。

在蒙冤受屈的日子里，劉英沒有動搖對黨和共產(chǎn)主義的信念，沒有間斷對普通百姓的牽掛。她胸懷寬廣，對于在運動中錯誤揭發(fā)批判自己的許多人，都給以理解和寬容。不僅如此，她還同情那些被迫揭發(fā)批判的同志，說他們也真是可憐，她甚至還在后來說是她和張聞天連累了大家。這種寬容，這種大度，來自于她寬厚仁慈的內(nèi)心，也來自于她多年黨內(nèi)生活的閱歷和磨煉，她相信黨一定會戰(zhàn)勝黑暗，光明一定會到來的。

以實際行動支持黨史事業(yè)發(fā)展和青少年教育

粉碎“四人幫”以后，劉英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被選為中紀委委員，1980年9月增選為政協(xié)第五屆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在改革開放的春天里，劉英繼續(xù)發(fā)揮著光和熱。1991年5月，劉英離職休養(yǎng)。從領(lǐng)導崗位上退下來后，她積極投身對張聞天的研究和宣傳事業(yè)，盡其所能地協(xié)助關(guān)于張聞天著作、傳記、年譜的出版。她深刻理解張聞天的實踐活動和理論研究對于中國人民革命事業(yè)的卓越貢獻，同時要求對張聞天的宣傳要實事求是，不要拔高。她把張聞天著作的稿費全部用于對張聞天的研究和宣傳事業(yè)，不給自己和家屬留下分毫。

作為黨的歷史的重要親歷者，她力所能及地參加黨中央及有關(guān)部門舉辦的黨史紀念活動。1996年，在紀念紅軍長征勝利60周年之際，她不顧91歲高齡，擔任了《長征——世紀豐碑》組委會副主任委員，以歷史見證人的身份，先后接受多家新聞媒體的30余次采訪，飽含深情，寄語后人，為弘揚長征精神，推進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她還撰寫了多篇黨史文章，口述了大量黨史資料，被譽為黨史的“活辭典”。

同時，劉英積極從事社會公益活動，特別是關(guān)心青少年思想教育工作，多次到少管所看望失足青少年，支持開展青少年讀書活動，參與資助貧困大學生。20世紀80年代初期，她響應黨中央“關(guān)心少年兒童成長”的號召，將歷年積存的4萬元工資捐獻出來，支持少年兒童文化教育事業(yè)，成為第一個給中國中小學幼兒教師獎勵基金會捐款的人，并擔任該基金會特邀理事。20世紀90年代初期，她受邀擔任中國關(guān)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顧問，多次出席各種形式的大學生座談會、少兒聯(lián)歡會，深情追憶黨的光榮傳統(tǒng)和艱辛歷程，生動介紹五四運動以來各個時期青年運動的光榮歷史和主要經(jīng)驗。她常常說，青少年是祖國的未來，是現(xiàn)代化建設的棟梁，她鼓勵青少年要樹立遠大理想，磨煉堅定意志，掌握過硬本領(lǐng)。那時的劉英，把粉碎“四人幫”后重新獲得的為黨為人民工作的滿腔熱情和全部愛心都奉獻給了青少年。1989年，她獲得“全國老有所為精英獎”；1991年，她獲得“全國關(guān)心下一代工作先進個人”獎。

2002年8月 26日，97歲 的劉英與世長辭。她出生在清朝末年，參加革命后，經(jīng)歷了黨領(lǐng)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各個歷史階段，始終保持著共產(chǎn)黨人的本色。盡管一生經(jīng)歷坎坷，卻始終堅信黨、堅信共產(chǎn)主義，她以自己一生為黨的事業(yè)勤奮工作的昭昭業(yè)績，成為公認的德高望重的老大姐和一直站在時代前列的革命的老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