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王朔的長篇小說《千萬別把我當(dāng)人》在《鐘山》雜志第4、5、6期連載發(fā)表。2004年云南人民出版社推出《王朔文集》,收錄該作品及《王朔自選集》《隨筆集》等共10種。從他的“2004年版集自序”來看,關(guān)心“人之為人”以及人與文化的關(guān)系,始終是王朔作品中或隱或顯的基要命題。近三十年后重讀此作,王朔作品中的“痞氣”已被這個日益粗鄙的時代稀釋殆盡,而他關(guān)于人自身、關(guān)于中國文化命運(yùn)的深沉反思,似乎也被其標(biāo)志性的“痞氣”遮罩了。誠然,“痞”比“莊”更適于成為文化現(xiàn)象,就像易于腐爛的東西比不朽的東西更適于成為食物一樣。陷身于上世紀(jì)八十年代風(fēng)起云涌的文化熱潮,王朔不禁喟嘆:“文化太可怕了,像食物一樣,不吃,死,吃了便被他塑造了。”[1]今天,我們?nèi)匀辉诖罂谕坛灾@個時代的文化,并且隨時隨地被它塑造,以至我們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文化的一部分。文化以何種方式塑造我們?文化的遭遇與個人的命運(yùn)有何種相似性?個人,能否超越他所屬的時代?雖然王朔在小說中的反思尚未過時,但也遠(yuǎn)未窮盡。
以一種抽象的文化眼光來看,《千萬別把我當(dāng)人》與其說是描寫主人公唐元豹的荒誕經(jīng)歷,不如說是描寫一種帶有中國元?dú)夂鸵靶訹2]的文化如何被訓(xùn)練、操演、塑造、閹割,最終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的過程。這朵蘑菇云“遮天蔽日,濃重渾濁,無情地增生著,分裂著,席卷著,一層層堆積著”[1](P158),巨大的“陰影”覆蓋了整座城市。王朔儼然在問:曾經(jīng)元?dú)饬芾斓闹袊幕诋?dāng)代究竟遭遇了什么?
一、表演:看或者被看
文化既是我們的觀念所“吃”的對象,也是我們吃的過程和結(jié)果。對文化而言,沒有任何人是“局外人”,因此在作品中,舞臺、演出、演員、觀眾、看、被看……是一種連續(xù)性的敘事結(jié)構(gòu)與常設(shè)性的場景。在看與被看的雙向關(guān)系里,文化作為潛在的腳本被全方位地演繹,不分時間、地點和場合,幾乎所有的地點都是演出場地,所有的社會角色都是演員,以至在無人的深夜里,整個城市都像“一個已經(jīng)開場但沒有演員登場的大舞臺”(第12頁)。
場景(或演出) 演員(被看者) 觀眾(觀看者)
劇場舞臺上的會議 中賽委成員及股東們 歌舞觀眾
郊區(qū)馬路上兩人對打 元豹、劉順明 白度
唐元豹晨練 唐元豹 鄰居李大媽
杜憲薛飛的電視新聞 唐國濤父子 壇子胡同居民
唐元豹體檢 唐元豹 各科醫(yī)生
海淀老太太捉鬼 老太太、唐元豹 白度、孫國仁
博物館展覽 唐國濤泥塑、唐元鳳 戴著紅領(lǐng)巾的孩子們
馬戲表演 唐元豹、各種動物 圍觀的人群
唐元豹匯報演出 唐元豹及四十個對手 四百多位來賓
婦女誓師獻(xiàn)技大會 唐元豹及婦女 一萬八千個娘們兒
唐元豹表演大夢拳 唐元豹 股東、居民、觀眾
札幌世界忍術(shù)大賽 唐元豹、各國選手 全國人民
在這個看與被看的巨大劇場里,“看”與“被看”都帶有終極性的價值目標(biāo),二者彼此成全,共存共生,就像唐元豹被“全總”費(fèi)盡心機(jī)地訓(xùn)練,既是為了在國際賽場上“被看”,為國爭光,也是國人醉心于“觀看”的結(jié)果。當(dāng)在日本札幌舉行的世界忍術(shù)大賽“通過衛(wèi)星向全世界轉(zhuǎn)播”的那一刻:
大胖子坐在辦公室里看著電視。
趙航宇坐在家里看著電視。
白度坐在飛機(jī)上看著電視。
劉順明、孫國仁坐在火車上看著電視。
唐老頭兒坐在牢房里看著電視。
大學(xué)的姑娘們坐在教室里看著電視。
壇子胡同的居民們擠坐在唐家小院看著電視。
街上的行人們站在電器商店的柜臺前看著電視。
股東們、主持人坐在舞臺上看著電視。
全國人民都在看電視。(第153-154頁)
這是一件關(guān)于“看”和“被看”的盛事,被看者和觀看者都處于高度亢奮的狀態(tài)中。掌聲、驚嘆聲和鼓樂聲是這類表演不可或缺的背景音樂。其實,一旦構(gòu)建起“看”與“被看”的雙向關(guān)系,文化就漸漸蛻變?yōu)橐环N表演。表演的要義在于:重視程式、禮儀以及角色或身份的要求,而淡化事物的實際價值和意義,就好比我們過分強(qiáng)調(diào)“食物”的美學(xué)意義而忽略了其根本價值在于充饑一樣。于是本想借以挑戰(zhàn)外國對手的大夢拳也開始走美學(xué)路線:“光實用不行,還要注意形狀……亂七八糟的王八拳就是贏了,也讓人恥笑”(第81頁)。這就有了大夢拳與芭蕾舞的“嫁接”,不僅僅是芭蕾舞,大夢拳還糅合了“體操、雜耍、床上運(yùn)動和現(xiàn)代舞”,也就“變得復(fù)雜、好看了,更富于表演性、觀賞性”了(第144頁)。有意味的是,原本以蹬三輪車為生的唐元豹再也回不去了,“他蹬車仍不忘花活兒,只求腿腳姿勢好看,節(jié)奏仍是芭蕾的節(jié)奏”(第152頁)。
當(dāng)表演性越過了事物的實際價值而獲得獨(dú)立地位時,神話就產(chǎn)生了。所謂的“神話”,按照同樣關(guān)注王朔和義和團(tuán)的美國歷史學(xué)家柯文(Paul A.Cohen)的說法,是指“人為虛構(gòu)”或“不真實”的事情,它的作用在于“修改我們以前的生活經(jīng)歷”,“使之為政治、意識形態(tài)、自我修飾和情感等方面的現(xiàn)實需要服務(wù)”[3]。對于“全總”的人來說,當(dāng)今世界,“我等萬事難與人爭,打架再打不出個金牌,祖宗的臉就算讓咱們這些不肖子孫丟盡了?!保ǖ?頁)在這里,“祖宗的臉”其實也是我們自己的臉,“祖宗的臉”決定著我們?nèi)绾稳ァ靶薷奈覀円郧暗纳罱?jīng)歷”(對唐國濤),“我們自己的臉”則決定著我們?nèi)绾蜗虍?dāng)代人講述未來的故事(對唐元豹)。
唐元豹的爸爸唐國濤聲稱他有一百一十一歲,按照作品的敘事時間推算(“八十八年前”“八國聯(lián)軍進(jìn)城”,第31頁),他應(yīng)該生于1877年,1900年參加義和團(tuán)運(yùn)動那年他23歲。如果唐元豹自稱的“二十七歲”(第144頁)屬實,唐國濤八十四歲才生下這么一個兒子,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不過,這是一個被神話認(rèn)可的奇跡,因為“神話化的過去不需要太準(zhǔn)確的歷史事實”[4]。正因為他老,所以唐國濤最有資格參與“修改我們以前的生活經(jīng)歷”,不料最后被認(rèn)定為“對轟轟烈烈的義和團(tuán)運(yùn)動失敗負(fù)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第153頁)。唐元豹年輕,所以他要被塑造成一件符合時代需要的新“作品”,即國家“頭號男子漢”(第89頁),“成為全民族共同的財富”(第29頁),以便代表國家參加各種各樣稀奇的比賽,而“周吳鄭王”四位姑娘,不,是四位“老師”(第109頁)以及“全國人民總動員委員會”的人都是他的“作者”(第106頁)或“教練”。因此,作為文化象征的唐元豹既是這個時代的鮮活“作品”,也是社會大眾集體訓(xùn)練的“對象”,它任人刻畫,任人打扮,在想象中穿著“紅綠黃藍(lán)”的裙子,和周吳鄭王四位姑娘“手拉著手聘聘婷婷地”走在“繁華的大街上”(第111頁),任人觀賞,任人笑罵。
唐國濤父子,一個朝向歷史,將歷史當(dāng)作素材重新編排和演繹,一個朝向未來,把某種主義或某場比賽作為前進(jìn)的動力和號角,好像“沒了主義有吃也吃不香”(第45頁)。他們都被我們所吃的東西鼓動著,帶著這個時代鮮明的印記。
二、塑造:吃了便被它塑造
文化就是我們像食物一樣“吃”進(jìn)觀念里去的東西,我們吃進(jìn)去什么,我們的觀念就長成什么樣子,而且按照我們所吃的去看待歷史或別的事物?!翱v觀世界歷史,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通過吃,世代相傳地保存下來,我們還獨(dú)此一家。”所以“吃”是我們民族數(shù)千年“綿延不絕”“始終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一個根本原因”(第41頁)。
“吃”維系著文化的根脈,也推動著偉大的事業(yè)。中賽委(“全總”的前身)秘書處十余人,在一周的時間里“吃掉了七千多袋方便面,抽了一萬四千多支煙,喝掉一百多公斤茶葉”(第1-2頁)。當(dāng)贊助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表示“實在過于靡費(fèi)”時,趙航宇回答他說:“既然這個人(指唐元豹)對我們?nèi)绱酥匾?,我們?yōu)檎疫@個人多吃幾袋方便面又有什么了不起?”只要目標(biāo)遠(yuǎn)大,“吃”就是合理和正當(dāng)?shù)?,“只要能吃出個道理來”,吃多少“都不心疼”(第4頁)。
多少固不論,方式有講究。白度說了,“寶味堂”的“每道菜都滲透著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是地地道道的“文化菜”(第41頁),且看這些菜名:“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薄叭f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國中不可一日無君”“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好死不如賴活著”……至于這些菜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有什么營養(yǎng)價值,已經(jīng)不重要了,吃飯儼然變成了一場文化教育和民族性格的展覽,是白度所說的“寓教于吃”,以至以前沒什么機(jī)會大吃大喝的唐元豹不得不感嘆:吃這一頓飯,“特別受教育”(第42頁)。
“吃”固然是維系中國文化的一個根本原因,但“挨餓”同樣也是中國文化抹不去的記憶?!皩毼短谩钡慕?jīng)理被“全總”吃得跳樓后,飲食行業(yè)把他們列入黑名單,拒絕為他們提供食物,但“全總”的人還得活下去,還要訓(xùn)練唐元豹參加匯報演出,沒有吃的不行。于是“全總”給唐元豹定制了一桌豐富的文化大餐:辟谷、充電、雞血、童子尿……(第91-92頁)他們也不會忘記在精神上鼓勵他:“你才餓了三天,長城壓根兒就沒吃過一口,照樣屹立了幾千年。”(第89頁)匯報演出極其成功:一個多月沒有好好吃飯每天只是充充電、打兩針雞血、喝一碗童子尿的唐元豹如有神助,在方圓五十多公里的范圍內(nèi)所向披靡,擊敗了四十個對手,撲滅了四處火災(zāi),穿越了四堵磚墻,“令在場的四百多位來賓嘆為觀止”(第96頁)。唐元豹的成功似乎證明:精神興奮劑比真實的五谷更能叫人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
被趕鬼、與動物一同演出、練芭蕾、拍廣告、充電、打雞血、喝童子尿、練氣功、最后被閹割……唐元豹就這樣被訓(xùn)練被塑造“被成功”,他的成功源于他能接受所有的“折騰”(第100頁)和“考驗”(第54頁),或者說他能“忍”;他之所以能忍,是因為他不把自己當(dāng)人;他不把自己當(dāng)人,是因為他“個人很少看到自己”(第121頁)。所以在以忍術(shù)著稱的日本,在世界忍術(shù)大賽的舞臺上,當(dāng)唐元豹將“一張完整的人臉”剝下來拎在自己手里(第157頁),他就當(dāng)之無愧地獲得了冠軍,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個人”(第129頁)。其實他像所有的“中國人民”一樣,“百折不撓絕處逢生韌性十足永遠(yuǎn)能給自己找到一個臺階”,他們的品性與他們的“吃”一樣,“正是我們這個民族生生不息綿延不已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重要原因”(第123頁)。只是,唐元豹能看到自己手中“血肉模糊”的臉么?如果能看到,他總算是看見了一回自己,當(dāng)了一回人。
三、變性:就像“割個盲腸”
作為中國文化的象征,唐元豹既被歷史塑造,也通過塑造人而塑造歷史,被塑造的極端形式就是被閹割。這就是唐元豹最后接受的訓(xùn)練項目,表層原因是所有男子項目的預(yù)賽資格都被取消了,他不得不變性以便參加女子項目。至于深層的原因,仍然與“臉”有關(guān),“為了使這張臉完整”“其他方面就必得殘缺”,畢竟“他是目前我國的臉中惟一的全活兒人了”(第104頁)。
其實作為文化象征的唐元豹對被閹變性并不關(guān)心,認(rèn)為這樣的決定“就像決定割個盲腸割個扁桃體”,他認(rèn)為自己“本來就不是個人”(第129頁),“根本沒有個人生活”(第139頁),只有當(dāng)周圍的人有反應(yīng)時,他才會“感到自己在活著”(第121頁)。唐元豹再次證明自己只不過是一副文化的面具,一枚“苦悶的象征”:人們對自己所吃的、所浸潤的、所接受的東西越是沒有反應(yīng),文化的浸染就越是深入骨髓,人們就越是能忍。如果說被趕鬼、與動物一同演出、練芭蕾、拍廣告、充電、打雞血、喝童子尿、練氣功都是被塑造的初級形式,那么閹割就是被塑造的高級形式;前者使唐元豹成為一個在方圓五十多公里的范圍內(nèi)所向披靡的超人般的存在,后者則使他真正地成為“非人”:被捆、被騎、喝尿、扎針、通電、烙鐵板、在水里憋氣直至結(jié)冰、自抽耳光、撕下自己的臉皮……在自戕自殘自虐這條“非人化”的道路上,唐元豹一路狂奔遙遙領(lǐng)先。唐元豹“不把自己當(dāng)人”(第129頁),也沒有人把他當(dāng)人。
唐元豹被閹變性,隱射著文化功能的性別倒錯:曾經(jīng)的國家“頭號男子漢”被動員加入婦女行列,而婦女們都希望變成“母老虎”(第131頁),“異乎尋常地兇猛”(第140頁),“比男人更兇殘”(第127頁),像野牛一樣將男人“挑在頭上……高高地甩了出去”(第137頁)。她們?yōu)樘厥獾臅r代環(huán)境所塑造所鼓噪,似乎痛苦地明白:“沒有男人我們也活過來了,活得還別有一番滋味兒”(第134頁)。在她們眼里,這就是“培育社會主義新人”(第138頁)最偉大的文化改造,但她們顯然不明白的是:“有些東西……割了就再也長不出來了?!保ǖ?29頁)。
這正是中國文化在當(dāng)代的遭遇,一個縮影,一則寓言。
四、個人能否超越他所屬的時代
唐元豹不是真正的人,卻更深地觸及“人”的本質(zhì)存在。王朔在作品中刨問的似乎是:被文化塑造的人是否就只能以文化作為自己的本質(zhì)屬性?文化筑就的歷史慣性是否就是不變的人性?用唐元豹做電視廣告的臺詞來說:“沒書我不能活”“沒有可樂我不能活”(第78-79頁),是否就是人被文化建構(gòu)的必然?這就像黑子流著眼淚對大胖子所說的:“我們不能沒您。您是青天我們是草地,沒有天哪有地?草地也需要人管澆水除草修剪,這活兒我們自己都干不了。再者說我們也讓人管慣了。讓我們自個當(dāng)家,沒人吆喝踢著打著趕著,我們是飯也不會吃水也不會喝覺也不會睡屎也不會拉——全失禁了。”(第151頁)這是將人的本質(zhì)存在交給文化、交給他所屬的那個時代來塑造必然會導(dǎo)致的虛空。
對此,法國思想家涂爾干這樣說:“所謂屬于自己時代的人,就是被當(dāng)時的需要和傾向所主宰的人,而這些人總是有所偏頗的,會在明天被他人所取代?!盵5]唐元豹注定是要被取代的人,因為他從來沒有作為一個真正的人存在過,“根本沒有個人生活”(第139頁),一旦離開他所屬的時代及時代的文化,他就無所適從。所以當(dāng)白度得知“全總”要閹割他、有意要讓他逃走重獲“自由”的時候,唐元豹反倒茫然了:
“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干——”(第107頁)
唐元豹從小被他參加過“義和團(tuán)”的父親唐國濤訓(xùn)練、被“全總”訓(xùn)練、被“周吳鄭王”四位姑娘訓(xùn)練、被壇子胡同的居民訓(xùn)練、被氣功師訓(xùn)練、被電閘雞血童子尿芭蕾舞訓(xùn)練、被千千萬萬的各色觀眾訓(xùn)練……一旦離開他們,從今以后“愛上哪兒就上哪,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第107頁),他就徹底茫然了。他跟黑子一樣,哪怕讓人“騎著打著罵著鞭子抽著”(第151頁),也不能沒有人管著。正因為個人完全被時代的文化塑造,所以最熱衷于用文化改造人的趙航宇才說:“我就不信世間有什么‘人?!保ǖ?0頁)。
在涂爾干看來,人的本質(zhì)或最深的人性雖然離不開歷史的形塑作用,但不應(yīng)該完全交由歷史界定和填充,否則它將被“徹底地掩埋在這層異在的淤積物之下”,這樣的民族也就成為“最野蠻的民族”[6]。而這層“異在的淤積物”,與王朔在小說結(jié)尾所描寫的那朵“遮天蔽日、濃重渾濁”的“蘑菇云”又何其相似??!
個人,縱然生活在他所屬的時代,但惟有超越他所屬的時代才能“成人”。只是,超越文化的“蘑菇云”,緊緊靠“忍”是不夠的。時代的文化就像一場唐元豹所目睹的走馬燈似的大戲或者是戲中的小丑:大夢拳譜、關(guān)公畫像、大佛、張大仙、巫婆、岳飛、秦檜、異族的言語(第49-53頁)以及“現(xiàn)代派”(第82頁)等,全都粉墨登場,交錯纏雜,將“歷史”變成一個似乎由婦人所生的“蛋”(第127頁)。但畢竟,“小丑不能演一輩子,正戲遲早要開場。”(第129頁)
注釋:
[1]王朔:《王朔文集·千萬別把我當(dāng)人·2004年版集自序》,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如非特別注明,本文所有小說引文均來自該版本,隨文標(biāo)注頁碼,后面不再一一作注。
[2]按照文學(xué)的思維,筆者傾向于將作品中的核心人物“唐元豹”作如下解讀:唐,代表中國,元,代表元?dú)猓?,代表野性和力量?!疤啤比齻€字象征著中國文化中的元?dú)?、野性和力量。唐元豹在?dāng)代的遭遇大體上揭示了中國文化在當(dāng)代的命運(yùn)。
[3][4]杜繼東譯,[美]柯文:《歷史三調(diào):作為事件、經(jīng)歷和神話的義和團(tuán)》,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xiàn)出版社,2015年版,第230-235頁,第233頁。
[5][6]李康譯,[法]涂爾干:《教育思想的演進(jìn)》,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6年版,第23頁,第468頁。
(袁敦衛(wèi) 廣東東莞 東莞行政學(xué)院文化與社會教研部 523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