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樹平
取悅無罪
一朵野山茶
綻放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
蜜蜂可以來嗅一嗅
只要別跌得太慘
蝴蝶可以來嗅一嗅
只要不耽誤睡眠
除夕夜的煙花可以來嗅一嗅
只要低下高昂的頭
不可饒恕一雙長繭的手
它的主人,已錯過花期
深淺之間
一條泥鰍滾過的路
骨頭早已被抽空
輪胎印跡詔示著懸崖邊的脆弱
嘔吐物裹挾著軀殼,雜耍一般
吻著白襪子,鉆進褲管
肌肉緊張起來,生命抖了一下
懸崖萬丈,風呼吸著踉蹌
路旁還有野花
忘了翻黃歷的野花
身上披了泥漿打造的舞衣
覆蓋住果實的堅韌
來來回回的陌生
是否可以丈量,腳印的厚度
今晚的月光被高分貝纏繞
嚼碎了花格襯衫
月光往胸口里鉆
遍地燈火凜冽
誰也看不清自己的臉
沒有人回頭或轉(zhuǎn)身
月光吸不到他們的血
走過橋頭便是村莊
有人縮緊腦袋
有人捂住胸脯
今夜,無人陪月光串門子
一首情歌,在高分貝喇叭里怒吼
攪得月光閃躲,骨髓里
窒息來得突然
有人急促起來
匆忙拉上村莊的簾子
常常言不由衷
是春天里的一場雨
使小溪回流,枯草哽噎
我站在崖壁下
雨停時
石頭上劃出淚痕
苔蘚以擁抱入懷
拿什么切開我的心臟和壯烈
一群無名鳥在試飛
緩慢而節(jié)制地穿過我的胸口
眉宇間,有花瓣落下來
我忽然又想起什么
伸出手,捧住落入塵土的雨滴
在風中壓低姿態(tài)
風從打孔的耳墜上直行
將暴虐的煙卷掀翻
一陣陣地拉響警報
沖擊波熔化在樹梢
匍匐山坡的漢子
將一叢草撓得癢癢
創(chuàng)傷也細碎如泥
又一場刺耳的風席卷而來
這一次,一定要大聲喊出
自己糟糕的名字
閃電來自天堂
祖屋的輪廓又一次開光祈福
伸展著手臂,靈魂在耶穌那邊
為生命執(zhí)傘
雷聲小跑過來
撞進了屋,開始翻箱倒柜
一盆碳火,以及圍坐的家人
都看清了它錚亮而驚謊的樣子
沉穩(wěn)的供桌上
侍奉先輩的靈牌
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也看清了它們的臉
像自己屋外的童年
別踩疼了石頭
這條石板路的屬相和星座
像母親光著腳趾
堆積了繭層
彼此相信命運
彼此敲打著石頭年輪上的紋理
母親的契約
在石板路上蓋過印章
肋骨和血管也列了清單
這一路上被燒炙和鍛打
如纏綿的輕羽
常常路過母親的疆域
鐮刀是月亮的遺子
鐮刀的終極目標是為月亮奔喪
哪怕只是裝裝樣子
也要在銀河邊長跪
打著濟世的招牌,鐮刀在人間流竄
一畝三分地的臥薪嘗膽
彼此執(zhí)拗和交鋒
莊稼分行作詩,等待鐮刀的經(jīng)期
經(jīng)期遲遲不來,詩行沒有處女作
月亮扭著嬌軀
來來去去,去去來來
最瘦弱的那株苗是我
躲閃看鐮刀的鋒口和眼睛
希望鐮刀的那一汪淺牙
將我區(qū)別于其它禾苗
我也是月亮的遺子啊
卻等不到月亮終老的那一天
常常在莊稼成熟時
往鐮刀口袋里塞咒語
立春
我喜歡這個名字
它總是輕敲我的窗子
推開虛掩的門
相信眼前的倒影來自傳說
麥穗學會了揣摩人心
晃動腦袋謙恭于半世的胡須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囑托麥苗盡快飛翔
致命傷留給鐮刀撒鹽
這個名字并不純潔
摧枯拉朽
卻靜靜的,靜靜的散布著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