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榮
【摘要】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成立伊始,中共就在中央蘇區(qū)開始了公開的大規(guī)模的群眾性紀念廣州起義(廣暴)的活動,并于此后連續(xù)兩年這樣做,對廣州暴動的研究也漸漸深入。這跟中共取得執(zhí)政權、大量具備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yǎng)的干部涌入中央蘇區(qū)以及現(xiàn)實斗爭需要有密切關系。中央蘇區(qū)對廣暴的紀念方式,包括報刊宣傳、大會教育、學術講座、個人研究等,注重歷史與現(xiàn)實、理論與實踐的結合,為現(xiàn)實斗爭服務。對廣暴的研究,也體現(xiàn)了這些特點,尤其是提出了廣暴精神,總結了廣暴教訓。在紀念與研究中存在的主要不足,是還沒有擺脫“城市中心論”的影響。
【關鍵詞】中央蘇區(qū);中國共產黨;廣州起義;紀念活動;研究工作
1927年12月11日爆發(fā)的廣州起義(時稱廣州暴動),是和南昌起義、秋收起義齊名的,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共產黨挽救中國革命,開創(chuàng)土地革命新階段的三大起義之一。它的歷史意義,當年就得到中共中央的高度肯定,更在中共六大正式決定“廣州暴動日”為固定紀念日,要全黨和廣大勞動群眾紀念它,并“研究它的教訓,去完成它的偉大的歷史事業(yè)”。不過,中共中央的這個指示,只是到了中央蘇區(qū)創(chuàng)立后,才得以全面貫徹落實,收到良好效果。
中央蘇區(qū)對廣州起義的紀念,是公開的、上下一體、大張旗鼓、形式多樣的;中央蘇區(qū)對廣州起義的研究,是全面的、以實踐為基礎的、有相當理論高度和價值的。這種情況,且不說在中共處于地下狀態(tài)的地方不可能出現(xiàn),就是在其他蘇區(qū)(革命根據地)也未必有過那樣的規(guī)模與內涵。其原因在于:
第一,中央蘇區(qū)的開辟,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的成立,以及地方各級蘇維埃政權的建立,為中共紀念、研究廣州暴動的指示和計劃的全面貫徹落實,提供了現(xiàn)實可能性及廣闊空間。
在中共處于地下狀態(tài)的那些地方,紀念廣州暴動的活動只能秘密進行。而對廣州暴動的研究,要么擺不上位置,要么有心而乏力。中央蘇區(qū)的氣象則完全不同。中共在這里是執(zhí)政黨,它的理念、綱領、路線、方針政策和策略,以及行動計劃等,可以經由各級工農政府、各個群眾團體貫徹執(zhí)行;可以通過共產黨員的細致工作和模范行為,帶動、影響廣大群眾來響應落實。它的黨員同志也可以在自由的環(huán)境下,自主地從事包括對廣州暴動在內的各種歷史的或現(xiàn)實的問題的思考,并且有足夠多的場合、園地,供給他們交流見解、發(fā)表研究成果。比如各種群眾性紀念大會或專業(yè)會議,比如各類學?;蛴柧毎?,又比如《斗爭》《紅色中華》《紅星報》《青年實話》《蘇區(qū)工人》等報刊,還有各式學術講座等等。
因此,在1931年11月9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宣告成立的第3日,中共中央在關于廣州暴動紀念日的工作決議中,可以作出如下指示:“在蘇區(qū)中廣州暴動的紀念中必須舉行各種公開的紀念。必須在一切俱樂部讀書室,列寧校中討論關于廣州公社的問題,加緊對于群眾的國防[際]主義的宣傳;組織群眾的擁護蘇聯(lián)的團體。一切的紀念工作必須與鞏固與發(fā)展蘇維埃根據地的爭斗聯(lián)系起來?!?/p>
第二,中央蘇區(qū)的創(chuàng)建實踐,面臨的緊迫任務與奮斗目標,為研究和吸取廣州暴動的經驗教訓,弘揚廣州暴動精神,形成了相應的條件與需要。
中央蘇區(qū)的開辟,一般從1929年1月中旬朱德、毛澤東率領紅四軍主力離開井岡山向贛南、閩西進軍算起。在這之前,兩地已有零星經由黨領導的農民起義建立的革命根據地、工農武裝和蘇維埃政權。紅四軍(還有陸續(xù)進入贛閩的其他紅軍)在工農大眾的擁護支持下,經略贛南、閩西兩年多,流血犧牲、英勇奮斗,粉碎了國民黨蔣介石集團對此地的三次大規(guī)?!皣恕?,終使兩地蘇區(qū)聯(lián)成一片,成為中央蘇區(qū)。以建立工農兵代表會議——蘇維埃政權為標志的蘇維埃運動,也在中央蘇區(qū)創(chuàng)建過程中得以蓬勃開展。紅軍和地方工農武裝、工農民主政權、蘇區(qū)疆域,都在不斷壯大和擴展中。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中央蘇區(qū)依然面臨著敵人更殘酷的“圍剿”與封鎖,蘇維埃政權內部也有反革命分子滲入、貪腐分子出現(xiàn)。更何況廣州暴動所開辟的“偉大的歷史事業(yè)”——讓蘇維埃鮮紅的旗幟飄揚在全中國上空,還遠未完成。
因此,結合中央蘇區(qū)的革命實踐,重溫廣州暴動和廣州公社(即廣州蘇維埃政府,中共中央曾將其比作巴黎公社)的歷史,總結其經驗教訓,就有重大的現(xiàn)實意義。這正是上述中共中央在關于廣州暴動紀念日的工作決議所指出的:“廣州暴動雖然失敗了,而廣州公社的意義卻是在中國革命史上永遠不會磨滅的。廣州公社開始了中國革命的蘇維埃的階段,指示中國的勞苦群眾及東方殖民地的奴隸們求自己和民族的解放的真正道路?!薄肮绲慕逃枺溲b暴動的教訓是值得每一個共產黨人加以深刻和詳盡的研究的。特別是全國革命危機逐漸成熟的現(xiàn)在來紀念廣州公社與其犧牲的戰(zhàn)士是有更加重大的意義?!?/p>
第三,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成立后,尤其是中共臨時中央遷入赤都瑞金后,加強了干部教育和馬克思主義理論建設。加之黨內具備較高理論、歷史素養(yǎng)的人才源源不斷涌入中央蘇區(qū),遂使中央蘇區(qū)紀念廣州暴動、總結廣州暴動經驗教訓獲得了充足的人力與動力。
為創(chuàng)建中央蘇區(qū),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除原在中央蘇區(qū)的高中級干部如毛澤東、朱德、陳毅、何長工等外,從1930年起,中共中央又從前蘇聯(lián)學習回來的人員,以及白區(qū)工作人員中,選派了大批領導干部和專門人才進入中央蘇區(qū)。加上隨中共臨時中央西遷而來的領導干部,中央蘇區(qū)便形成了一支強大的理論隊伍。這直接促進了中央蘇區(qū)黨的宣傳理論工作的開展與深化,當然也有助于對廣州暴動的研究?!都t色中華》的首任主筆周以栗,曾任該報編輯的李一氓,親歷廣州暴動的葉劍英、鄧發(fā),還有中共領導人兼理論家的博古、張聞天,以及吳亮平、馮雪峰、瞿秋白等,都是這方面的高手。
1931年秋成立的中共蘇區(qū)中央局黨校,以此為基礎而于1933年3月擴大、升格的馬克思共產主義學校(即中央黨校),還有稍后成立、后又并人馬克思共產主義學校的蘇維埃大學,以及于1933年4月成立的馬克思主義研究會及陸續(xù)成立的各條戰(zhàn)線、各個地區(qū)的分會,都是中央蘇區(qū)黨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建設的重要基地和骨干隊伍。它們通過開設中共黨史、蘇維埃運動史、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等課程,舉辦學術講座,出版馬列著作和學術著作,發(fā)表紀念與研究文章,在群眾大會上演講等途徑,積極開展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與宣傳,帶動了對廣州暴動的研究和紀念。
中央蘇區(qū)對廣州暴動的公開紀念,始于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成立后。此前,盡管于1930年9月12日在上海召開的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中央準備委員會成立大會,決定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一蘇大)延期至當年12月11日——廣州暴動三周年紀念日召開,但這個計劃并未實現(xiàn)。
遵照中共中央在蘇區(qū)要公開紀念廣州暴動節(jié)的指示,在結束一蘇大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全部議程后,中央蘇區(qū)開始對廣州暴動作公開紀念。1931年12月11日,廣州暴動四周年,臨時中央政府機關報《紅色中華》創(chuàng)刊,創(chuàng)刊號在報頭標記“一九三一廣暴節(jié)”,并于頭版的過半篇幅發(fā)表周以栗署名文章《紀念廣州暴動》。周文開篇即贊揚廣州暴動打起了中國第一面蘇維埃的旗幟,這面旗幟已經號召起中國蘇維埃的革命。
1932年12月11日,廣州暴動五周年,也是《紅色中華》創(chuàng)刊一周年。為做好這兩方面的紀念工作,且借以改進報紙的形式與內容,《紅色中華》編輯部決定出版一期紀念專號,并提前半月發(fā)出征稿啟事:“希望讀者同志,踴躍投稿,本報當盡量登載,(稿件)務希于11月30日以前寄到?!?/p>
廣州暴動五周年那天,《紅色中華》的紀念特刊如期出版。不過,在這期報頭上除冠以“本報一周年”“廣暴五周年”之外,還加上了“寧暴一周年”字樣,表明這是三者的紀念專號。寧暴即寧都兵暴,是指1932年12月14日發(fā)生在贛南寧都的,國民黨“圍剿”中央蘇區(qū)的第二十六路軍,在中共特支領導下舉行的起義。第二十六路軍的起義,為紅一方面軍增加了17000多人的兵力,他們被改編為紅五軍團。
《紅色中華》這期(第44期)紀念特刊,突出了對廣州暴動的紀念,除在頭版發(fā)表題為《今年紀念廣州暴動與寧都兵暴的任務》之社論外,還在第2版推出廣州暴動時擔任廣州工人赤衛(wèi)隊第四聯(lián)隊隊長兼五區(qū)副指揮,時為蘇區(qū)中央局委員、國家政治保衛(wèi)局局長鄧發(fā)的署名文章《紀念廣州暴動學習廣州暴動經驗和教訓》。發(fā)表在第3版的吳亮平的《馬克思列寧論武裝暴動》,第4-5版的李一氓的《論兵暴》兩文,也結合廣州暴動的實踐立論。
《紅色中華》的這期社論,特別強調指出廣州暴動“開辟了蘇維埃運動的大道”。廣暴五年來,蘇維埃政權、蘇維埃區(qū)域、工農紅軍的不斷擴大和鞏固,正是共產黨人和紅軍指戰(zhàn)員踏著廣州公社先烈的血跡前進的結晶。現(xiàn)在,在面臨國民黨的幾十個師的兵力大舉進攻中央蘇區(qū)的時刻,紀念廣州暴動五周年最實際的行動,就是加緊執(zhí)行中央政府的緊急動員令,粉碎敵人的大舉進攻,為蘇維埃政權斗爭到底。
鄧發(fā)的署名文章闡釋了廣州暴動的“很光榮偉大革命意義”,認為紀念廣州暴動,要學習廣州暴動經驗與失敗的教訓,同時付諸擴大紅軍、武裝群眾、實現(xiàn)蘇維埃各項法令、鞏固蘇區(qū)與蘇維埃政權、粉碎敵人“圍剿”等實際行動。
12月11日下午,在臨時中央政府所在地瑞金,還舉行了廣暴寧暴紀念大會。會場設于紅軍學校炮兵操場,到會人數(shù)約兩萬余人。
是日下午2時30分大會開始。首先由大會主席團宣布開會理由,繼由參加廣州暴動時擔任工農紅軍副總指揮、時為紅軍學校校長的葉劍英報告廣州暴動經過。葉劍英向大家介紹了暴動前廣州的政治形勢,黨領導工人、農民布置暴動計劃的情況,以及暴動起來后三天里的血的斗爭,暴動領袖張?zhí)?、周文雍等為蘇維埃犧牲之壯烈,廣州公社失敗后國民黨對共產黨員和工農群眾屠殺之殘酷?!皶鋈罕娐勚?,無不激昂,誓要打倒國民黨,打倒改組派,粉碎國民黨對蘇區(qū)紅軍的大舉進攻,為蘇維埃政權斗爭到底”。大會結束后,紅校俱樂部專門演出了新劇《廣州暴動》,令全場觀眾大為感動。上述紀念大會及演劇消息,經由《紅色中華》報道,在蘇區(qū)各地得到廣泛傳播。
如同一蘇大曾擬于廣暴節(jié)開幕一樣,二蘇大也曾計劃在1933年的廣暴節(jié)召開,作為對廣州暴動六周年的紀念。這事見《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關于召集第二次全蘇大會的決議》,決議稱:“第二次全蘇大會應在1933年12月11日廣暴紀念日開會,開會地點在中央蘇區(qū)”。嗣后,中央政府于同年8月1日發(fā)表宣言,決定于廣暴六周年紀念日在赤都瑞金召集二蘇大。后因當時一些地方的選舉受區(qū)劃調整影響,未能如期完成,致使二蘇大召開的日期不得不如同一蘇大那般延期。不過,中央蘇區(qū)對廣州暴動六周年的紀念并未停止,而是以不同于前兩年的方式舉行。
第六個廣暴節(jié)前夕(1933年12月3日),時任中共中央局常委、中央宣傳部長兼中央黨報委員會主任的張聞天,在馬克思主義研究會舉辦的學術講座上,作了題為《廣州公社》的講演。一度擔任臨時中央政府秘書長和《紅色中華》代主筆的謝然之(后叛變),將他當時聽講演的筆記整理成文,以《廣州公社與中國蘇維埃運動》為題,并注明這是洛甫(即張聞天)講演的節(jié)錄,發(fā)表在《紅色中華》第133期(1933年12月8日)。張聞天的講演從蔣介石公開背叛、大革命遭到失敗說起,盛贊廣州的工人、農民、士兵在共產黨領導下不怕失敗、英勇奮斗建立的功勛,以及廣州暴動的歷史地位及意義。他還介紹了廣州蘇維埃政府的政綱,分析了廣州暴動失敗的原因,最后勉勵大家“繼續(xù)廣暴的精神與它所開辟的道路,為爭取蘇維埃在全中國的勝利而斗爭”!
中央蘇區(qū)紀念第六個廣暴節(jié)的一個突出之處,是基層干部群眾的熱情投入。從1933年11月29日出版的第130期《紅色中華》一則題為《瑞金下洲區(qū)紀念廣暴的準備工作》的報道,可以看到下洲區(qū)的干部群眾怎樣“以實際的武裝戰(zhàn)斗工作,來紀念這一偉大光榮歷史的戰(zhàn)斗節(jié)”的:在廣暴節(jié)到來之前,要完成擴大50000名紅軍的擴紅任務;完成動員全部開小差及請假回家的戰(zhàn)士歸隊;召集全區(qū)紅軍家屬開聯(lián)歡會,鼓勵紅軍家屬發(fā)揮模范帶頭作用,推動各項任務的完成??梢钥隙ǎ轮迏^(qū)的所作所為是有組織、有計劃的紀念廣暴工作的一部分。
1934年下半年起,中央紅軍在進行艱苦卓絕的第五次反“圍剿”的同時,也在悄悄地作著戰(zhàn)略突圍、撤離中央蘇區(qū)的準備。是年10月10日,中央紅軍主力從瑞金出發(fā),踏上漫漫長征路。因而,中央蘇區(qū)再未舉行廣州暴動七周年紀念活動。
從上述三年的紀念活動來看,中央蘇區(qū)對廣州暴動的紀念,除了具有組織安排上公開的、上下一體、大張旗鼓、形式多樣的特點外,在指導思想和內容要求上還有著幾個鮮明特點,這就是:紀念活動立足于現(xiàn)實需要,為現(xiàn)實斗爭服務;著重宣傳廣州暴動的歷史意義,突出廣暴開辟的蘇維埃道路的成就;弘揚廣暴先烈的英雄事跡,繼承廣州暴動精神;總結廣暴經驗教訓,改進或加強蘇區(qū)各項工作。
中央蘇區(qū)對廣州暴動的紀念,還有一事值得提及,那便是設置以廣暴總指揮張?zhí)酌置奶卓h。此事由中央內務部提議,經中央人民委員會第48次會議(1933年8月16日)批準。太雷縣先隸屬于江西省蘇政府,管轄原石城縣的橫江、大由、珠江、洋地和龍崗5區(qū)。1934年5月,太雷縣改由中央政府直接管轄。
從現(xiàn)有資料來看,中央蘇區(qū)對廣州暴動的研究,大多是配合相關的紀念活動進行的,但這似乎并未影響此項研究的深入。
周以栗的《紀念廣州暴動》一文,更多的是展現(xiàn)廣暴后的四年來,中共領導蘇維埃運動所發(fā)生的變化(即取得的成就),基本上沒有涉及到總結廣州暴動的經驗教訓。
鄧發(fā)的《紀念廣州暴動學習廣州暴動經驗和教訓》一文,在標題上就表明了它的研究方向。文章在略論廣州暴動的歷史意義和現(xiàn)實影響后,以很大篇幅分析了廣州暴動失敗的原因,并且提出了“我們怎樣學習廣州暴動教訓”的問題。應當說,鄧發(fā)對廣暴的研究已經達到相當?shù)纳疃群透叨攘恕?/p>
與鄧發(fā)的文章同時發(fā)表的吳亮平的《馬克思列寧論武裝暴動》一文,著重談廣州暴動給予共產黨人的種種教訓,如“工農聯(lián)合的絕頂?shù)闹匾瑺幦↑S色工會下層群眾工作的重要,肅反工作的重要,沒收反革命派財政來源的工作的重要,廣大政治動員與組織工作的重要,白軍士兵工作的重要等等”。而尤其重要的教訓是“要更進一步地了解應用馬克思列寧關于暴動的指示”。文章接著詳細引述了馬列關于暴動應該在成熟的直接革命形勢下,由無產階級領導農民及城市貧民進行;要把暴動當作藝術,而非兒戲看待,以及暴動的基本法則等觀點。雖然吳文對馬列論武裝暴動的論述有點照抄照搬的意思,但多少還是起了普及馬列主義、提高人們對武裝暴動認識的作用。而它對廣暴種種教訓的羅列,卻是相當全面的。
張聞天的《廣州公社與中國蘇維埃運動》一文的深刻之處,一是分析了中共決定發(fā)動廣州暴動時的形勢;二是指出了廣州暴動有別于此前黨組織的暴動的不同特點;三是揭示了廣州暴動在中國革命以至東方革命史上的意義;四是極精當?shù)胤治隽藦V州暴動遭致失敗的主客觀原因。可以說,張聞天此文代表了中央蘇區(qū)對廣州暴動研究的最高水平。
下面再就中央蘇區(qū)對廣州暴動幾個主要問題研究得出的認識,作番梳理。
一是中共為何要在且能在廣州發(fā)動大規(guī)模武裝暴動。張聞天認為,首先是廣州有著革命傳統(tǒng)與黨的有力領導。大革命失敗后,各地工農革命一度轉入低潮,而在1927年的十月革命節(jié),廣州工人仍然舉行了很大的示威游行。他們不僅要求改善生活,還提出了打倒反動國民黨政府及國民黨軍閥的口號。他們拋棄了對國民黨的幻想,明白只有起來革命才是活路,只有堅決推翻整個國民黨統(tǒng)治,才能保障革命的勝利。廣東農民也沒有停止斗爭,且在海陸豐地區(qū)推翻了豪紳地主的反動統(tǒng)治,建立了中國第一個蘇維埃政權。東江、北江等廣大區(qū)域的農民運動也在猛烈發(fā)展著。在士兵中間,張發(fā)奎的教導團完全在中共影響下,其他警衛(wèi)部隊中也有革命力量。因而,當國民黨軍閥張發(fā)奎、李濟深陷沖突時,當張發(fā)奎決定解散教導團、大規(guī)模捕殺共產黨員及先進工農群眾時,中國共產黨遂義無反顧地發(fā)動了廣州暴動。
二是廣州暴動的特點及歷史意義。張聞天指出,廣州暴動的決定與準備,“是在完全糾正了過去黨內機會主義的妥協(xié)路線錯誤,決定了基本的武裝暴動策略之后,在這一暴動中國共產黨單獨的來領導革命群眾,不與任何反革命派別有絲毫的聯(lián)絡”。這就是廣州暴動的特點所在。關于廣州暴動的歷史意義,幾位論者都秉持了此前中共中央的基調,即“廣州暴動不是一個簡單的軍事行動,它不僅開辟了中國民權革命的新的階段——蘇維埃革命的階段,而且是一個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偉大事業(yè)?!薄八c英勇的‘巴黎公社有同樣的價值”。贊揚廣州暴動打起了中國第一面蘇維埃的旗幟,建立了中國乃至世界東方第一個城市蘇維埃政權,開辟了蘇維埃道路。吳亮平還指出,廣州暴動是大革命暫時失敗中的一個“后衛(wèi)戰(zhàn)”(“退兵時的一戰(zhàn)”),廣暴以后,中國革命走上了新的發(fā)展過程,蘇維埃已經成為全國工農解放的唯一旗幟。張聞天盛贊“廣州暴動是震動全世界的暴動,是中國蘇維埃革命的第一幕。因著廣州暴動,蘇維埃旗幟在東方殖民地國家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
三是廣州暴動失敗的原因。鄧發(fā)在他的紀念文章中對此作了深刻分析,他認為當時缺乏國際條件的推動與幫助,而中國革命又處于暫時失敗時期,統(tǒng)治階級則能用一切力量來鎮(zhèn)壓,這是廣州暴動失敗的主要原因。其次,因為在暴動藝術上、軍事技術上都非常幼稚,表現(xiàn)為:在群眾發(fā)動方面,除了赤衛(wèi)軍、紅色維持隊及有組織的工人外,市郊農民和廣大的工人與城市貧民都還沒有動員起來;暴動成功后未能及時召開黨的會議和頒布法令;暴動總指揮張?zhí)谞奚?,缺乏堅強有力的組織領導與指揮;奪取了敵人的武器卻不會使用;沒有及時肅清市內反革命力量。再次,在失敗退出廣州時,指揮機關不健全,沒有集中的指揮、統(tǒng)一的行動,致使郊外紅軍退走了,市內工人赤衛(wèi)軍仍在死守巷戰(zhàn),而遭到敵人屠殺。作為廣東工人運動的領導人之一,又是廣州暴動的親歷者,鄧發(fā)事后對廣暴失敗原因的這些分析,還是頗為全面、客觀的。張聞天對廣暴失敗原因的分析,大體上與鄧發(fā)的分析相同,但他特別指出:“廣暴的發(fā)動不在敵人內部開始劇烈戰(zhàn)爭的時候,而發(fā)動以后,又沒有立刻沒收大商店與銀行來供給戰(zhàn)爭經費?!?/p>
四是廣州暴動精神。鄧發(fā)的紀念文章談到怎樣學習廣州暴動教訓時,事實上提出了廣暴精神,那就是“無產階級的勇敢果斷的精神,與堅決的信心”。他對此論述道:在暴動之前,在23個共產黨支部書記會議、59個暴動指揮及隊長會議上,聽到黨的省市委書記報告分析暴動條件及形勢后,討論能不能暴動時,每個參加會議的人一點不遲疑地說:“暴動!暴動!”當時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武器是梭標、大刀、木棍,而敵人的武器是大炮及海、陸、空軍。然而大家一點不害怕,不動搖遲疑。于是,暴動就舉行了。這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無畏革命精神。
站在當年的立場衡量,上述廣州暴動研究成果還是相當客觀且有相當水準的。要說它們的不足,最主要的一點,就是還沒有擺脫“城市中心論”的影響,在肯定廣州暴動歷史意義時,沒有看到在大革命失敗后,革命形勢處于低潮時,希圖首先奪取反革命勢力強大的城市,并以此為中心堅持革命斗爭,是違背中國國情的,因而是無法勝利的。這表明俄國十月革命的模式不適宜中國。問題在于中央蘇區(qū)的創(chuàng)建,已經用事實表明,只有走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之路,才能贏得中國革命的勝利。那么,這個現(xiàn)象說明要在黨內完全達成一個正確認識,并為全黨接受、成為共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