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鞏高峰
怎樣寫一本很牛的武俠小說
★文/鞏高峰
像是一陣風,武俠小說和言情小說就以狂風的姿勢席卷了我們學校。
狂風過后,武俠小說和言情小說就像指示牌一樣男生左女生右,一分為二劃開了兩個陣營。
男生雖然門派林立一片亂象,但拜在金庸門下的最多,古龍、梁羽生、溫瑞安等也各立山頭,畢竟蘿卜青菜嘛。門派眾多的結果,就是大家互相攻擊,誰都認為自己喜歡的主角最厲害,可是又沒有辦法讓不同書里的主角湊一塊兒來一場華山論劍,只好誰也不服誰。
女生主要看言情小說,小小年紀就情啊愛啊的也不嫌害臊。沒多久,女生中還出了一個代表人物,卓麗,她不僅看遍了租書小店里所有的言情小說,竟然自己寫起了小說。開始時她在練習簿上寫,寫滿一本就迅速被女生傳著看,很快就傳到外班去了。聽說好多人看了時哭時笑,在課堂上也控制不住。卓麗因此迅速走紅,情書收了有半抽屜之多。
我們自然不服,言情小說,多么幼稚的東西,竟然也能紅?有人就悄悄把卓麗的小說弄來瞧瞧。在學校里流傳的已經(jīng)有三本了,書名都類似“你不愛我天空就流淚”這種風格的,結尾都是大團圓——男主角抱著女主角,或在朝霞中找個山間小屋遠避紅塵,或在夕陽的余暉里朝大海走去——看了讓人肉麻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樣的書都能讓卓麗爆得大名,這激起了我們的同仇敵愾,各派別也因為憤憤不平迅速消除隔閡統(tǒng)一戰(zhàn)線,聚集在“華山”——操場邊的小土丘上商量應對之策。
決議來得出奇地快而一致。我們也寫小說!而且要寫就一鳴驚人,不僅要全校流行,還能流傳到整個縣甚至整個省。如果有一天能走向全國,和金庸他們抗衡,那就更完美了。集體寫書,最好的方式是先分工再合作,這樣才能快速寫出一部經(jīng)典、傳世的武俠小說。主意一定,人馬迅速分為四撥,每撥由作文寫得好的人執(zhí)筆,武俠小說看得多的人當參謀。
故事主線很快清晰起來,因為無論看什么武俠小說,總結起來無非就四個階段:首先是主人公一家在一個月黑風高夜被仇家滿門血洗,然后主人公僥幸逃生,之后吃盡人間各種苦成為一名高手,再后來少不了跌落懸崖獲得武功秘笈、偶遇世外無名高人傾囊相授、意外打通任督二脈等奇遇,終成一代大師??這些隨便選一個,或者都用上。然后,主人公在江湖上會遇到愛情、友情、仇恨、功利、責任等等考驗,最終不斷成長,報得血海深仇,與愛人一起歸隱山林。
框架搭建之后,人物關系商量好,四撥人分別認領,再各自討論梗概,確定情節(jié),開動手寫。
我被認領第一部分。大家一致認為萬事開頭難,我畢竟獲得過全縣小學生作文競賽獎,雖然是二等獎,也算有底子,所以都等著我開好頭,好續(xù)上豬肚、豹尾。
利用周末和晚上,寫好幾頁大家就互相傳閱鼓勁兒,提意見建議,眼看一個集合了金庸、古龍、梁羽生、溫瑞安四個人大成的武俠小說一點一點即將成形,每個人都無比興奮。
計劃執(zhí)行過半的時候,不知道是出了內(nèi)奸,還是女生怕我們一旦成功就會甩出她們幾條街于是告密,反正班主任楊峰知道了。在班會上,他滿臉嚴肅,首先諷刺了我們男生集體創(chuàng)作武俠小說這件事情,用的是反諷,“聽說我們班要誕生一部驚天地泣鬼神的武俠小說了,我很高興,所以壓抑不住興奮,想看看都是哪些高人?!?/p>
聽出楊峰話里有話,我們都不敢吱聲。
但他很快就脫掉了反諷的馬甲,快速擺明了論點論據(jù):“你們這純粹是胡鬧!主筆的幾位,你們各科的成績搞好了沒有?!據(jù)我所知,好多同學連幾百字的作文都寫不好,就寫大部頭了!聽說某些人自認為拿過獎,所以就敢?guī)ь^寫,幼兒園得過小紅花是不是就直接上重點大學???!”
每個參與的同學都在互相找對方,最后眼神匯集到我這兒。誰都知道楊峰說的是誰,所以我后背冒汗,手和腦袋都沒地兒藏。
好在楊峰開始結束語了:“我也不想調(diào)查了,更不想點名。參與的同學下課后主動把小說放我辦公桌上,我就當這事沒發(fā)生。”
楊峰沒有威脅恐嚇,可這樣更讓人害怕。所以膽小的壓著下課鈴聲就把草稿送去了,開始還指責別人膽小鬼的也沒挺到第二天,放學前就都繳械投降了。有什么辦法,我們的生殺大權都在楊峰手里呢,他一個招呼家長就得來——尚方寶劍啊,誰敢惹?
卓麗的愛情小說也沒紅火太久,我們那部還沒起書名的武俠小說胎死腹中沒多久,楊峰也收繳了卓麗的那幾本小說。不過女生們的表現(xiàn)讓人刮目相看,先是死忠讀者去楊峰那求情,又哭又鬧的,后來卓麗也跑到辦公室,昂著頭威脅楊峰,說如果不還她書稿她就退學??蓭讉€回合下來,書稿到底還是沒收了,女生也漸漸都消停了。
我們也沒能憤憤多久,初二下學期,整個年級要根據(jù)期末考試名次分班,重點班和普通班這六個字一下冷卻了教室。隨著復習的開始,我們就像梁山上的那些好漢一樣,“死” 的 “死”,“傷”的“傷”,“招安”的“招安”,一切又回到從前。
很多很多年后,當我把新書《一覺睡到小時候》送給楊峰的時候,他很快就給我發(fā)來短信:“寫得還蠻流暢的,也很真摯。不過說實話,我記得當年你寫在練習簿上的武俠小說似乎更好,語言不錯,故事有趣,也很有想象力。那個小說叫什么來著?”
(摘自《把世界搞好啊,少年》)
編輯/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