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
我畢業(yè)時,正趕上八十年代新浪潮。新浪潮包括什么呢?板磚錄音機、流行歌曲、秀水街的攤位、摩托車、電視劇、錄像帶,當然更多的是錄音帶,還有喇叭褲、卷發(fā)、外匯券,然后逐漸有人下海。如果我進入一個國家正式團體,那時候就算國家干部,可以走一條安穩(wěn)分房、領油票的路。
那時候,整個社會開始不一樣了,當時演出也不多,我開始接觸到很多新鮮的事物。比如彈吉他、唱歌、跳霹靂舞、練攤做生意,我全干過,還開過美容院和餐廳。其實就是漂泊吧,直到現(xiàn)在還是。這一生根本不是我決定的,我真心真意認為自己并無過人之處,但是總有人問我,你是怎么游過來的?那么多能游的都“死”了。
我一度去做那么多事,就是為了找對自己最有意義的那一件事。那個時候你會跳霹靂舞,會唱流行歌,跟會演話劇那是有天壤之別的,別人會問什么是話劇,我沒有看過。然后有了一個新興的事物讓我如魚得水,它占據(jù)了我生命中很大的一部分,給了我風花雪月的記憶,那就是做歌手。
那是一段不能抹去的經(jīng)歷,這段過程很長。哪都有我們的聲音,我們在迪斯科駐唱,在歌廳駐唱,在餐廳駐唱,并且我們的收入真的很好。那個時候普通人月工資百十來塊錢,但我在歌廳駐唱的收入可以達到每天50到100塊。
別人問我,你覺得你老了嗎?我第一次覺得我老了不是在現(xiàn)在,而是在30歲左右,那時候我已經(jīng)唱了10年。當時我身邊都有誰呢?滿文軍、韓紅、潘勁東、沙寶亮等等,很多人。突然開始有一些人參加比賽,找公司簽約完成包裝,一個一個離開了歌廳,而我沒有,不是不能,而是貪戀。那些人付出了很多辛勞,有的人賣了房子,從家里拿了錢去做專輯,有的人費很大的力氣來做關系,可是我覺得我很富有,我是一個浪漫的詩人,或者我是一個游走在北京東南城的少年,我不屑于那樣,我就在歌廳繼續(xù)唱。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不僅歌廳唱歌的人少了,歌廳也開始少了,因為出現(xiàn)了卡拉OK,觀摩娛樂變成了自我娛樂。同時,身邊的人開始結婚生子,跟我一起唱歌的人比我要小10歲,那一剎那確實有一些惶恐。我認識到老了以后,就告訴自己:別再唱歌了,你還在這呆著,就完蛋了。
我還曾經(jīng)一度把希望寄托在我的專輯上,那盤專輯全是我自己寫的歌,在我最潦倒的那段時間我把它放到音樂公司,拖了很久公司給發(fā)了,但也沒有什么反響。
就在那段時間,我結婚了,孩子也快出生了,而我的錢都花掉了,也沒有做生意的本錢,幸好有兩三個熟人對我說:“你可以回來演戲呀。”
我就是這樣重新演戲的,不是為了什么理想,而是被生活所逼,因為我沒有退路了。我經(jīng)歷了那么多,知道掙錢不易,而我自己什么都沒有,重新演戲沒有任何優(yōu)勢。很多人不知道,我在30歲以后有3年處于失業(yè)狀態(tài),成了在社會上天天混日子的混子。有一年,我發(fā)現(xiàn)自己全年只掙了8000塊錢,那是我多年前給藝人寫歌詞的報酬,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來的。33歲那年,我回了一趟家,在家里住了兩個月,因為我沒錢了,現(xiàn)在回想還是覺得太嚇人。而第二年孩子就要出生,我當時沒有退路,只有演戲。
我從未如此堅定執(zhí)著、永不退縮地在戰(zhàn)勝他人和自己這條路上奔跑廝殺,內心之堅決,力量之強大,使得我有一種周圍人無法企及的速度,所有跟我一路行走和奔跑的人,最終都從我身邊落到了我身后,有的人我已經(jīng)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了。
就這么一路狂奔,直到2013年,猛然間我不停地領獎,這才突然意識到,我好像做成了,或者說出名了。真的是猛然間,因為在那個過程中我根本不抬頭,就低頭干兩件事,第一拍戲,第二養(yǎng)家,人生的全部就是戲、合同、月供、孩子、幼兒園……
我現(xiàn)在明白,一個人要用我那個時候的狀態(tài),干什么都能干成。
謝謝大家!
(選自《新華日報》2015年7月15日第15版“講壇”,本刊有刪改)
作者簡介:
吳秀波,中國內地著名男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