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錢
不顧一切守護我的微笑
■花大錢
前段時間搬新家,媽媽整理出了好多塵封箱底的舊物什,高二時的語文試卷、小學(xué)手工比賽獲獎的小木船、外婆織的毛線背心……因為我在外讀書,媽媽便拍了好多照片,在微信上一張張展示給我看,可愛得像個小孩。
其中有一本被翻得有些破的相冊,我從來沒見過,里面都是爸爸媽媽年輕時的照片。照片里的媽媽剪著一頭高于耳郭的短發(fā),眼眸清亮、透徹,深棕菱格襯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她笑得像個小傻子一樣,蹺腳坐在海邊。
這是我認識的媽媽嗎?印象中的她總是長發(fā)蜷曲,一副溫婉無比的模樣。我近距離地凝視著這張無比熟悉的臉,試圖用目光探尋我和照片里這個人的關(guān)聯(lián),卻一無所獲。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這么認真地凝視過媽媽,此時的她仿佛被輕輕拂去了往事的煙塵,嶄新地在我面前展開。
我突然想到了作家阿城寫過的一句話:“人世就是這樣,會靜靜地突然想到忽略了極熟的東西。我有一個朋友一天忽然說,好久沒有吃醋了,當即到小鋪里買了一瓶山西老陳醋,坐在街邊喝,喝得眼淚流出來。”
媽媽于我好像也是這樣的存在,我一直當她是個理所當然的角色。從我出生以來,她就是被設(shè)定好的存在。我享用媽媽,如同享用天賦,卻從未追究過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她是否也有柔軟的血肉?是否也有嬌俏的心思?是否也生動、有趣,如同一個初識的人?
想到讀初中時的一個夏夜,我和媽媽在室外乘涼,突然聊起她左胸上方的胎記。媽媽一直都很愛美,喜歡穿好看的衣服,但因為左胸上方那一大塊胎記,她從來不穿短袖和露肩的衣服。那天我卻意外得知,那并不是胎記,而是燙傷的疤痕。在我剛會走路的時候,調(diào)皮地去拿桌上的熱水瓶,水瓶搖搖晃晃快要倒下,媽媽剛好看到,就立刻擋在了我的面前。
“還好燙的是我,要是熱水從你的頭頂澆下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你為什么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
“這有什么好說的呀?!?/p>
我不太記得媽媽當時的原話了,總之她就是這樣輕描淡寫而過的。那天的夜色比樓下?lián)肀У臉溆斑€要濃重,有咸咸的空氣,還有風(fēng)濕濕地吹過。媽媽躺在鋪在陽臺的席子上,我坐在她旁邊,手里拿著一根滴滴答答化水的冰棒,怎么也吃不完。這是我從小到大最難過的一個夜晚,直到現(xiàn)在,我一想到是因為我,媽媽才不能穿那些漂亮的短袖,還會很難過。
在我的印象里,媽媽就是一個愛美的普通女人,她曾經(jīng)是我的大姐姐,老了之后,又變成了老小孩,需要我和爸爸的保護。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她還有如此勇敢的時刻。
媽媽也曾是個小姑娘,會剪著一頭短發(fā),站在海邊傻傻地笑,也會擰不開瓶蓋,碰到蟑螂不敢打,看見老鼠會尖叫。但那一刻,她卻擁有了面對滾燙的熱水毫不猶豫擋在我前面的勇氣,因為那個時候,她是我的媽媽。
韓劇《請回答1988》里有一幕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寶拉因為爸爸不允許她參加游行而從家里逃了出去,媽媽拖著流血的腳在雨中瘋狂地尋找寶拉,發(fā)現(xiàn)寶拉被捕的一剎那,她丟下傘狂奔過去,擋在那些監(jiān)察人員的面前,像一只憤怒又悲傷的母獸。
我永遠忘不了寶拉媽媽護著寶拉,跟兩個強壯的監(jiān)察人員在雨中對抗的情景。也是那一刻,寶拉終于明白,“對于媽媽來說,比起自己,她有更想守護的人,那就是孩子”。
我想,這就是媽媽,你永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會脆弱也會膽怯,但只要是為了你,她一定不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