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琳凈

梅香成了三爺?shù)逆?，三奶哭得是昏天暗地?/p>

那時候，李家是當陽鎮(zhèn)首屈一指的大戶，經(jīng)營著蠶絲買賣。太爺是“大李蠶鋪”的老板，在當陽鎮(zhèn)是個響當當?shù)娜宋?。三爺是太爺跟前的幺子，從小機靈乖巧，深得我太爺?shù)膶檺?。有了太爺?shù)谋幼o，三爺就不安分了，整天和一幫酒色之徒混在一起，不是在街頭鬧市跟人打架斗毆，就是到酒樓妓院吃喝嫖賭。我太爺為了能拴住三爺?shù)男?，在三?8歲那年，給他早早娶了親。

三爺結婚后，由于三奶溫柔賢惠，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三爺就不再往煙花柳巷里鉆了，和三奶認認真真過起了日子。我太爺看了心里很高興。一天，我太爺對三爺說：“三兒啊，咱鋪里的生意你大哥、二哥都分走了一部分。你也成家了，也另立門戶吧。我用剩下的積蓄收購了一批蠶絲，趕明兒你帶到江浙一帶去賣，路上可要小心點，這可是你的家當，有個什么閃失，咱的蠶鋪就完了?！比隣斦f了聲“好”。三爺披星戴月趕路，一路上小心翼翼。來到江浙一帶時，蠶絲剛好漲價，三爺狠狠賺了一把?？粗缟瞎墓牡腻X袋，三爺?shù)睦厦∮址噶?。他走進杭州城最大的一家妓院，老鴇扭著肥臀迎上來，說：“這位大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您來得真巧，咱們院有一位叫梅香的姑娘，長得細皮嫩肉的，還沒開過包呢，保管讓您一夜銷魂?！比隣斦f：“少說廢話，快點叫出來?！钡壤哮d把梅香叫到三爺眼前時，三爺呆了，梅香長得是亭亭玉立，嫵媚妖嬈，果然是絕色美人?？吹萌隣敓嵫序v，抱起梅香就進了屋。第二天，三爺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梅香在哭。一低頭，看見床單上有一片殷紅。三爺震驚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這個“污水坑”里，梅香真的保持著處女之身。三爺是條敢做敢當?shù)臐h子，他把梅香摟在懷里，說了一句話，一句很有情義的話，他說：“從今以后，你就是我李順昌的女人了?！比隣斦f話算話。他找到老鴇說：“我要給梅香贖身。”鴇母瞥了一下三爺?shù)腻X袋，詭秘地笑著說：“好，好。不過梅香原來是個黃花菜啊，價錢嘛自然要高一些。”

三爺把梅香領到家。三奶看看三爺身后的梅香，又看看三爺肩上癟癟的錢袋，就哭上了，三奶說：“以后這日子可咋過呀！”三爺沖她吼道：“哭個啥！哪個大戶人家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你還是大的，讓她做小的，這行了吧?！碑斖砣塘髁艘灰箿I。

我太爺知道三爺用全部家當換了一個女人后，氣得他躺在床上直哼哼：“敗家子呀，敗家子。”沒過幾天，就咽了氣。

三奶原來住東廂房，三爺把西廂房收拾了一下，讓梅香住。每天晚上，三爺都到西廂房睡覺，一會兒，西廂房的床就“吱扭吱扭”響起來。三奶在這邊夜夜守活寡，天天以淚洗面。

我太爺死后不久，沒有資金做支柱的“大李蠶鋪”倒了閉，三爺?shù)纳詈芸炀途狡攘?，他已?jīng)無力養(yǎng)活兩個女人了。他寫了封休書，打算把三奶休掉，身邊只留梅香一人。那時，三奶已經(jīng)懷了3個月的孕，不過三爺不知道。就在這時，當陽鎮(zhèn)來了一支潰敗的國民黨軍隊，他們在鎮(zhèn)上休整，收錢抓人，補充軍餉和兵源。三爺窮，交不出錢被抓走了，從此，杳無音信。后來，有人說，他隨國民黨軍隊去了臺灣。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造反派沖到三爺?shù)募?，揪住三奶說：“你是國民黨李順昌的老婆，出去游街批斗去。”梅香拿著當年三爺寫的休書，跑過來說：“你們放了她，這是李順昌以前寫的休書，她和李順昌早就沒有一點關系了。我才是李順昌的老婆，你們要斗就斗我吧?！痹旆磁梢豢葱輹?，放了三奶，捆上梅香就游街批斗去了。

晚上回來時，梅香躺在床上氣息奄奄，她把三奶和三奶的兒子叫到跟前說：“我對不住你們吶，是我欺騙了順昌。其實我不是個干凈的女人，不值得他為我傾盡家產(chǎn)。當年床單上的紅斑是我用染料涂抹的，本想多騙他一些錢財，哪知他有情有義，竟把我贖出來了。因為我讓你們家庭敗落，讓你受盡痛苦，讓順昌生死不明。我欠了你們一筆感情債?。〗駜何姨婺惆ざ肪褪窍氡Ｈ銈兡缸?，償還這筆感情債。這樣，我走時心里就安穩(wěn)了?！碑斕煲估?，梅香趁人不注意，爬到院里，投井自盡了。

30年后，三爺從臺灣回來探親了。他站在當年居住的院子里，靜靜地聽著三奶講事情的原委。他眼里蓄滿了淚水，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