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七
因為計劃生育,我是在大姨家長大的。我有一個大2歲的姐姐和一個小2歲的弟弟。后來我被爸爸接回家,常聽鄰居打趣說:“偏愛大的,疼愛小的,中間一個受氣的?!?/p>
姐姐和媽媽很像,對什么事都大大咧咧,弟弟從小受盡爸媽的寵愛,大家都非常疼他。在這個家里,我總感覺自己是個外人。
對雞蛋羹的執(zhí)念
在我記憶中,媽媽對我一直很冷漠,從沒管過我。記得小時候,我媽總會端一碗雞蛋羹,給跟著我玩的弟弟吃。旁邊的阿姨打趣說:“光給兒子吃,你咋不給你女兒也吃?”我媽說:“她都多大了,用不著,弟弟小?!?/p>
其實,弟弟那個時候3 歲,而我也只不過5 歲。從那以后,雞蛋羹便成為我的一個執(zhí)念。不是因為愛吃,而是要吃。當(dāng)時的我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在渴望媽媽的愛。
多年的被忽視,讓我對媽媽的怨氣越來越重。為了逃離這個家,從上初中起,我就執(zhí)意要住校,盡管學(xué)校離家并不遠(yuǎn)。不僅如此,我也恨弟弟,對他從沒有好臉色。
或許,我的種種不正常,我媽有所思考,她對我也越來越小心,開始處處照顧我的心思。吃飯時,如果我沒有上桌,一家人就不會動筷子,就連最受寵的弟弟,也會問我想吃什么。
上高中后,我很少提起我還有一個弟弟。一天早晨,我從宿舍往學(xué)校走,突然看見弟弟在校門口張望。我想裝作不認(rèn)識他,可他看見了我。弟弟遞給我一個袋子,從兜里掏出100元錢,說:“袋子里是你的毛衣,還有咱媽做的辣子醬,還有……”“知道了?!睕]等他說完,我一把拿過錢,提著袋子就跑了。
冰冷的心融化了
后來,我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重點(diǎn)大學(xué),而弟弟初中畢業(yè)后,就開始打工。我大一回家過年時,弟弟已經(jīng)干了半年。他很豪氣地給了我和姐姐一人1000 元,說:“姐姐們,弟弟現(xiàn)在掙錢了,以后沒錢花了,可以問我要?!?/p>
那一刻,我真的把這些年因他的存在而帶給我的傷害都忘了。他是我親弟弟,他才16歲。后來,他跟著叔叔學(xué)搞裝修。一次,我正在上課,他給我打電話,說在我們學(xué)校附近,想請我吃飯。出去后我才知道,他跟叔叔攬了一個活兒,已經(jīng)來了兩天。
飯桌上,弟弟熱情地把我介紹給工友們:“這是我二姐,就在這個學(xué)校上學(xué)?!倍?,他說得那么坦蕩、自然,而我卻做不到。吃完飯,送我回學(xué)校時,路過水果店,弟弟買了一大堆水果給我,我?guī)缀跏潜е厝サ摹?/p>
弟弟一直知道我的小心思,知道我對家人的一些“恨”。他從不主動說,只是默默地關(guān)心和討好我。其實,漸漸地我已經(jīng)不那么恨他了,我冰冷的心在慢慢融化。
大三那年,學(xué)校征兵,想著弟弟這樣混著終究不是個事,我就給他報了名。結(jié)果,弟弟考上了,被分配到西藏去當(dāng)兵。弟弟走時,給我卡里打了1000 元錢。那是姥姥、舅舅給他的錢,但他說:“姐,你拿去花吧,我去部隊花不著。”
我來養(yǎng)我姐
弟弟走了沒多久,我就得了心肌炎,進(jìn)了搶救室。ICU 病房沒有陪床,爸媽就跟護(hù)士借了一床褥子,鋪在地上,輪流守著我。
媽媽一會兒怕我熱,給我解開幾個扣子;一會兒又怕我著涼,把我的衣領(lǐng)往上拉。我什么都不說,只一個勁地流淚。爸爸一邊給我擦淚,一邊說:“別哭,爸有錢,咱什么也不怕?!?/p>
好在,我度過了危險期。弟弟知道后,托人寄來了長白山人參、冬蟲夏草、藏紅花和天山雪蓮。我在家休養(yǎng)的那半年,媽媽形影不離地陪著我,我體會到了久違的溫暖。
終于,我跟媽媽好好談了一次話。我問她,小時候為什么要把我送人?她說,當(dāng)時在農(nóng)村誰家要是沒個兒子,脊梁骨都會被戳彎。為了生你弟弟,爸媽萬不得已,才將你送到大姨家寄養(yǎng)。
“你回來后,我太忙,沒顧及到你的心情,后來你搬去學(xué)校,我才意識到你有怨氣。女兒,當(dāng)時我們也是沒辦法。你姐說,如果當(dāng)初把她送走換你回來,她愿意。你怨恨你弟弟,可你知道不,你住院后,醫(yī)生說你如果休息不好,病還會復(fù)發(fā)。我告訴你弟,你弟說‘就讓我姐不要上學(xué)了,我將來養(yǎng)著她。”
我恍然,心里一陣酸楚和懊悔。多年的別扭和委屈在那一刻都煙消云散,那些被誤解奪走的真摯,終于被我重新拾起。
(從容摘自《情感讀本·上旬刊》2017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