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圣
奶奶離開我們15年了,可還是時常想起她。妻子也常說,從來沒覺得奶奶走了,總覺得她就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我們。
奶奶叫徐圣潔。過去農(nóng)村婦女很少能用到名字,所以我成年后才知道奶奶的名字,奶奶的模樣也像她的名字一樣,很美!
1920年,奶奶出生在沂蒙山北部的小村子。那是一個軍閥混戰(zhàn)、土匪橫行、民不聊生的年代。像那個年代農(nóng)村的絕大多數(shù)婦女一樣,奶奶也沒有上過學堂,也裹了小腳。奶奶就是踮著那雙小腳,走過了八十多年的風風雨雨,養(yǎng)育了3個子女、養(yǎng)大了4個孫輩。
對待子女和孫輩,奶奶都極為慈愛。父親在外地上中學的時候住校,周末才能回家,奶奶從來不舍得吩咐他干活,清晨起來擔水,怕弄出聲響驚醒了父親,每次都是兩手端著水桶到大門外放下再回來取擔杖,等父親醒了,奶奶已經(jīng)把水缸擔滿了。母親生我們兄妹時,正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生活困難時期,家里偶爾有點雞蛋,奶奶就煮了留給母親吃,怕母親不好意思,奶奶就把雞蛋卷在煎餅里,一頭再堵上一團蒸野菜,不讓別人看見。
身為長孫的我,更多地享受了奶奶的萬般寵愛。我上高中時,細糧短缺,吃不上白面,只能每周一次回家背用玉米、紅薯干加工制成的煎餅卷。一日三餐,頓頓煎餅就咸菜。奶奶心疼大孫子,偶爾挖到一把薺菜或者有點小蔥,就給我烙一點帶餡的煎餅。
奶奶沒有文化,但是有著農(nóng)村老人的豐富的想像力。小時候我們哥仨淘氣。那時候沒有電視,沒有手機,在寒冷的漫漫長夜,奶奶的故事就是照亮溫暖我們心靈的火把。
1985年秋后,我入伍到北京滿一年,部隊允許家屬來探親了。奶奶想孫子,父親就帶著奶奶、二姑和5歲的小表弟來京城看我。我領(lǐng)著他們逛了天安門廣場、故宮、北海,還逛了中南海,看了毛主席住過的地方。那幾天,踮著小腳步履蹣跚的奶奶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最特別的風景,游人不看風景只看奶奶。尤其是有些外國人跟著奶奶走,盯著奶奶的腳看,奶奶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臉上始終掛著平靜安詳?shù)奈⑿Α?/p>
奶奶第二次來北京是1996年秋天。那時我在離北京將近400里的清河農(nóng)場服役,家里剛分了樓房,就邀請奶奶來住一段。
妻子在老家與爺爺奶奶共同生活過兩年,與奶奶感情深厚,生活上自是精心調(diào)劑,還買了布料,親手給奶奶做了兩身樣式新穎的衣服。奶奶回來后喜滋滋地說,那里的老太太穿的衣服都沒有她的好看。
從我記事起奶奶身體就不好,一到冬天就犯癆病,咳嗽不止。我出生那年奶奶病重,自覺不久于人世,去濰坊看病時給我買了一頂帽子,囑咐父親:“等孫子大了告訴他,這是奶奶給你買的?!焙髞砟棠探?jīng)常說,實在沒想到還能看到你們長大成人,還能享上你的福。
2002年春天,奶奶病重,看到奶奶瘦得皮包骨頭,想想她老人家就要離我們遠去,禁不住涕淚橫流。父親勸我:“你不用難過,你奶奶活得值了,咱這莊里有哪個老人去過北京?人家沒吃過的她吃過了,人家沒見過的她見過了,你們兩口子對得起奶奶,你奶奶老說在你家住的那半年是她這輩子過得最好的日子?!?/p>
我聽了心里卻更加難過,更加后悔奶奶第二次來京時沒有來得及再帶她進城看看。 (責編:辛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