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子澄

到不了，你眼里的彩虹

◎淳子澄

1

“林北潯，我愿意包容你的小脾氣，即使你要跟我斷聯(lián)系，我也可以在原地一直等你。至于你，玩夠了也該回來了吧？”周城發(fā)來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林北潯握著手機，眼淚瞬間泛濫。我的身旁，你來不了；你的遠方，我同樣到不了。于是，所有的失落就都變成了愛而不得的躲躲藏藏。

林北潯最愛夏日夜晚猝不及防的瓢潑大雨，一如某個夏日的晚課后那一場毫無預(yù)兆就將她困在教學(xué)樓的大雨。時間已然顯示九點半，就在林北潯猶豫著要不要冒雨回寢室的時候，一把傘被塞進了她的手中，緊接著林北潯就看到?jīng)_進雨霧里的少年。周城，林北潯認得他，是樓上理科班的男生，有次林北潯上錯樓層進錯教室，還是周城及時提醒了她。

那一晚，林北潯徹夜難眠，思考了無數(shù)種感謝周城仗義相救的方式，結(jié)果第二天還是選擇了約周城在學(xué)校東門的飲品店見面。

“謝謝。”“不用謝，舉手之勞?！背艘饬现械膸拙浜淹?，那一天，林北潯和周城就任由一杯滾燙的燕麥牛奶和一杯加了冰的西瓜汁來維持他們之間的沉默。

林北潯有些無措，一雙手都不知該如何安放。周城則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舉杯一飲而盡，然后沖林北潯點點頭道了聲“謝謝”，先一步離開了。林北潯走出飲品店的時候，天邊的火燒云連成一片，美得熾烈。她將這次碰面歸結(jié)為一次失敗的經(jīng)歷，等回到學(xué)校又向周城展開了新一輪的攻勢。

彼時，晚課在九點半結(jié)束，九點四十的時候，周城會準時從女生宿舍樓的西側(cè)經(jīng)過回寢室。每天，下課鈴聲一響，林北潯都會第一個沖出教室直奔宿舍樓，然后跑到4樓最西端的陽臺向下張望，瞄準目標，就會大喊一聲“周城”。通常，周城的同伴們都會抬頭看，但他每次都默默地走掉了。

升入高三，晚課時間被延長了10點鐘，每天晚上，林北潯都是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寢室，然后倒頭大睡，再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探究周城的去向。直到年級里公布招飛名單的時候，周城的名字再一次被林北潯記上心頭。

年級里僅有的幾個招飛名額，除了對身體素質(zhì)有較高要求之外，成績也必須優(yōu)良。而周城，則是這幾位同學(xué)中成績距招飛要求差距最大的一個。但所幸高考的時候，周城超常發(fā)揮，分數(shù)高出了招飛最低限制幾十分。所有人都說他幸運，卻少有人知道他為之付出的努力。

林北潯和平時一樣，頂著高不成低不就的分數(shù)，但還是因為少了一些遠走高飛的勇氣，便打消了去北方看雪的念頭，把志愿填在了省內(nèi)。而周城的學(xué)校，恰好是在北方。他的踐行宴，也請了林北潯到場。一向滴酒不沾的林北潯，提言要向周城敬酒，跟他說“恭喜”，最后卻被酒水嗆得眼淚汪汪。周城失笑，欲言又止，最后發(fā)現(xiàn)能說的還是只有“謝謝”。林北潯也意識到了，她和周城本來就不熟悉，也不知道那在某些瞬間升騰起的熱烈算不算喜歡。

2

大學(xué)期間的林北潯，忙里忙外，卻還是把生活過得波瀾不驚。而未來，似乎也就是這樣，在這座三線城市里，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一個相互扶持的人，過著平淡卻又溫暖的小日子。

但在大一的寒假，林北潯的QQ上，周城的頭像突然閃動起來。還是在高二時借著還傘的由頭才加上了周城的QQ，后來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林北潯有些受寵若驚地點開，周城問：“最近好嗎？”林北潯一開始小心翼翼地回復(fù)著，但沒聊多久，就發(fā)現(xiàn)周城變得健談和自來熟了。整個寒假，他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有時候一個話題可以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上一天，直到周城向林北潯告白。

其實，我高中時就喜歡你了，那個晚課后看到無措的你，我就想啊，以后我都要為你遮風擋雨。林北潯有些失色，記得那時候周城從來都不曾抬頭看過自己。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一個人，想靠近卻又不自覺地避開，后來周城這樣解釋。

在那個寒假的末尾，林北潯還是接受了周城的告白。周城每年只有寒假才可以回到小城，平時也只有在周末時才能和林北潯聯(lián)系，通常，他們只是在QQ上說話，連一通電話都是奢談?？墒?，林北潯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才真正對周城喜歡和依賴起來的。周城總能為她制造許多小驚喜，即使爛俗也擋不住林北潯第一次收到花的感動。林北潯的800米跑得異常糟糕，周城就跟她講自己的日常訓(xùn)練，還說寒假要帶上她晨跑。他們一切的計劃都自然而然地被擱置到寒假，林北潯常常會對寒假充滿期待，但有的時候又覺得它遙遠得不可企及，像夢一樣。

那一年，北方下了一場很大的雪。林北潯訂了星期五晚上的車票去北京，她想去看看故宮的雪。那是林北潯第一次見到雪，早上八點多的陽光照射下來，整個覆雪的地面都亮晶晶的。林北潯難掩欣喜，又是給周城發(fā)消息，又是拍照片。周城結(jié)束了日常訓(xùn)練后回復(fù)她：“傻瓜，這邊的雪比北京下得還要大?！?/p>

晚飯后，回旅館的路程有些遠，林北潯走在華燈初上的城市一隅，莫名的孤獨感油然而生。于是，她不假思索地退了房，臨時買了北上的車票，去了周城所在的城市。列車在凌晨5點鐘到站，下車的時候還有簌簌的雪花在飄落。林北潯握著手機想了很久，最后卻只是向周城發(fā)去了一句“早安”，然后攔了出租車直接報了周城學(xué)校的地址。

夜幕還沒有褪盡，街道的積雪很厚，林北潯嘎吱嘎吱地踩著路面走，不過幾步就看到校門口的燈光，整個學(xué)校在一片銀裝素裹中顯得格外靜謐。林北潯遠遠地望著那棟高高聳立的教學(xué)樓，想象著周城在其間的生活。她進不去，他亦出不來。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又一場雪開始飄落。在冷風中凍得瑟瑟發(fā)抖的林北潯活動了一下身體，拎起背包去了附近的小吃街。喂飽了自己，林北潯又抓緊時間奔向車站，搭了返程的車回學(xué)校。列車駛過一站路程的時候，周城才發(fā)消息過來，“起這么早?。俊绷直睗』芜^一眼，關(guān)了手機，開始假寐，但心里一直在想著接下來周城的生日，該送他什么樣的禮物好。

3

半個月后是周城的生日，林北潯寄去了一條圍巾。即使過去了很多天，她也記得在北方數(shù)九寒天里的凜冽。周城收到圍巾的時候，責備林北潯說，送什么禮物，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畢竟在學(xué)校都是統(tǒng)一的裝束，哪里用得到圍巾。林北潯看著周城隔三岔五寄來的小禮物，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不久就可以見到周城了。

她和周城約好，放寒假的時候，她去機場接他。可是，最后林北潯還是沒有等到他們約定的日子，就向周城提出了分手。

周城說，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出色的飛行員，在屬于他的天際翱翔。所以，800米高空跳傘的時候他不會后退一步，無論多高難度的訓(xùn)練他也不曾含糊。但林北潯不同，在她看來，愛不僅僅是兩情相悅，更是陪伴，是細水長流。周城許諾要努力為她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帶她飛遍世界，看遍大好風光，藍天白云碧海青山，以及橫亙在天邊的絢麗彩虹?？墒?，林北潯卻連遠走高飛的勇氣都沒有，家人、朋友，以及她生活的這片土地，幾乎就是她這些年的全部。

更重要的是，林北潯知道，她和周城只覺得心意相通就牽了手，卻忽視了最重要的彼此了解。一年一次的見面，還有不確定的未來。林北潯說，我怕我等不下去。

在周城生日后的周末，為了不給彼此造成更大的傷害，林北潯字斟句酌地說了分手，卻遲遲沒有等到周城的回復(fù)。一個月之后，周城出其不備地說：“回來吧。”惹得林北潯在分手時強忍回去的眼淚一瞬間決了堤。

這是生活，不是影視劇，不需要反反復(fù)復(fù)又悲切的橋段，喜歡就在一起唄，像開始時那樣勇敢，安慰林北潯的人差不多都這樣認為?？墒?，就是因為這是生活，林北潯才選擇追求觸手可及的當下，和一個可預(yù)見的明天。

再遇上周城是在寒假末尾的元宵燈會上，“驀然回首……”周城做出一番吟詠的姿態(tài)。林北潯及時打斷了他，“在這樣一個小城鎮(zhèn)，總會遇上的。”可是你要的未來不在這座小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