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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孩子在哪里

2017-09-13 17:15:05劉濤
廣州文藝 2017年9期
關鍵詞:阿姨妻子母親

劉濤

父親的孩子在哪里?秦馬腦袋里冒出這句話時,感覺特別荒唐——父親的孩子在哪里?我不就是父親的孩子嘛!他們怎么還懷疑父親除我之外還有別的孩子呢?荒唐!

這些天的奇特遭遇讓秦馬覺得自己成了卡夫卡筆下的人物。

秦馬不但是他父親的孩子,而且還是父母的獨生子。父母于1980年結婚,正趕上獨生子女政策掐得特別嚴的年代。1982年,秦馬出生,是個帶把兒的男孩,父母一下子就放心了。一個孩就一個孩吧,至少秦家的香火算是傳下去了。

父母在產業(yè)工人下崗大潮沒來臨前就辭職自己干了。起先是做水產,在市場上租個攤位賣蛤蜊,后來買了輛出租車,母親白班開,父親晚上開。再后來,又買了兩輛出租車,自己不干了,雇別人開,父母每月坐在家里收租金。

秦馬上初中時就學會了開車,但父母嚴厲地警告他:好好讀書,爭取上大學,別想繼承父母這個行當。出租車是掙錢,可沒什么出息,父母是沒辦法才干這一行的。

于是,秦馬以后就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yè)后在市里一所中學當老師。秦馬結婚時倒也沒怎么費心,父母畢竟干了這么多年的買賣,不缺錢,也不缺房。可沒想到,秦馬的母親52歲時突患腦溢血去世了,八年后父親又得了肺癌,撐了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鸹赣H那天,秦馬邊哭邊恨恨地說:“爸,你為什么抽那么多煙?勸你多少次你也不聽,你要是不抽煙,能這樣嗎……”

秦馬母親去世后,父親給母親買了個雙穴的墓,墓碑上就刻了父親的名字,只是沒描紅。現在父親也去世了,秦馬在另一個墓穴里安放下父親的骨灰盒,就找墓地管理人員把父親的名字描紅了。秦馬跪在墓前,磕了三個頭,說:“媽,我爸和您團聚了,二老在那邊多保重。”然后就哭。妻子勸他節(jié)哀,說父母是短命了些,但好在他們早就下海自己干了,掙了些錢,沒過窮日子,也算生前享福了。

秦馬處理完父親的后事,就自己住進父母留下的一個三居室的房子里,他要清理清理父母的遺物,該扔的扔,該保留的保留,該送人的送人。秦馬也住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離父母住處不遠。他在父親這邊得住好幾天,光留妻子一人守在家里不合適,便把岳父母接到家住著。晚上,秦馬躺在父母的大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一一回想著父母在世時的情景,覺得父母真是不容易,二老都趕上了“文革”,學沒上幾天,十幾歲就進工廠做工。改革開放后多虧自己干了,不管生意大小,畢竟掙了錢,要是不自己干,在工廠里熬到退休,每月退休金兩千元出頭,憑什么能買兩套房子?憑什么能養(yǎng)三輛出租車?憑什么治病可以花三十萬五十萬?憑什么還能給兒子留下一套房、三輛出租車的遺產……

秦馬白天上班,下班后回自己家吃飯,吃了飯就乘公交車回到父母的家,開始收拾東西。父母的衣服和鞋帽,他打算找?guī)讉€袋子打成包,等學?;蚪值篱_展西部困難地區(qū)捐助活動時捐出去。冰箱、洗衣機和熱水器都用了好多年,家具也老化了,這些按說都應該不要了,但秦馬考慮到這套房子暫時用不上,將來要出租。出租帶家具電器的房子租金會高一些。自從母親去世后,父親這些年自己一個人過得不盡如人意。雖然不缺吃穿,但衛(wèi)生狀況較差,主臥床上的一張席夢思墊子,睡得油漬麻花不說,墊子里彈簧好像也疲軟了,睡人的這邊塌陷了。這張墊子恐怕要換,如果不換,也得反過來用。秦馬移開枕頭,掀床墊,卻突然發(fā)現床墊下壓著一個信封。這是一個人們參加婚宴裝禮金的紅信封,信封上還印著金色的雙喜字。秦馬拿起信封,從里面抽出一張工商銀行的存折,打開存折,發(fā)現上面有三萬元錢。秦馬一點也不吃驚,他知道父親手頭寬裕,經商這么多年,雖然沒干大,但三輛出租車的每月租金,怎么著也有一萬多。讓他納悶的是,父親病了十一個月,活著時為什么不告訴兒子他有一筆錢呢?轉念一想,也許是父親沒想到死,他想活下來,可病情急轉直下,最后一周父親深度昏迷,什么話也沒留。

秦馬打電話給妻子,說在床墊下找到父親留下的三萬元錢。

妻子嗯了一聲,說:“再找找,說不定咱爸還有錢?!?/p>

秦馬說:“估計不會有了。我媽病時,花了五十多萬,他這次病又花了三十多萬,我爸又不是大款,能留下三萬就不錯了?!?/p>

妻子問:“這錢怎么辦?”

秦馬說:“明天我去趟工商銀行。”

第二天,秦馬帶著存折、父親的死亡證明、父母的獨生子女證和戶口簿(他結婚后,戶口一直在父母家里),來到工商銀行。柜臺里一個姑娘翻看了所有材料,不敢做主,便叫來經理。經理也是女的,三十幾歲的樣子。她仔細翻看了材料,又讓秦馬出示身份證。她又仔細看身份證,問:“你父母就你一個孩子?”

秦馬說:“是?!?/p>

女經理說:“那你得到公證處去公證?!?/p>

“公證什么?”秦馬問。

“公證你是你父母的獨生子女。”

秦馬指著那一堆材料說:“材料都在這里,難道不能證明我是我父母的獨生子女?”

女經理笑了,說:“能是能,但我們銀行不能下定論你就是你父母的獨生子女,必須由公證處來下定論?!?/p>

秦馬糊涂了,他拿來的材料都是正規(guī)的,父親的死亡證明是醫(yī)院開的,父母的獨生子女證是市計生委發(fā)的,家庭戶口簿是公安局填寫的,難道這些材料還不能證明自己是獨生子女?

秦馬說:“經理,你的意思是我不是獨生子女?”

經理說:“從這些材料上看,你是獨生子女。但你要提出你父親留下的三萬塊錢,我們就要謹慎了?!?/p>

“謹慎什么?”

經理稍一思忖,說:“比如,有人提走這筆錢,不久,又有人來了,說也是你父親的子女,鬧我們銀行,怎么辦?”

“這不可能!”

“我沒說你,我只是舉個例子。而且過去我們銀行還就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p>

“可我就是獨生子女,我父母就我一個兒子。”

經理說:“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讓你去公證處,公證一下你父母就你一個兒子,我們馬上就提錢給你?!眅ndprint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秦馬帶著那些材料,又來到公證處。公證處的工作人員問秦馬多少錢,秦馬說是三萬。工作人員說要收三千元的公證費,秦馬說可以。于是工作人員便翻看材料。看著看著,態(tài)度就變了。

“要是給你公證了,錢你提走了,再來個人要求我們公證怎么辦?”

秦馬問:“再來個什么人?”

工作人員說:“再來個人,也說是你父親的子女,我們怎么辦?”

秦馬沉不住氣了,指著父母的獨生子女證問:“這個證是干什么用的?這個證可是市計生委發(fā)的,難道這個證也不能證明我是我父母的獨生子女?”

“能,能證明你是你父母的獨生子女。”

“那為什么不給我公證?”

“現在社會太復雜了,”工作人員說,“你敢保證你父親除了你,就再也沒有其他子女了?”

秦馬糊涂了,這個工作人員怎么就像在繞口令,剛才還說父母的獨生子女證可以證明他是父母的獨生子,怎么現在又質問他敢不敢保證父親還有沒有其他子女?

“你什么意思?”秦馬問。

“你父親和你母親結婚是初婚嗎?”

秦馬想了想,說:“應該是,沒聽說我父親和誰離過婚?!?/p>

工作人員又問:“你父親和你母親的感情好嗎?”

“當然好了,哎,你問這個干嗎?這個和我要辦的事情有關系嗎?”

工作人員說:“對不起,請你理解,我和你說一件事。去年,我們也辦了一件和你相似的事情,父母去世后,兒子也是獨生子,來我們這里做了公證,拿走了父母所有的遺產。可沒多長時間,一女子又來我們這里,又哭又鬧,說她也是她父母的女兒,質問我們?yōu)槭裁匆o她弟弟出具公證材料,使她應繼承的遺產落了空?!?/p>

秦馬問:“怎么回事?”

工作人員說:“后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這對夫妻婚前發(fā)生了性行為,怕丟人,不敢去醫(yī)院流產,女方就請病假回了農村老家,偷偷生下一個女兒。女兒生下后,哪敢抱回來?又偷偷寄養(yǎng)在別人家。多年后,這對夫婦又回老家與女兒相認,好在女兒的養(yǎng)父母都是縣城的干部,生活也不錯。女兒也和養(yǎng)父母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這對夫婦就適可而止,把女兒的養(yǎng)父母當作一門親戚走動,和誰也沒說女兒的事,包括他們婚后生的這個兒子??煞驄D倆一病逝就不一樣了,女兒也不隱瞞了,主動站出來說明情況,要分割遺產?!?/p>

秦馬說:“這種事情還是極個別的嘛,我的父母婚前絕對沒有孩子?!?/p>

工作人員笑了,說:“不一定是婚前,也有婚后和別的女人生孩子的。反正有沒有不是我們說了算的,也不是你說了算的。對不起,你最好能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除了你,你父親沒有別的子女。”

“獨生子女證、戶口簿還不能證明我是父親的獨生子,你再讓我去哪找證明?找什么樣的證明?”

工作人員搖搖頭:“現在社會太復雜了,真的什么事情都會發(fā)生,我們碰上的多了。”

秦馬問:“這么說,你們是不給我公證了?”

工作人員說:“這位先生,請回去補充證據,如果證據有力,我們一定給你公證?!?/p>

“你讓我去哪找證據?”

“要不,你去派出所試試?戶口簿是他們辦理的。反正只要有一家單位開證明,證明你父親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我們立馬辦?!?/p>

秦馬又來到派出所。他向一位漂亮的女戶籍警前前后后說明了情況,女警揚起那張好看的臉,說:“你來錯了地方,我們派出所怎么能出這樣的證明?我們是管戶籍的,只要在戶籍上的人口都屬于我們管理,沒在戶籍上的人,我們怎么管理?”

秦馬問:“誰沒在戶籍上?”

女警說:“他們懷疑你父親另有子女,這個子女就不在戶籍上嘛?!?/p>

“我父親沒有另外的子女?!?/p>

“這不就得了嗎?”女警說,“你父親沒有另外的子女,你到派出所開什么證明?”

“可是……可是……公證處覺得……戶口簿是派出所填寫的,戶口簿上的信息顯示,我父母就我一個兒子……”

女警說:“真是奇大怪了,戶口簿上顯示你是獨生子女,你就是法定的獨生子女,還找我們開什么證明?”

秦馬走出派出所,心里堵得難受。他索性叫了輛出租車,直奔市計生委。在計生委,接待室的人一看他拿出的獨生子女證,就告訴他,這個證是權威,任何部門都無權懷疑這個證的真實性。

秦馬說銀行和公證處也沒懷疑這個證的真實性,他們只是懷疑,在這個證之外,我父親是不是還存在另外的子女。你們能不能給出個證明,證明在這個證之外,我父親不存在另外的子女。那人說不能。這個證只說明夫妻在合法婚姻關系中的生育情況,不合法的生育情況我們不了解。秦馬說,我父母沒有不合法的生育情況。那人說,沒有就更好嘛,我們當年發(fā)的這個證就是證明,你還讓我們開什么證明?

……

跑了三個部門,耗時一上午,秦馬什么事也沒辦成。晚上回到家,他對妻子一五一十地說了。妻子怔了怔,說:“怎么聽著就像個荒誕故事,這是真的?”

秦馬說:“可不真的唄,媽的,氣死我了!這三萬塊錢不要了,就放存折上?!?/p>

妻子說:“別呀,這是三萬塊錢啊。你我可都是工薪階層,有了這三萬塊,明年生孩子的費用就全夠了?!?/p>

“可是公證處不給公證,就提不出錢呀?”

“想想辦法,”妻子說。又問:“你父親……難道……難道外面真有孩子?”

“你什么意思?”

妻子說:“你還不明白?他們是懷疑你父親外面有私生的子女。”

“一幫混蛋!”秦馬罵道,“他們懷疑我父親外面有私生子女有證據嗎?拿出證據,這三萬塊錢我就不要了,給那私生子女!”

妻子說:“這不是就叫你去找證據嘛,只要你找出你父親在外面沒有私生子女的證據,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可是你拿不出證據。”

秦馬聽了妻子的話,啞口無言,呆呆地看著妻子。endprint

妻子說:“別費這個腦筋了,洗洗手先吃飯,這件事日后慢慢解決?!?/p>

秦馬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聽著妻子輕輕的鼾聲,心想到底是外姓人,不像他這么為自己家里的人和事憂心忡忡。

秦馬在回憶父親。

在他印象里,從小到大,父親永遠都在忙碌,很少有時間單獨陪他。不過他也知道,父親忙碌是為了這個家,父母都沒有單位,不享受公家的任何待遇,父親要掙錢,要養(yǎng)活這個家,就得日夜忙碌。父親長相倒是挺英俊,個子高高的,不胖不瘦,五官端正,光從面相上看,父親不像個開出租的個體戶,倒像個處長或局長,他繼承了父親的優(yōu)點,也有一副好身材和好面相,當個人民教師挺合適。父親和母親的關系,總體來說是不錯的,在市場擺攤賣蛤蜊時,父親進貨,母親站攤,配合得很默契,開出租時,母親白班,父親夜班,一般來說,母親上午九點才出車,下午五點就收車了。而父親吃了晚飯出車,要半夜才能回來。顯然,父親是讓著母親。后來,不開車了,光養(yǎng)車,母親就退回家庭里當了主婦,父親也沒什么事,平日在外面打打麻將,跟著驢友爬爬山,每月按時收租金,然后一把交給母親。這樣的父親外面怎么可能有私生子女?

可是秦馬也想到了一件事,那是他十歲那年,當時家里住著套一帶廳的房,他的床也支在父母的臥室里。睡到半夜,讓尿憋醒了,一睜眼,卻看見母親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臉在哭,抽抽泣泣的,父親也坐在床上,低著頭,陰著臉,一聲不吭。見他醒了,母親不哭了,順勢側臥下,閉上眼睛,假裝要睡覺。父親問他:“尿尿?”他嗯了一聲。父親下床穿鞋,為他拉開衛(wèi)生間的門。第二天,父母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該干嘛干嘛。這件事,他以后經?;叵耄步洺2聹y,那晚上發(fā)生了什么事讓母親掩面哭泣?父親為什么低著頭陰著臉一聲不吭?他當然知道夫妻倆過日子,磕磕絆絆的事總會發(fā)生,也很正常,可那晚上的事讓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可能不是簡單的磕磕絆絆。不是簡單的磕磕絆絆又會是什么呢?

現在,他又想到了這件事,他突然感到疑點重重,難道……難道……父親真的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或者曾經有過別的女人?母親去世一年后,父親的一個朋友找到他,說你已結婚在外,你父親一個人過日子多孤單,一個孤單的老男人很容易毀了自己的健康,是不是可以考慮讓父親找個伴?他當時立馬表示同意,不過覺得當兒子的去對父親說這件事不合適,就讓父親的這個朋友去說。沒想到父親一口就回絕了,父親說他不需要伴,還說他一個人過就挺好?,F在回味這件事,他就覺得不太正常,父親為什么說他不需要伴?哪個男人不需要女人陪伴?為什么父親就不需要?父親還說他一個人過就挺好?母親不在了,父親一個人孤孤單單冷冷清清過日子好在哪里?這一切一切都值得懷疑。難道父親真的在外面有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是父親的老相好,只是一直躲在暗處,不被人所知。母親去世后,她恐怕過不多久就會浮出水面,父親堅定地拒絕找伴,可能就為了她?可秦馬又仔細回憶,母親去世后的這八年里,他并沒有發(fā)現有什么女人出現在父親身邊。母親去世那年,他已經參加工作了,兩年后結了婚。結婚后,他和妻子每天下班回父親家吃晚飯,父親廚藝不錯,天天四菜一湯。后來怕累著父親,他就向父親提出以后自己回家做飯吃。父親笑著點點頭,說年輕人應該鍛煉著自己做飯吃,自己動火做飯吃才像過日子的樣。他想讓父親去他家吃晚飯,父親不愿意去,說自己一個人自由,想做了,就做頓,不想做了,就買著吃,又不是缺錢。從此,他就和妻子只是在周日才去父親家探望,平日里他就打個電話問候一下。難道就是在這個時期,那個女人潛進了父親家……

一個男人,如果在家庭之外有了別的女人,誰敢保證就不會有私生子女?也許,多少年前那個夜晚,母親掩面哭泣,是母親知道了父親的婚外戀而且還知道父親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女?秦馬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老實說,父親不是個木訥人,不但不木訥,而且很有想法,不然,父親也不會早早預知到國有企業(yè)最后可能垮臺而毅然下海經商并且掙下了錢財。父親這樣的男人,有了錢,可能也不會太安分,沒吃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跑?就說現在,有多少大小老板,有了錢,在外面包二奶包三奶,嫖娼更是小菜一碟。誰敢保證當年父親掙下錢了,不會在外面找個女人?多少年前那個夜晚,母親掩面哭泣,秦馬現在覺得太可疑了。

父親的這個女人會是誰呢?秦馬開始回想梳理父親身邊的女人。

他首先想到了當年父母在市場上擺攤賣蛤蜊時的李阿姨。那個李阿姨當年在市場上擺攤賣魚,她的魚攤就在父母的攤位對面。李阿姨是市場上公認的大美人,原先在某家棉織廠干當車工,也是工廠模特表演隊的臺柱子。李阿姨下崗后和丈夫干起擺攤賣魚的行當,也是她站攤,丈夫進貨。幾年后,丈夫卷了全部流動資金和一個二十幾歲的發(fā)廊女跑了,把個十歲的女兒小茜扔給了李阿姨。李阿姨很不容易,又要做生意掙錢,又要養(yǎng)活十歲的女兒,沒辦法,只好叫自己的哥哥幫著進貨,她早晨伺候小茜上學后再來市場經營。父母很可憐李阿姨,經常在她有事離開時幫她照料攤子,有人來買魚,母親就幫著過秤、收錢,有時候,父親去進貨,捎帶著也幫李阿姨進魚。李阿姨倒是很想得開,丈夫跑了,她傷心了一段時間后就恢復正常了,來了客戶又說又笑,張嘴先生閉嘴太太叫得甜。李阿姨經常在母親面前夸父親,說父親長得帥,既聰明又能干,說母親有福,能找到父親這樣的老公,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李阿姨夸父親,母親挺受用的,但有時候李阿姨對父親表現出明顯的羨慕之情,母親也不冷不熱地堵一句:“要不,我和老秦說說,讓他娶了你,我離開?”李阿姨便嗔怪地捶母親一下:“小心眼,誰還會搶你老公?”

莫非是李阿姨?暗地里李阿姨會不會和父親偷偷茍且在了一起?會不會生下個孩子?父母離開市場經營出租車時,李阿姨還在市場,父親輕車熟路,去市場找李阿姨偷個情那不是太簡單了。

第二個懷疑對象是郭姨。郭姨比父親小十多歲,是開他們家出租車的司機。父母置了三輛出租車后,就張貼廣告,招聘司機,郭姨是第一個上門應聘的。郭姨家在農村,也不知什么原因,她一個人來城市打拼。郭姨高高的個子,身材豐滿,乍一看不像農村人,只是一開口,那普通話帶出了鄉(xiāng)村的味道。父親待郭姨不錯,有時候郭姨送車回來,車子出現了小小的損傷,父親也不計較,睜一眼閉一眼過去了。時間久了,母親便忍不住埋怨:“她開車這么不仔細?不是這里擦一下就是那里蹭一塊的,一進修理廠就得百八十塊錢,得警告她了?!备赣H便說:“算了算了,小郭也不容易,一個女人單獨來城里打拼,處處不方便。再說,開出租車也是體力活,大凡女人有辦法,誰來干這個?”也有時候,郭姨回來送車,正趕上晚飯點,父親也讓母親給她打包點飯菜,帶回出租屋吃,自己就不用做了。endprint

難道會是郭姨?郭姨盡管是農村上來的女人,可年輕漂亮,有朝氣,敢拼搏,這都是父親欣賞的條件。在郭姨眼里,父親就是老板,是衣食父母。郭姨為他家開出租車,每月交上租金,自己怎么著也能掙三千元左右。碰上節(jié)假日掙得更多。為了保住這個活,她也有可能主動投抱送懷,當然也不排除父親利用老板的身份勾引郭姨……要是郭姨懷了孕,那就更簡單了,回老家生下孩子不就得了?然后把孩子給父母養(yǎng)著,自己再回城里。別說,在秦馬記憶里,郭姨還真有一段時間消失了,好長時間才回來。郭姨為什么消失,好像父母談論過,具體是怎么回事他也忘了。母親去世后,郭姨就辭職了,現在在哪兒秦馬也不知道。秦馬猜,父親肯定知道郭姨在哪兒,他們家對郭姨不薄,郭姨又是重情義的人,說不定在父親的資助下,郭姨也買上了自己的出租車了呢。

三萬塊錢能不能繼承到手,現在對秦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突然對父親的私生活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他想探個究竟。

李阿姨太好找了,她還在那個市場上,只不過李阿姨現在干大了,一個攤變成了三個攤,還有一間小屋專門賣海鮮干貨。李阿姨雇了兩個人看攤,她自己則待在賣干貨的小屋里,蹺著二郎腿看電視、喝茶。

見秦馬進來,李阿姨熱情迎上去:“哎呀,你怎么有空來了?看看,當年的小毛孩現在長大了,真像你爸爸。”

秦馬向李阿姨鞠了個躬,說:“李阿姨好?!?/p>

“我好我好,你爸爸病怎么樣?”

“我爸爸……他去世了?!?/p>

李阿姨頓時愣住了,接著就抹起淚:“怎么這么快?前些日子我還想等抽個空去醫(yī)院看看你爸爸。”

秦馬說:“后事都處理完了,我就來看看李阿姨。”

李阿姨眼圈又紅了,說:“孩子,你命苦,媽剛去世才八年,爸又走了……你現在過得怎么樣?”

秦馬說:“挺好的,我們兩口子都當老師,工資不高不低,反正餓不著,也發(fā)不了財。”

李阿姨嘆了口氣,說:“有文化還是好。當老師多舒服,旱澇保收。凡是有辦法,就別干我們這一行。是掙錢,可那得出力??!你爸你媽要是不出那么多力,也不至于……唉!”

“李阿姨,小茜妹妹挺好的?”

秦馬提到女兒,李阿姨笑了,說:“挺好挺好,你小茜妹妹早結婚了,我都當姥姥了?!?/p>

秦馬觀察已當了姥姥的李阿姨,她還是個美人,盡管臉上有了層層皺紋,但形體還不錯,打扮也時髦,可以說風韻猶存。

“李阿姨,小茜妹妹……她是……獨生子女吧?”

“不,你小茜妹妹準備生二胎?!?/p>

“我是問小茜妹妹是不是李阿姨的獨生子女。”

李阿姨說:“不是獨生子女是什么?你不也是獨生子女嘛。我倒是想生兩個,有了女兒,再生個兒子,可政策不允許??!要是可以生兩胎,你爸你媽怎么著也得給你添個弟弟或者妹妹。”

秦馬心里有數了,看來李阿姨沒有第二個孩子。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她要真和爸爸有什么事,態(tài)度不會像現在這樣爽朗。他想進一步試探李阿姨和爸爸的關系。

“李阿姨,我爸活著時,經常提到您,說您是好人?!?/p>

“唉!你爸也是個好人,好人怎么不長壽呢你說?你爸媽當年在這里擺攤,市場上都說這兩口子和善,肯幫助人。我當年多難啊,要不是你媽勸我,你爸幫我,我根本就挺不過來?!?/p>

“我爸脾氣挺暴躁的?!?/p>

李阿姨說:“男人哪有沒脾氣的?有時候你爸媽鬧別扭,我就勸你媽,看男人不要看小節(jié),要看大德。老秦眼光看得多遠,要不是早早辭職下來干個體,她和老秦還不早就下崗了?每月拿個幾百元的最低保障金?!?/p>

秦馬說:“我記得李姨您總是當著我媽面夸我爸?!?/p>

“嘻嘻嘻——”李阿姨笑了,說,“是啊,我經常當著你媽的面夸你爸,說你爸長得帥,聰明,能干。你媽急了,就說要和你爸離婚,讓你爸娶我?!?/p>

“我媽那是開玩笑吧?”

“都是開玩笑。我告訴你孩子,誰是誰的老婆,誰是誰的老公,那都是天注定的,自己說了不算,非要強扭著上,就沒有好結果。”

秦馬問:“李阿姨,這么多年了,您一直一個人和小茜妹妹過?”

李阿姨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看秦馬,輕笑了一下,說:“難得這孩子還關心你阿姨。我呢,小茜工作后,就又找了個伴?,F在我住在他家里,大房子,套三雙廳,我那套房子就給小茜了?!?/p>

“叔叔是干什么的?”

“忘和你說了,嘿嘿,和你一樣,當老師,不過他是海洋研究所帶研究生的教授,年輕時,他光學習去了,耽誤了個人大事。”

秦馬驚嘆:“叔叔沒結過婚?”

“沒有,和我這是第一次,”李阿姨臉上露出幸福的色彩,“他是來市場調查海洋生物品種時和我認識的。從那以后,他就隔三岔五來市場,專買我的海鮮。知識分子就是不一樣,溫和,有禮貌。和我以前那個混蛋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不,一個地都不對,一個天一個地下的茅坑!”

看李阿姨滿足的神情,秦馬想象著她身邊那位教授的模樣,突然就想起美國作家辛格的小說《市場街的斯賓諾莎》。小說里的鰥夫菲謝爾森博士,耄耋之年娶了鄰家里的老處女后,重新煥發(fā)了青春。

秦馬算了算時間,小茜工作時,他上大二,父母剛剛開上出租車半年,正是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很辛苦,父親恐怕沒有那個閑心思尋花問柳。

秦馬要告別,李阿姨招呼守攤的人,非要把海鮮般般樣樣都裝進塑料袋子里,讓秦馬捎回去吃。秦馬臉紅著說:“李阿姨,我不要,我來看您也沒帶什么東西,這是我不懂事,請李阿姨原諒?!?/p>

李阿姨把塑料袋硬塞進秦馬手里,說:“這孩子,說什么話!你能來看看我,我就很高興。當年你爸你媽沒少幫我。他們去世得早,我沒盡到心。你就代表你爸你媽收下阿姨這一片心意!”

秦馬心里一酸,竟流下了眼淚。他突然為自己來找李阿姨的目的和心態(tài)感到極不自在。endprint

找郭姨就不那么容易了。郭姨不像李阿姨,在市場上有固定的攤位,郭姨是開出租車的——也許她現在已經不開出租車了。城市這么大,要想找到郭姨,無疑大海撈針。秦馬在家里翻遍櫥櫥柜柜,沒找到一點有關郭姨的信息。秦馬猜想,莫非郭姨離開他家后,就徹底和父親失去了聯(lián)系?不會吧?父母對郭姨不薄啊,郭姨怎么著也得留下個聯(lián)系方式吧?如果郭姨留下聯(lián)系方式,父親會保存在哪里呢?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手機。父親的手機他倒留著,那是他換下來的一個舊手機,他拿出手機,充上電,然后就翻手機里的通訊錄。麻煩的是,過去他光郭姨郭姨地叫,卻不知道郭姨的尊名大姓。他翻著翻著,發(fā)現有一個姓郭的女性,叫郭紅怡。郭紅怡會是郭姨嗎?他把電話打了過去,接通了。他輕輕問:“您好,是郭姨嗎?”

那邊回答:“我是郭紅怡,你是誰?”

秦馬聽對方的聲音,不像郭姨。郭姨的普通話帶有明顯的鄉(xiāng)村味兒,郭紅怡不是。郭紅怡的普通話盡管也不標準,但沒有鄉(xiāng)村味兒??梢膊桓蚁露ㄕ?,兩年多過去了,說不定郭姨的口音改變了呢。

“我叫秦馬,郭姨,您還記得我嗎?”

“秦馬……秦馬?對不起秦先生,我沒想起來?!?/p>

“您過去開過出租車嗎?”

對方笑了,說:“我開車不錯,但不是出租車,我有自己的車。先生,我在銀行工作,你找錯人了?!?/p>

一連好多日子,秦馬苦思冥想,怎樣才能找到郭姨,結果都是一籌莫展。不知道郭姨的尊姓大名,不知道郭姨現在干什么,又不知道郭姨住在哪兒,憑秦馬一中學小教師的本事,要找到郭姨基本無望。秦馬有一高中同學在公安局,秦馬打電話過去求助。同學說,你哪怕知道她的全名,我也可以有個查找方向,這樣不行,沒法辦。秦馬又試探著給父親掛靠的那家出租車公司打電話,公司說,現在掛靠公司的女司機,沒有姓郭的。

就在秦馬快要絕望的時候,郭姨出現了。那天早晨,霧霾很大,天地一片朦朧,馬路上大堵車。秦馬上班,無法乘公交車,便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可以走小路,繞彎兒去學校。一上車,戴著口罩的司機問他去哪兒?秦馬聽這口音耳熟——普通話帶著明顯的鄉(xiāng)音,再一看,司機果然是女的。盡管她戴著口罩,但秦馬還是認出這是郭姨。

“郭姨,您不認識我了?”

女司機回頭看他,看了半天,說:“你是秦馬?”

“是,我是秦馬。”

郭姨摘下口罩,對著秦馬笑:“呀,秦馬,幾年沒見你了。這是去哪兒?”

秦馬說:“郭姨,我去學校,上班啊?!?/p>

“還當老師?”

“是啊,不當老師沒飯吃?!?/p>

郭姨鳴了聲笛,車子從主干道拐向一條小路,她說:“你家不是有三輛出租車嗎?光吃租子也夠了?!?/p>

秦馬說:“那是我父母的行當,我不喜歡,我愿意當老師?!?/p>

郭姨問:“你爸病好了?”

“我爸去世了?!?/p>

郭姨雙手抖了一下,車子突然慢下來:“怎么回事?不是咳嗽嗎?怎么能……”

“是肺癌。從發(fā)病到去世,不到一年?!?/p>

“唉!”郭姨嘆口氣,不作聲了。

車子到了學校門口,郭姨死活不收錢,說:“你父母過去對我不錯,你坐次車,我怎么能收錢?”

秦馬說:“郭姨,我留您個電話吧,以后好聯(lián)系?!?/p>

郭姨就把手機號告訴了秦馬,還說讓他天給她打電話,她要給他說件事。

郭姨要找他說什么事?和父親有關嗎?秦馬心里又起了疑。郭姨走了,秦馬目送那輛車。那是輛藍色的桑塔納3000,八成新,買輛新車大約十萬,加上營運,怎么著也得五十萬。忘了問問郭姨,是她的車還是給車主打工?如果是她的車,她哪來這么多錢?除非父親插手相幫??杉毾胍幌掠钟X得不對,在車上和郭姨對話,郭姨竟不知道他在學校當老師,也不知道父親去世了,這說明她和父親已經斷了聯(lián)系……

秦馬回趟家,對妻子說了李阿姨和郭姨的事。妻子說:“你這是干什么?想當福爾摩斯?別把自己折騰成神經病?!?/p>

秦馬說:“這不是為了那三萬塊錢嘛。我得調查清楚我父親和這兩個女人到底有沒有特殊關系?!?/p>

妻子說:“就算沒有,你敢保證你父親再不認識別的女人了?”

“我敢保證,”秦馬說,“人都是感情動物,父親這一生,接觸最多的就是李阿姨和郭姨,老話怎么說來?日久生情嘛。別的女人絕無這個可能,你把我父親看成什么人了!”

妻子說:“不是我把你父親看成什么人了,是政府那些有關部門把你父親看成什么人了。”

秦馬瞪妻子一眼,哼了一聲,表示氣憤。

秦馬給郭姨打了電話。他提出,要代表亡去的父母去看望她。郭姨回答說你來吧,正好我要給你說件事。郭姨就讓他第三天來,那天,郭姨休班。秦馬讓妻子跟他一起去,說這樣表示重視。妻子不想去,覺得秦馬見郭姨是心懷鬼胎,她受不了。秦馬說也不全是心懷鬼胎,偵察郭姨和父親的關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郭姨在他家打工十多年年,做晚輩的去看看她也是應該。妻子說,什么晚輩?她比你父親小十幾歲,比你大十幾歲,按理應該叫大姐。秦馬說,這是習慣,郭姨當年在我家打工時,父母就是讓我喊她姨?,F在郭姨也是近五十歲的人了,叫聲姨咱也不虧。

那天下午,秦馬和妻子出門了,他們先去超市,買了一籃水果,又買了一只德州扒雞和一只北京烤鴨。接照郭姨提供的地址,上了公交車。

郭姨住在城市西部的一棟舊三層樓上。這棟舊樓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某企業(yè)的職工宿舍,一層樓十幾家住戶,廁所、水龍頭公用。這樣的舊房子,城市還有不少,大都列為改造拆遷范圍內。秦馬和妻子進門時,郭姨正在洗衣服,用水不方便,洗衣機用不上,郭姨在一只大塑料盆里搓洗幾件小衣服。郭姨甩著沾水的雙手,給秦馬和妻子讓了座,秦馬坐下后,才打量起這個里外兩間的家。里間有一張大床,顯然是臥室,外間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一條雙人沙發(fā)。家具盡管簡單,但干凈利落。外間對著門外過道的窗子,被改造成一個簡易廚房,擺著一個煤氣灶,煤氣灶周圍放著油鹽醬醋。endprint

“來就來嘛,還買這么多東西?!?/p>

秦馬說:“看望長輩,哪能空著手?!?/p>

提到秦馬的父親,郭姨流淚了。秦馬見郭姨哭,自己也心酸,禁不住也流下眼淚。妻子便打圓場,趕快岔開話題:“郭姨,這房子是租的?”

郭姨嘆口氣,看了看秦馬,說:“這房子是秦馬他爸給我買的,我就是想和秦馬說這件事?!?/p>

“?。 鼻伛R大吃一驚,半天沒回過神來。妻子的臉冷了下來,又問:“我爸為什么給您買房子?”

郭姨凄然一笑,說:“今天你們都來了,我就說說自己的事吧。我是農村人,家里窮,哥哥找不到媳婦,爹娘就把我和哥哥換了親。哥哥娶上了媳婦,我卻掉進了火坑。我丈夫比我大七八歲,是個殘疾人,得過小兒麻痹癥,走路腿瘸,什么活也不能干,家里家外都我一個人頂著。不能干活不要緊,還愛喝酒,一喝醉了就滿地打滾又哭又鬧,那個窩囊相,現在想想都惡心!那個家實在不能待了,那個人也實在不能指望了。兒子兩歲那年,我就出來了。臨走時,我給公公婆婆留下一封信,信上說我走了,到城里掙錢去了,別想把我找回來。請公公婆婆幫我?guī)鹤?,兩位老人的恩情我今后一定報答。到了城里,我干過飯店服務員、商場收銀員,最后學了車,到了你們家開出租?!?/p>

秦馬又問妻子問過的話:“我爸為什么買這個房子?”

郭姨說:“你們別誤會,我和你爸是清白的,沒有那種關系。當初我租房住,這里不比縣城,房價很高,我開出租掙那兩個錢,得拿出一半交房租。剩下的一半也不是不能生活,我不是還想攢點錢,將來干好了,有了儲蓄,就買套房,把孩子接過來。這些事,我平時也和你爸你媽說過。有一次,你爸爸找到我,說他一個朋友有套舊房,要賣,要價五萬,問我有沒有錢買下來。我說我手頭只有一萬塊錢,沒法買。你爸想了想,就說這樣吧,你那一萬別動了,我出五萬先把房買下來,你住著,房產證也寫你的名。你給我寫個欠條,就等于你借我五萬塊錢,以后什么時候有錢了再還。你爸還說,反正錢也不多,他個人就有。還說你媽不知道這事,也讓我別說出去?!?/p>

秦馬聽郭姨講述就像聽傳奇故事一般。真沒想到,父親能做出這樣的事,給一個素不相識的打工女買房子。父親這樣做,是出于什么樣的動機?他對郭姨有非分之想嗎?郭姨說,他和父親是清白的,沒有那種關系,可沒有那種關系,父親憑什么給她花五萬塊錢買房子?郭姨又說這五萬塊她是借父親的,今后要還,可她還沒還誰知道呀?父親已經不在了,這不成了一筆糊涂賬了嗎?

“郭姨,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十年前的事情,那時,我剛上來半年?!?/p>

“那您……給我父親……寫借條了嗎?”

“寫了,在你父親那里?!?/p>

“您還錢了嗎?”

“你母親去世后,我就覺得再在你家干就不方便了,容易引起別人的閑話,就辭了活。當時我攢了三萬塊錢,要還房子的債,你父親不要,還說不急,等我湊齊了五萬再還。去年我還給你父親打電話,他說他病了,咳嗽,等治好了病再和我聯(lián)系。沒想到他……你父親……是好人?。 惫陶f著說著就哽咽了。

“這么說,這套房子的房產證在您名下了?!?/p>

“是啊,”郭姨看著秦馬,眼里溢出恐慌,“怎么……你是想……”

秦馬搖搖頭,說:“郭姨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爸爸決定的事情,我不想干涉。”

妻子問:“郭姨,這房子的錢,您還準備還嗎?”

郭姨說:“當然要還。正好你們來了,我準備了四萬,你們拿走吧。”

說著,便要起身去取錢。秦馬急忙攔住她,說:“郭姨郭姨,先別忙,聽我說?!?/p>

郭姨說:“剩下那一萬,等我攢齊了就給你打電話?!?/p>

秦馬把郭姨又按在沙發(fā)上,說:“郭姨,錢的事以后再說。既然我爸爸生前沒要這筆錢,我也不好改變他老人家的初衷?!?/p>

“你爸爸不是沒要,他是讓我攢夠了五萬一下子還上?!?/p>

“那就攢夠了五萬,現在不是還不夠嗎?以后再說。郭姨,您現在開的車是買的嗎?”

“別人的車,我還是打工,和在你家一樣,上白班?!惫虈@口氣,“我這輩子恐怕買不上自己的車了?!?/p>

秦馬注意到臥間床頭柜上有一張年輕軍人的照片,便走過去看。那個年輕人模樣長得像郭姨,穿著武警軍裝,肩章顯示是個中士。他問:“郭姨,這是您兒子吧?”

郭姨也走過去了,笑著說:“是我兒子,去年當的兵,在河南?!?/p>

“郭姨,您就這一個孩子?”

“是啊,獨生子女嘛,我這個歲數的人都一個孩子。農村抓得更緊,頭胎生個男孩就結束了,誰敢再生二胎?要罰死人的!”

秦馬舒出一口氣。

郭姨問:“你們還不要個孩子?”

秦馬說:“準備明年要。”

……

臨別時,郭姨對秦馬說:“你回去找找我當年寫的欠條?!?/p>

“再說再說?!?/p>

路上,妻子問秦馬:“我怎么看你那樣子,郭姨這錢是不想要了?!?/p>

秦馬說:“爸爸的東西我都翻遍了,就沒看著有欠條?!?/p>

“這怎么辦?”

“我猜,爸爸根本就沒想讓郭姨還錢,所以也沒保留她寫的欠條?!?/p>

“你爸爸和她什么關系?五萬塊錢就這么送了?”

秦馬說:“什么關系?沒什么關系,剛才不是都了解了嘛。爸爸肯定是可憐她才這樣做的?!?/p>

妻子哼了一聲,撇撇嘴。

秦馬猜想,其實父親是愛慕郭姨的,買房子讓郭姨寫借條,只是走走形式,那借條恐怕一到父親手里便撕毀扔進了垃圾筐。秦馬覺得郭姨挺好的,如果父親在世,娶郭姨回家,他是沒什么意見的,父親的晚年也會過得幸福??蔀槭裁茨赣H去世八年了,父親竟沒和郭姨結緣呢……郭姨這五萬元錢他是不會要了,即便手里有借條,他也不要。他要維護父親的意愿,既然父親愛慕郭姨,無論父親活著還是死去,他都不能充當橫阻在父親和郭姨之間的障礙。

第二天在學校,課間期間,手機響了,一看,是郭姨打來的。郭姨說,秦馬的妻子剛才去了她家,她已經把四萬元錢給了秦馬的妻子,秦馬的妻子寫了收條留下就走了。

秦馬問:“她去你家就是為了要錢?”

“沒有沒有,”郭姨說,“她說再來看看我,說說話,是我主動給她錢的?!?/p>

“知道了郭姨,這事我來處理,對不起。”

秦馬此時已經按捺不住了,他撥通妻子的手機,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聽著,馬上把四萬塊錢給郭姨送回去,馬上!不然,明天就離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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