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九疑
紅菱顫
淫雨霏霏的初夏,楊柳枝的林師父用一支翠釵從畫舫上買了三個女孩。
楊柳枝是云安城最紅火的梨園,滿城的人都曉得,楊柳枝分為楊班和柳班,楊班盡是女子,柳班則都是男子,故林家班歷代掌事弟子女子姓楊、男子姓柳。
那日,一篙撐開紅菱顫,林師父帶著三個女孩回到楊柳枝。巍巍祠堂外,三個女孩跪成一排—削肩細(xì)腰的喚作敦敦,珠面鳳眼的喚作貍奴,低眉薄腮的喚作薇之。
薇之先開了嗓,師父沒說話,只低頭吹茶湯上浮著的芽葉。到了貍奴,師父的茶吸吸唆唆了半盞,望著她眉頭一皺,“小貍奴這幾日吃圓了吧。”茶已飲盡,絲弦又起,師父終于瞧上了第三個女孩,笑道:“祖師爺賞飯吃,這底子好!”
其實(shí)她嗓子并無特別,只是自幼習(xí)舞,故身韻娉婷裊娜。師姐們見師父高興,便圍上來瞧,都記住了她的名字—敦敦。
明眸穿過一眾云鬢花顏的間隙,生澀應(yīng)承的敦敦對上了師父身邊兩個少年訝異的目光。他倆一個和藹可掬,一個溫潤如玉;一個是二師兄留夷,一個是大師兄柳扶風(fēng)。倒不至于“一見少年誤終身”,只是這一眼,日后竟生出許多事來,第一樁便關(guān)于留夷……
自從敦敦得師門看重,即便三伏三九也從不躲懶。留夷瞧她辛苦,便常常點(diǎn)撥幫襯。敦敦心中感激,便把留夷當(dāng)作親哥哥??闪粢钠莻€藏不住事的,滿園子說敦敦這也妙、那也好,沒多久大家都知道他心里的“秘密”了。
敦敦這孩子謙遜勤快,加上留夷的大肆渲染,眾人便又對敦敦多出幾分喜歡。這一二年間園子里倒也融洽,敦敦得眾人點(diǎn)撥,長進(jìn)了不少。
一日,留夷得了兩壇子酒,趁師父出遠(yuǎn)門,叫上平日里玩得好的師兄妹一起行酒令。
小貍奴熱絡(luò),隨隨意意就入了席。敦敦則“大師兄、二師兄、麗師姐、楊師姐”的一一問安?!吧嫡局墒裁?,坐就是了?!绷鲲L(fēng)揚(yáng)了揚(yáng)右手,手邊空著一個位子。
敦敦很少能見到大師兄,難免拘謹(jǐn)。月色微醺,酒過兩巡,留夷行的令恰落在敦敦和大師兄頭上。一個是一本正經(jīng)的柳扶風(fēng),一個是懵懂嬌憨的小敦敦,同是師父看重的弟子,這熱鬧真是怎么瞧都好。
敦敦一時無措,嘴里“大師兄、二師兄”的支吾著。柳扶風(fēng)卻大大方方起身,朝敦敦作了個揖,折扇一轉(zhuǎn)便勾起她的朱袖,淺淺一笑,“春江一曲柳千條,一十二年舊板橋,曾與美人橋上別,恨無消息到今朝……”
“好!”眾人拍手稱贊,果然坊間都說“楊”字的身段“柳”字的嗓兒,敦敦為大師兄這把好嗓子所折服。她要強(qiáng),不好輸?shù)锰y看,只得硬著頭皮搭了半折。日后敦敦與司徒大人閑聊時想起此事,倒也算是自己第一次“登臺”,而大師兄那時的唱詞竟一語成讖。
那日,六人滿身酒氣地往各自的住處晃去。平日與敦敦要好的麗師姐挽著她一路玩笑,“只道你二師兄對你有意思,今兒瞧著大師兄竟也有些意思,不知你有沒有意思……”敦敦一時間被這個意思、那個意思整得好沒意思,云里霧里的,只說自己并沒什么意思。
楊師姐見麗娘一通酒話,忙拉過敦敦的手,“憑敦敦這條件,將來定要跟我姓楊,掌管楊班。他們柳班瞎惦記什么?”兩人一個說“城門樓子”,一個聽成“脖子上蹲了個猴子”,哪兒也不挨著。好在貍奴機(jī)靈,聽出麗娘話中之話,也明白了和她最要好的敦敦將來會做楊班的主。
那頓酒后,師兄妹六人越發(fā)親密,橫豎都在一處,角兒們在后臺爭風(fēng)的秘辛也不曾在幾人身上聽過。倒是常見這個幫那個釵頭發(fā)、那個幫這個熨廣袖。有時趕場急了,師姐幫師妹換鞋靴這等看似不規(guī)矩的事都不足為奇。偶日臨場,大師兄手上感覺不好,畫眉不成。大師兄講究,無人敢接這燙手山芋。敦敦忙拿了自己的眉黛,給大師兄描了個溫潤有余威武不足的眉。柳扶風(fēng)瞥了一眼銅鏡,板著臉上臺去了。散場時,柳扶風(fēng)沖著敦敦淡淡笑道:“筆法甚好?!?/p>
這一笑,讓敦敦更向往早日上臺跟大師兄搭戲。她比往日更用功,卻心急體虛,終是病倒了。
流水意
敦敦出痘燒了三天,隔居在園外的小屋里。她迷迷糊糊地不敢睡去,生怕睡熟了亂抓,留一臉麻子。正煎熬時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留夷,“師兄?”
“我猜沒人照應(yīng)你,就來看看……”留夷說著,擺出一副安營扎寨的架勢。
敦敦心里感激,只是她月前才清楚留夷的心思。自己既然無意,便不可再享這份好心,于是婉言勸他回去。留夷仍要留著,直到敦敦著急,說出有礙男女大防的重話,留夷才怏怏作罷。
留夷被傷了面子,覺得敦敦?zé)o情,多年情誼竟換不來名正言順照顧她的機(jī)會。細(xì)想這幾年,白白對人家那么好卻毫無回應(yīng),從此留夷再不逢人便夸敦敦。旁人逗他,他只無奈玩笑,“那丫頭是個小沒良心的……”
敦敦稍好些便不廢早課晚功,聽說園子里又排了新戲,她心里著急,害怕就這樣荒廢了一身本事,負(fù)了師父的看重。誰知等她痊愈后,楊師姐竟給她留了一個討喜的角兒,還與大師兄有一段念白。敦敦很緊張。要知道,大師兄很少與人搭戲,偶爾幾次也是與麗師姐,也只有麗師姐的扮相和他站在一起才不顯得過于突兀。
次日,敦敦早早上了妝在后臺候著,許是病了太久,覺得大家和她有些生分。柳扶風(fēng)還坐在原處,她上前問安,他微頷首,“大好了?那這眉還是你來畫吧?!?/p>
她捻了眉黛,正欲描上,卻又想到什么,頓在空中不敢下筆,低下了頭。
“無妨,我兒時出過痘了?!绷鲲L(fēng)淡淡道。敦敦放了心,勾勒出兩道英眉。這是她頭一次細(xì)細(xì)端詳這眉眼,那雙墨瞳仿佛有勾魂攝魄的本事,讓人想長長久久地看下去。
她畫眉的手冰涼,他安慰她莫慌;他折扇的樣式錯了,她跑去換來青霧遠(yuǎn)山的;她忘了坎肩的扣搭,他幫她系上……一場戲下來還算默契,師父覺得尚可,便讓他倆日后多排練磨合。
或許那段日子是楊柳枝笑聲最多的時候。每日清晨,師父的兩個得意門生在石橋邊唱念做打,且不說那雙清影,就那份心無旁騖的專注便讓不少人艷羨。此后柳扶風(fēng)和敦敦多有同臺,后臺自然少不得見她替他篦發(fā)的情景,他甚至連眉黛口脂也同她共用一盒。
坊里有種說法,挨過痘神娘娘這一劫的孩子總比原來出落得好些。敦敦好像應(yīng)了這話,也就八九個月的光景,稚氣褪了大半,出落得綽約婷婷。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敦敦在臺上終于熬到了能與柳扶風(fēng)一般輕重的地位,楊柳枝也名聲在外、客源不絕??纱藭r師父的身體竟要不成了……
楊師姐大了,無心長留,便把楊班大大小小的事務(wù)一并推給了敦敦。蒙師長器重,敦敦白日唱戲練功,夜里還要處理雜事,心中雖有怨怠,但想到師姐待她不薄,便覺不足與外人道。可不久后,這不足與外人道的話不知怎么就傳到了楊師姐的耳朵,那些日子里六人間的氣氛好不微妙。
師父走后,貍奴見眾人疏遠(yuǎn),啟封了師父留下的酒,說能撐起楊柳枝的怕只有他們幾個,人心莫要再散了。那夜,六人喝盡了酒,卻仍各懷心事。
師父生平最放不下的就是未成型的《長恨歌》,他盼著能把這出戲獻(xiàn)到宮里。于是敦敦總捧著那戲本子修修補(bǔ)補(bǔ),帶著那群不上進(jìn)的排戲練功,園中上下也只服她有這個心思能耐??扇兆右痪?,難免多出些碎語閑言,說她為了出風(fēng)頭讓整個園子陪著折騰。
世上最無奈不過“辜負(fù)”二字—眾人負(fù)我是哀事,負(fù)了眾人卻是本事。敦敦不過是紅塵草芥,躲得過花無百日紅,躲不過人無千日好。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楊柳枝暗流涌動、日漸衰頹……
長恨歌
“是妾孽深姻緣淺,梨花玉殞,魂斷杜鵑。累君念,舊時山盟情金堅,縱上窮碧落下黃泉,誓為奴尋遍?!?/p>
“人間最苦生別離,碎鈴冷雨,點(diǎn)點(diǎn)滴滴。便縱有江山萬里,與寡人何益……”
長恨歌罷滿城悲,楊柳枝繁最盛時。時至今日,與其說只有敦敦搭得了柳扶風(fēng),倒不如說只有柳扶風(fēng)才襯得起敦敦。南城畫師臨了兩人的扮相,題書 “傾城楊柳”,一時引得南城紙貴。眼瞧著敦敦就是有名有姓的楊老板了,楊柳枝里卻亂了。
楊師姐竟讓平日無功多過的薇之姓了楊、做了主。眾人問起,她只說敦敦搬弄口舌、目無尊長。這些年敦敦在園子里樹起來的威望一跌千丈。
敦敦瞧著楊師姐一副被人蠱惑的模樣,心里知是誰在背地里編排她,只是那人嘴碎膽小又曾與自己交心,故不忍說破,只為自己辯解了幾句,見楊師姐鄙夷的神色,便滿腹委屈地收拾行李就走。正出門,迎面撞上了剛回來的柳扶風(fēng),她忽然心下一軟。她舍不得這里,盡管近幾年園子里并不安樂,但她少年時的悲喜都交織在此。她怔怔地立在那兒,喃喃道:“只要能留下,哪怕做個教習(xí)、再不登臺都好?!绷鲲L(fēng)聽后眉頭一蹙,叫她留在原處等他,轉(zhuǎn)身便找楊師姐去了。
過了許久,余暉落盡,敦敦才見柳扶風(fēng)回轉(zhuǎn)。她冷靜了不少,覺得師姐終究是師姐,便走到柳扶風(fēng)跟前,希望從他的話里聽出些轉(zhuǎn)機(jī),卻見那最熟悉不過的眉眼竟出奇的陌生,“敦敦,你也太任性了!果然翅膀硬了就留不住了……”
任性?敦敦在心里吶喊,這園子里誰都可以說我任性,獨(dú)你不能!不知你真是榆木疙瘩還是裝得極好,你當(dāng)真不曉得為何才落得這般局面?那女子對你傾慕才被嫉恨蒙了七竅,做出這么卑劣的事。明明是你二人曖昧不清,卻將我推到前面挨眾人唾棄,你當(dāng)真毫不知情?
敦敦心里一陣風(fēng)呼海嘯,也不多言,冷冷地看了柳扶風(fēng)一眼,背上包袱走了。
此后敦敦的名字便成了楊柳枝的禁忌。自那年秋天起,楊柳枝便再沒出過好戲目,院墻也后退了幾分地,昔日的荷塘、假山、石橋都遠(yuǎn)遠(yuǎn)荒在了園子外面,萬人空巷只為一睹“傾城楊柳”的景象終是曇花一現(xiàn)。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楊柳之后,再無長恨。
日子過得很快,整整十二年,那份只屬于她的記憶沉寂了很久,久到連留夷都忘了她的名字。
中都里突然大紅大紫了一個梅老板。因著在宮里舞活了《長恨歌》,唱慟了當(dāng)朝貴妃,梅家班一夜爆紅。其實(shí)當(dāng)朝貴妃乃林師父舊知,偏偏世道不饒人,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便成了路人。林師父真正的心愿不過是借此再見一眼故人罷了,唱唱舊事,敘敘故情。
那日梅尋霽再唱到“累君念”這句,竟在臺上流下淚來,心里忽然萬分清明。少年時,她總以為戲子不過是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淚。當(dāng)初園子里生出那些事來,也不是平白無故。
麗師姐傾慕柳扶風(fēng),見她與柳扶風(fēng)往來密切便心生醋意。麗師姐委屈了她,她裝無所謂;麗師姐挑撥留夷與眾人孤立她,她裝看不見;麗師姐毀了她的腳本,她便把戲文記在心里;甚至麗師姐將她趕了出去,她念起她時仍尊一聲師姐。這一樁樁一件件原來都出自一念“如果是我那又如何”,她掏心掏肺地原諒麗師姐,保全其在柳扶風(fēng)心里的臉面。
這幾年她一直暗中留意楊柳枝,深知園子里的遭遇,可整整十二年的闊別和臨別時的絕情,還有那些根本不知從何說起的誤會,讓她不知如何向柳扶風(fēng)解釋。梅尋霽雖經(jīng)過大風(fēng)大浪卻還是那個小敦敦,遇見楊柳枝的人,她還像兒時一樣手足無措。
樓臺夜雨,梅尋霽執(zhí)筆沾了眉黛,修書一封寄給柳扶風(fēng),“山有木兮木有枝?!?/p>
梅尋霽自那晚便不大唱戲了,只等著云中能寄錦書來。她數(shù)著更漏,足足候了一百六十九日。
少年事
一日,梅尋霽往南城的茶樓里聽書,剛落座就瞧見鄰桌的貍奴像貓兒似地歪在留夷邊上嗑瓜子兒。梅尋霽心下明了,清咳一聲,隨意落座。同門多年,卻是好久不見。
貍奴抬眼看去,心中暗贊,好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她眸里由驚轉(zhuǎn)喜,再由喜成悲,“敦敦!”
梅尋霽只點(diǎn)點(diǎn)頭,任由貍奴扯著她的衣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打量個遍。貍奴哭道,那日敦敦要走,自己本打算跟著離開,卻見大師兄來找楊師姐要人,楊柳枝上上下下吵成了一鍋粥。最后麗娘說敦敦要棄了他們另攀高枝,大家才安靜下來……
三人多年未見,免不得寒暄多時,無非是問那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些年你去哪兒了?過得好不好?
梅尋霽拗不過貍奴,避重就輕地提了幾句,說不過是小女兒家的心思用錯了地方。被逐出后,她在漂泊中居然遇見了舊日畫舫的梅嬤嬤,幸得梅嬤嬤收留又給了她梅尋霽的名號。也是機(jī)緣巧合,梅嬤嬤將她薦給司徒大人,而司徒大人又將那出《長恨歌》送入深宮。
說到司徒大人,留夷像是想起了什么,問梅尋霽今年春天可曾到過園子舊址。梅尋霽思索了一會兒,沒有否認(rèn),卻不想從留夷處得知了一場分崩離析的鬧劇。
這幾年,楊柳枝里里外外全靠柳扶風(fēng)支撐。他精力有限,干脆荒棄了半個園子,只帶著師弟師妹們盡心打理師父生前住過的地方。
那日煙雨迷蒙,留夷給柳扶風(fēng)送衣服,見他望著園子外發(fā)呆。留夷往外瞧了一眼,見一個身著官服的男子和一個身段窈窕的女子撐傘走了過去,柳扶風(fēng)轉(zhuǎn)身離去時說,“像是敦敦……”
柳扶風(fēng)回屋后沒有褪下外衣,默不作聲地把抱回來的柳條一條條地插在青瓷瓶里,屋里氤氳著春雨的濕氣。忽然,一身酒氣的麗娘從背后抱住了他,他不耐煩地掙開,“麗娘!你鬧夠了沒有!”
麗娘滿眼絕望地盯著柳扶風(fēng),“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
柳扶風(fēng)頭疼得厲害,將麗娘推了出去,閂了門,“出去清醒清醒,看你成了什么樣子!”
“我哪里比不得她?我竟不知,一個虛榮薄情的叛徒有什么好!”麗娘的薄衫被細(xì)雨一點(diǎn)點(diǎn)浸透,聲音如千刀萬箭刺穿門板。柳扶風(fēng)應(yīng)著那絕望的聲音道:“我從未傾慕過你,心里也不曾有過她。你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自己清楚,不過是在怨我罷了?!?/p>
“我當(dāng)然怨!我傾慕你這么久,你可曾給我任何回應(yīng)?自打她來了,你人前人后慣著她,甚至不惜要破了祖上規(guī)矩將她留在柳班……”
砰!柳扶風(fēng)的門突然推開,那些逼走敦敦的事果然是胡謅的。他的臉上仍舊波瀾不驚,“你顏面也丟盡了,待雨停了且去吧,這里再容不下你?!?/p>
麗娘在雨里淋了一夜,大病一場,毀了嗓子后不知所終。
這幾日,梅尋霽和貍奴還像幼時一樣躺在一處歇息。夜里她突然拉著貍奴嘆氣,想起那封久久沒有回音的信。
貍奴撫摸著她單薄的背,她知道柳扶風(fēng)的苦衷,這也怨不得他。柳扶風(fēng)不會把麗娘抑或敦敦放在心上。他這輩子只想替師父守著楊柳枝,沒想到還是散了。
梅尋霽記得,少年時她一直艷羨戲本子里的人,以為自己邂逅的人越多故事就越跌宕,戲本子才越發(fā)精彩,覺得這才是活著的意義。殊不知,自己的一段段故事在他人眼里卻是一場場事故。
梅尋霽想起情竇初開時,扭扭捏捏下竟自作多情地演這么一出大戲,倒真是不瘋魔不成活。以為那段歲月很溫柔只因有一個人驚艷了時光,到頭來卻不知誰的心向了明月、誰的月照了溝渠。在那出《長恨歌》里,情深的是四郎,緣淺的是太真,而那時“傾城楊柳”不過是風(fēng)扶柳枝撩起了她的青絲,她卻誤以為柳樹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