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琴
1949年,父親和母親被分隔在海峽兩岸。父親被打成右派的時候,母親在臺灣以“匪屬”的身份拉扯著一大家子。后來,母親取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成為華裔教授。
1974年10月13日,母親給父親寫了一封信,懇求父親和她見上一面。
第二天,父親乘坐火車從福州前往北京。到北京的旅館后,父親躺在床上一夜沒合眼。天終于亮了,父親前往約定好的飯店,母親和其他中美友好代表團的成員都住在民族飯店。不久,接待處的人帶他去見我的母親。
父親走進電梯,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到了七樓,他用顫抖的手輕輕地敲了敲門。門開了,房間里射出了一片刺眼的陽光。母親一把將父親拉進了屋里。
四目相對,兩人打量了對方許久許久,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們拼命想尋找往日熟悉的影子,但吃驚地發(fā)現(xiàn)彼此都已改變。
母親先開口:“你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嗎?”她的聲音顫抖著:“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备赣H無言以對。他們一起靜靜地啜泣著,就像在夢里一般。
離別在即,他們追憶起難忘的濯田之行。難得的是,他們倆都還記得那么清晰。最后,我的母親淚眼含笑,傷感地說:“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深愛是多么美好?!?/p>
我的父親吃力地咽下口水。母親聲音中飽含著委屈和痛苦,父親此刻已完全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悲傷,他坐在母親對面的沙發(fā)上,任淚水傾瀉!
除了幾串冰糖葫蘆和一袋烤栗子,父親沒有什么東西好給母親的。臨走前,兩人交換了老花眼鏡作為紀念。母親從未告訴我這件事,是多年后父親告訴我的。
每次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時的情景,我的心都隱隱作痛。母親那枚普通的訂婚金戒指象征著他們的未來,老花眼鏡卻代表了兩人25年來的折磨,暗示他們注定一輩子要分離的命運。
母親在北京停留了四天。分別逾四分之一個世紀,相聚卻沒超過24個小時!父親說他想送母親到機場,母親拒絕了。
下午他直奔姐姐家。姑姑一打開房門,父親就緊緊抱住她,再也無法抑制內心深藏的悲傷、內疚和痛苦,號啕痛哭起來。
(摘自《我的母親胡希明》福建教育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