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睡

2017年6月27日，知乎網(wǎng)友“蒙大奇”發(fā)表帖子《我考上了名校，但最終死在了原生家庭手里》，他擔保事件的真實性，想替文中名叫“康莫”（化名）的女生發(fā)聲，希望引起社會關注，令她擺脫被父母囚禁的命運。

康莫曾經(jīng)非常優(yōu)秀，2002年考入武漢大學，期間輔修華中師范大學心理學，2006年畢業(yè)，拿到武漢大學文科學士學位和華中師范大學理科學士學位。畢業(yè)后，前往香港中文大學讀碩士，后申請到奧地利克拉根福大學全額獎學金。

在武漢大學時，她曾和同學一起創(chuàng)辦了“武漢大學自行車協(xié)會”，直到今日，這個協(xié)會依然存在。學校官網(wǎng)這樣評價她在天津人民廣播電臺的實習工作：“表現(xiàn)積極，認真踏實，新聞敏感性強，專業(yè)功底扎實，在實際采訪中善于與采訪對象溝通，邏輯思維能力強?！比绱说妮x煌經(jīng)歷，理應讓她擁有一個燦爛的未來，她的同學都稱贊她身材好、成績優(yōu)秀、很有思想。但現(xiàn)在，她是一個領到殘疾證的精神病患，照片上，身材肥胖，雙腳發(fā)腫，表情遲鈍。

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康莫認為是自己扭曲的家庭。在記者采訪中，她說父母婚姻不幸福，關系嚴重不合，但又勉強生活在一起，所以母親極其暴躁，任何小事都可能惹怒她，然后把疾風驟雨般的辱罵施加到女兒身上。在母親做這些時，父親熟視無睹，他已習慣逆來順受，也從未曾保護過女兒。

她曾努力逃出家庭，在獲得奧地利克拉根福大學全額獎學金后，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向親戚借錢買機票飛走。后來，她在奧地利生病，父母用給她買鋼琴的許諾，將她騙回國。從此，她再也沒有離開家，失去了自由，先后七次被強制送進精神病院，治療手段包括“被綁在床上、強制喂藥、扎針、做電休克治療”。

為什么要把她騙回來？康莫相信只有這樣，母親才能繼續(xù)對她施加控制。母親并不認為這樣做葬送了女兒的前途，“你現(xiàn)在是最幸福的人，有吃有喝，還可以睡覺。多幸福啊。”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父母？這是網(wǎng)絡上很多人質(zhì)疑康莫的理由。其實，康莫的遭遇不是孤立的，死在原生父母手里的人絕非她一個。

那也是一個女兒，還是父母的獨生女兒，但幾乎每天都要被罵、被打，任何小事都可以成為被打的理由：沒考第一，掃地不干凈，在媽媽聊天時插話……她媽撿起掃帚、雞毛撣子、拖布、衣架，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抽。比打更難忍受的是罵，“不要臉”“蠢到家”……對外，她乖巧、懂事、聽話，老師和同學都喜歡，只是在家里，她是媽媽的眼中釘，渾身都是缺點。

青春期她自殺過好幾次，鄰居將她送到醫(yī)院，勸她媽，“不要這么對待孩子了，她死了你不傷心嗎？”她媽啐了一口，“死就死，嚇唬誰，她是我生的，我愿意怎么對待她都行。”

她媽不是沒有溫柔的時候，但那只對她娘家的親戚。表妹來了，她媽無比慈祥地買很多零食，看著表妹吃，她一點都沒有。她和表妹吵了嘴，她媽拎起她丟在門外。她用盡力氣拍門，“媽媽，我錯了，放我進去吧?！鄙ぷ佣己皢×耍龐屢膊婚_門。她在門外蜷縮著過了一夜。那份驚恐從此沒有離開她。

很幸運，她沒有變成精神病，上大學、工作了，她看起來很正常。但她知道，在心里，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一個正常人了。她缺愛，沒有安全感，不相信任何人。別人對她好一點，她就覺得不安；別人對她不好，她又會特別憤怒，覺得全世界都在辜負她。

為了自愈，她試圖理解媽媽：丈夫常年出差，和婆家不和，一個不幸福的女人，內(nèi)心充滿怨恨，這份壓力只能在更弱小的孩子身上發(fā)泄。

就像康莫的母親，也是因為將女兒看成丈夫的化身，那些對丈夫的憤懣、怨恨、不滿轉(zhuǎn)嫁發(fā)泄在女兒身上。母親不斷對康莫說：“你是你爸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你基因不好，因為遺傳了你爸的基因。”她做錯一點事，都會令母親聯(lián)想起她所仇視的男人，“你看，你跟你爸一樣?！睂⑴畠簭膰饫貋硪彩沁@個目的，為了報復丈夫。女兒變得優(yōu)秀，她反而失去了攻擊丈夫的手段，而折斷女兒的翅膀，才能更深地傷害丈夫?！八尬野至恕?，以至于不惜玉石俱焚。

世間最接近無私的感情就是父母之愛了，但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夠資格成為父母，更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把自己的職責履行好。如康莫的父親，他沒有直接參與過對康莫的打罵，但他嚴重的不作為，同樣是對女兒的犯罪，也同樣是另外一種嚴重的人格缺陷?；蛘?，他才是始作俑者，他開啟了一個糟糕婚姻的模式，也讓一個女人成為了更糟糕的母親。

如果不幸生長在糟糕而混亂的家庭中，被父母用錯誤的方式養(yǎng)育，真的沒有改變的可能嗎？

1938年哈佛大學的心理學家曾對268名美國青年做過長達數(shù)年的跟蹤，目的是調(diào)查什么樣的人才能成為人生贏家。最終的數(shù)據(jù)說明，真正讓一個人獲得成功人生的秘訣是健康良好的生活習慣和親密的情感關系——與母親關系親密者，一年平均多掙8.7萬美元；與兄弟姐妹親密者，一年平均多掙5.1美元。實驗也證明，即使你在童年缺愛，未曾被父母接納過，有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你依舊有機會獲得重生。

一名化名卡米爾的實驗者曾是個自殺未遂的神經(jīng)癥患者，他35歲時因肺結核住院十四個月，得到了醫(yī)護人員無微不至的關愛。這種來自陌生人的愛挽救了他，出院后，他積極努力的生活，成為了一個盡職盡責的醫(yī)生、丈夫和父親，并贏得了廣泛的熱愛。

帶來創(chuàng)傷的是隔閡、冷漠、忽視，而能夠治愈創(chuàng)傷的，就是愛、親密和溫暖。無論是愛情、友情、親情還是來自陌生人的關心，都可以成為最好的安慰劑，并直接影響人學會接納自己，并正確地處理挫折。

敞開懷抱去愛，放下芥蒂去尋找愛，這是實現(xiàn)自我拯救的唯一辦法。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