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軍

春節(jié)快到了，返鄉(xiāng)的農(nóng)民工特別多，一輛開往北方的長途汽車上擠滿了人。車上人多，大家?guī)У臇|西多且雜，除了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外，還有面盆、塑料桶、電錘、瓦刀等各種各樣的東西，這樣一來不僅顯得擁擠，還不時磕磕絆絆地碰到別人。

這不，這一位往車?yán)飻D時，那一位坐著的乘客不樂意了：“嗨嗨嗨，看著點，你的包刮著我臉了?！?/p>

這一位挎著滿身的包裹，早就疲憊不堪了，一聽這話哪有好心情好生回話，生硬地叫道：“你看到我過來就不會往旁邊讓讓嗎？嫌擠干嗎不坐小汽車？”

那一位一聽火冒三丈，跳起來大聲吼道：“說什么呢？聽你這口氣，好像買得起小車似的。告訴你，你買票了大爺我也買票了，我憑什么讓你？你算啥玩意？”

這時司機(jī)喊了起來：“我說，快過年了大家圖個好心情，都消消氣好不好？快坐好，發(fā)車了?！?/p>

車上眾人也來勸，這兩位才壓住火，坐了下來。

因為剛下過雪，高速路封了路，長途汽車只得走省道。省道有點顛簸，開著開著，“哐”的一聲，行李架上一個包裹沒放穩(wěn)，掉了下來，正好砸著一個人的頭。

那人“嗷”的一聲蹦了起來，一邊捂著頭，嘴里“絲絲”吸著涼氣，一邊叫道：“這是誰的包？砸著人了知不知道？”

有人站起來了，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忙不迭地說：“哎喲，不好意思，包是我的，我沒放好。不礙事吧？”

巧了，這挨砸的人正是剛才被包刮著臉的人，他先前的火氣還沒消哩，一聽這話正好找著了一個出氣口，瞪眼叫道：“不礙事？要不你讓我砸一下，看你疼不疼？放東西也不長個眼睛！”

一聽最后這句老頭也不樂意了，嚷道：“我說你這人，吃槍藥了不成？我都道歉了，你還出口傷人，怎么著，要不我讓你打一頓？”

那挨砸的人索性把火全發(fā)泄出來：“想打架？你還別嚇唬人，大爺我什么都怕，就不怕打架！”

話音一落，車內(nèi)情形突變，老頭身后霍地一下站起七八個人，個個虎視眈眈地叫道：“你個大男人想欺負(fù)老人？來啊，打打看，看打不死你！”

原來，老頭不是一個人乘車，而是一群人，看樣子是一起返鄉(xiāng)的老鄉(xiāng)。

可是這邊挨砸的人卻毫不畏懼，反而哼哼冷笑起來：“有這么多人，難怪這么橫！”話音剛落他的身側(cè)也站起好幾個人，原來他也有好多老鄉(xiāng)。

雙方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吵起來，兩個陣營擼衣挽袖地吵得不可開交，唾沫星子就差噴到對方臉上了。漸漸地聲音越來越高，肝火越來越旺，像火藥桶似的一丁點火星就能炸了。誰勸也不行，司機(jī)剛勸了兩句便被兩邊的人揮舞著拳頭給嚇回去了。眼看就要動手了，就在這時車停了，原來到了一個加油站，汽車要加油。車門一開，上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彎腰佝背、一臉悲苦的老大娘。老大娘還背著一個大大的背簍，這使得她的腰更彎了。老大娘一上車就顫巍巍地說：“賣核桃，賣核桃啊！”

有個剛剛準(zhǔn)備打架的年輕人一見老大娘上車便沒好氣地說：“大娘，你湊什么熱鬧嘛，快下車！”

一聽這怒氣沖沖的話，大娘瘦小的身材更是蜷縮成了一團(tuán)，顫抖著說：“我下車，我下車。唉，這不是過年沒錢嘛，孩子全在外面打工，沒掙著錢不肯回家，我孫女過年的新衣裳還沒買哩……”

大娘嘴里嘮叨著，轉(zhuǎn)身往車門口走去，年輕人愣了一下，忙叫道：“大娘，你等一下，我買核桃，買兩斤！”

大娘一聽高興壞了，忙吃力地放下背簍，年輕人早伸手幫她放下來。大娘稱完后還抓了一大把核桃塞給年輕人，說：“娃娃，你心真好！”

這時，年輕人的一個老鄉(xiāng)開腔了：“核桃是好東西啊，過年了正好買給孩子吃。大娘，我也稱兩斤?！?/p>

然后年輕人這邊的老鄉(xiāng)一齊掏出錢來，爭相說：“我也買！我也買！”

這一鬧騰就是好幾分鐘，這時汽車已加好油，司機(jī)發(fā)話了：“大娘，該下車了，我們要發(fā)車了?！?/p>

大娘一聽忙直起腰，背起剩下的半背簍核桃剛要走，又有人開腔了：“大娘，我還沒買哩。”

要買核桃的是另一方陣營的人，他叫大娘過去，說：“給我稱三斤?！?/p>

然后像約好了似的，他的同鄉(xiāng)也爭相叫起來：“我們也要三斤，大娘，剩下的核桃我們?nèi)??！?/p>

有個大姐甚至拿出一件包裝得好好的新衣裳，強行塞進(jìn)大娘的背簍里，說：“大娘，這件衣服給您孫女穿。前兩年，我們也沒掙著錢，我女兒過年時也沒有新衣服……”

大姐說不下去了，大娘的手一直在抖，司機(jī)和其他人靜靜地看著，也不催大娘下車。

當(dāng)大娘背起空背簍走到車門口要下車的時候，她回過身來，眼里含著淚，躬身道：“你們都是好人?！?/p>

車子再次緩緩發(fā)動了，車?yán)锏娜藗円粫r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忽然有人笑了起來，說：“大娘說我們都是好人，可我們剛才還要打架哩！嗨，大娘看走眼了。”

另一陣營的人接過腔來：“可不是，多大的事嘛，就要打架……”

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有人輕笑一聲，再然后，車內(nèi)響起了歡快的大笑聲。

（發(fā)稿編輯/蘇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