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芳
“第三代詩歌”女性詩人群的影響探析
○朱國芳
女性詩人群是“第三代詩歌”重要的組成部分。它是在西方女性主義影響之下誕生的具有鮮明性別色彩和女性意識的詩人群體?!暗谌迸灾髁x詩歌與“朦朧詩”精神上的關聯(lián)體現(xiàn)在主體意識、平等意識、人道主義啟蒙等方面。就像“第三代”男性詩人在北島等詩人的啟蒙之下走向多元的個人風格一樣,女性詩人也在“朦朧詩人”男女平等的原則之下,發(fā)現(xiàn)了女性生存的真實生活境況。
不過在其性別意識的覺醒下,女性詩人們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雙重“邊緣”身份。也就是說相對于20世紀80年代的“朦朧詩人”的整體意識而言,她們的個人意識已經覺醒,相對“第三代”男性詩人而言,她們的性別意識宛然??傊?,“第三代”詩人中的女性詩人經歷了個人意識與性別意識的雙重覺醒。
在父權文化主宰的男性文化價值觀下,女性自身的歷史就是一部語焉不詳,充滿中斷、阻隔、反復的斷簡殘篇。而女性的精神成長過程,顯然也不能脫離父母家庭以及社會文化所造成的身體和靈魂的多重焦慮和不安。是安心于做“父親的女兒”“家庭中的天使”,抒發(fā)女子氣的感傷,還是在“抽象的人”面前不自覺地認同男性價值觀成為男性文學風格的翻版,抑或是直面生存真相創(chuàng)造自己的“黑夜”?這是女性詩人面對的多重困境。
這是“身份”困境。如果說存在“影響的焦慮”的話,“第三代”女性詩人與男性詩人的“弒父”情結不同,她們最直接的身份確立來自于參照文學上的“母親”。女性文學的特殊性,使得她們更為迫切地尋找自身的傳統(tǒng),并在這種傳統(tǒng)下延續(xù)自我的存在價值。
在“第三代”女性寫作者中,翟永明是一位有著女性意識的自覺的詩人。在她的寫作中,我們可以看到一條明晰自覺地尋找女性傳統(tǒng)的路徑。她視野開闊,寫出了磅礴大氣、厚重深邃的女性詩歌文本。古今中外的女性藝術家以及她們的詩歌文本一再進入她的寫作之中,如魚玄機、普拉斯、弗里達·卡洛、路易斯·布爾喬亞等等女性藝術家就像是天空中的星星散落在翟永明的詩歌文本中。這種“身份”對話,在解構與重構的雙重過程中增加了寫作的深度。也正是這種自覺的源頭意識讓翟永明保持著對“身份”敏感,這讓她一度對歷史偏愛,除了尋找文學中的“母親”,個人家庭中的母親也是她寫作中的重要因素,可以說偏愛家族史,一再書寫“母親”構成了翟永明詩歌寫作的一條顯明線索。
1984年的《女人》組詩中專門有一首“母親”寫給“母親”的詩。這首詩淋漓盡致地表達了母與女之間的深刻關系。一方面是對母親的愛,自身來自“母親”并通過“母親”領悟自身的命運。因此詩歌贊頌母女之間的命運關聯(lián),歌唱母性神圣的創(chuàng)造力量,“為那些原始的巖層種下黑色夢想的根。它們/靠我的血液生長/我目睹了世界/因此,我創(chuàng)造黑夜使人類幸免于難”。
但在長期的父權規(guī)訓之下,“母親”也往往意味著是男性的妻子,是被男性選擇的人,并在不自覺中充當了父權的代言人。因此詩作在另一方面則對母親的規(guī)訓進行了抵抗,對母親給予自己的生命來源表示了懷疑?!澳鞘鼓闶茉械墓饷ⅲ瑏淼枚嗝催b遠,多么可疑,站在生與死/之間,你的眼睛擁有黑暗而進入腳底的陰影何等沉重”。于是,在這首詩中作者反復抒發(fā)了“被遺棄”與“對抗”的情感癥結,并將“母性”的神圣與壓抑的雙重性淋漓盡致地揭示出來。
《靜安莊》里“母性生殖”主題構成了蕭紅《生死場》一般的精神氛圍。在這里生的掙扎與死的無意義閉鎖成一個古老、蒙昧、荒涼的生活世界。詩歌中出現(xiàn)了大量荒蕪廢棄的空間意象,翟永明仿佛傾向于將女性意象化為“場所”。她的詩歌中出現(xiàn)的“荒屋”與“荒村”等意象,很顯然是詩人自我主體的意向性投射,也是對“子宮”的隱喻。對于這一蠻荒之地,詩歌主人公借著“到來—離去”的詩歌敘事完成了自我精神的獨立。
在《女人》《靜安莊》這類大型組詩里,翟永明的豐富性在獨白的語言里綻放出來。因為需要將矛盾與舒展、光明與黑暗、溫柔與殘暴、堅信與毀滅糾結一體的女性生存經驗統(tǒng)統(tǒng)在詩歌里表達出來,強大的語言駕馭能力是必不可少的。看似隨著洶涌的情緒脫口而出的獨白詩句,其中卻充滿了意象的騰挪、隱喻的深刻、象征的晦澀、潛意識里的瘋狂與怯懦、不可思議的中斷與突然的沉默,翟永明的語言架構堅實有力。
到《十四首素歌——獻給母親的組詩》里,翟永明的詩歌變得感性豐滿且清晰,閃耀著智性的光輝。她舉重若輕地處理了女性的個人家族史。這是完成文化、歷史宏大敘事之后的一次貼近地面的飛行,是剔除了神話、巫術之后的更加個人化、平民化的個人家族敘事。翟永明經過瀝膽析心的“獨白”階段,終于抵達了安全的開闊地帶,明凈的激情中處處透漏出敏感睿智。
審視母親的女性視角直接開啟了年輕的“70后”女詩人,比如尹麗川對母親角色的虛妄進行了消解,進一步從日常生活的微妙之處入手拆解了無私奉獻的母性神話。為他人活著的母親在衰老之后,陷入無用、卑微的可憐境地,這是對身為母親的女人喪失自我的警示。
尋找母親的傳統(tǒng),說到底是為了建構自我、尋找自我。當女詩人尋找自我傳統(tǒng)的時候,“母性”的傳統(tǒng)又給予了她們對自身處境的“徹悟”。當詩歌由母女關系轉到書寫兩性關系時,女性被貶抑和遮蔽的疼痛布滿了女性寫作。
在傳統(tǒng)二元思維的框架結構內,男與女是典型的二元,身為女性意味著是男性的參照物。而傳統(tǒng)的二元對立結構中,女性并不具有對等的平等性,往往是男性的反面。首先,在傳統(tǒng)意義上成為女性意味著成為男人欲望的對象,她被賦予弱小、乖巧、溫柔體貼等等所謂的女性氣質。如果說成為女性意味著在文化中處于弱小的地位這恐怕沒有多少異議。這種二元秩序導致“厭女癥”。上野千鶴子在《厭女》一書中指出“在性別二元制的性別秩序里,深植于核心位置的,便是厭女癥。在這個秩序之下,無論男人女人,無人能逃離厭女癥的籠罩……在男人身上表現(xiàn)為‘女性蔑視’,在女人身上表現(xiàn)為‘自我厭惡’”①。因此,女性的成長經驗可以說是由一系列的否定性經驗構成的,而最能說明這些否定性體驗的莫若身體經驗。
翟永明在《女人》組詩痛苦地道出了真相,“我,一個狂想,充滿深淵的魅力/偶然被你誕生。泥土和天空/二者合一,你把我叫作女人/并強化了我的身體”。在男女性別的二元制性別秩序里,顯然男性是占有話語權的主動者,所謂女性氣質被看成是男性的對立面并被男性話語所建構和強化。于是,成為一個女人就意味著符合父權話語的要求,并喪失掉女性自己的自我主體,“我是最溫柔最懂事的女人/看穿一切卻愿分擔一切/渴望一個冬天,一個巨大的黑夜/以心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態(tài)就是一種慘敗”。
與翟永明痛苦的揭示過程不同,伊蕾采用了另一種策略,那就是對被貶抑而不可宣泄的女性欲望的直接表達,在《獨身女人臥室》肆無忌憚地大聲喊出女性自身赤裸裸的身體欲望。
提到女性的身體寫作,不能不提到“非非”女詩人小安,她有《為什么會美妙》這樣清新透明的作品,“一起做愛能有多少年/你突然靠得如此之近/我看見了所有的一切/言辭和手勢/多么美妙/請你說說/為什么會美妙”,溫柔美好至極。
可見,在“第三代”女詩人的身體寫作經驗中,存在著翟永明、伊蕾、小安三種不同的寫作傾向。身體寫作直面女性的生存經驗和真實的生命狀態(tài),在當時起到了令人震驚的藝術效果。但是隨著社會經濟的轉型,女性身體話語由于消費主義的增長漸漸失去了先鋒力量,女性身體寫作也呈現(xiàn)出迎合與挑戰(zhàn)的兩難局面。
“第三代”女性身體寫作的策略在“70后”女詩人那里變得更加復雜化。身體經驗變成了一種拆解:既挑戰(zhàn)讀者的閱讀心理又嘲諷“崇高”、一本正經事物的策略。比如尹麗川《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喔再深一點再淺一點再輕一點再重一點/這不是做愛這是按摩、寫詩、洗頭或洗腳/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呢嗯再舒服一些嘛/再溫柔一點再潑辣一點再知識分子一點再民間一點/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尹麗川書寫的身體經驗不再是解放話語下的自由主體性概念,而是一地雞毛的凡俗生活的表征。她的這首詩寫得聰明機智又調侃,超出了性別視角下的性別二元論機制。也就是說,身體經驗在尹麗川這里不再是沉重悲切的容器,而是凡俗的日常體驗。
但尹麗川也從另一個層面寫出了身體經驗的悲涼,具有某種存在論的味道。比如《情人》,“這時候,你過來/摸我、抱我、咬我的乳房/吃我、打我的耳光/都沒用了/這時候,我們再怎樣/都是在模仿,從前的我們/屋里很熱,你都出汗了/我們很用勁兒。比從前更用勁兒。/除了老,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這么快/我們就成了這個樣子”。這樣的身體經驗哪有什么快樂可言,不禁讓人想與小安的《為什么會美妙》那樣詩歌相比較。與小安相比,尹麗川是冷酷與狠毒的,將性愛日常性、機械性的一面毫無保留地描寫出來,拆解了男性給予、女性包容承受的性愛快感之類的神話。
“第三代”女性詩人有較強的理論自覺,西方女權主義思想和女性作家的呼吁,在這些女詩人內心得到了回應。翟永明、陸憶敏、伊蕾、虹影、海男、張真……“第三代”女性詩人是具有先鋒色彩的女性,她們真誠地探索了身為女性的處境、使命和價值。她們中的翟永明大概是女性意識較為自覺且系統(tǒng)的一位。特別是在寫作組詩《女人》之時,她提出了“黑夜意識”來表征女性意識,并成為籠罩1986到1988年間女性詩歌高峰時期的詩歌話語。翟永明的“黑夜意識”到底指哪些內容呢?《在黑夜的意識》《女性詩歌與詩歌中的女性意識》和《再談‘黑夜意識’和‘女性詩歌’》這三篇文章中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
(一)無法命名的女性現(xiàn)實。翟永明作為女性思想、信念和情感的承擔者,“黑夜意識”來自社會現(xiàn)實處境中女性的痛楚經驗,她個人內心不斷糾結掙扎的體驗以及形而上的追問與抗爭。所以,“黑夜意識”首先是指孕育了白晝又被白晝遮蔽、無法命名的女性現(xiàn)實,是女性具有毀滅感、深淵感的命運。在父權的二元兩性機制中,女性成為男性的陰影,就像魯迅所言的“白晝將會使我消失,而黑夜又會將我吞沒于無地”的境地。女性藝術家的性別認同與藝術認同一直是導致她們身心分裂的原因。因此,“黑夜”包含了女性在歷史上的“空白之頁”,在兩新秩序中的被支配命運。
在男性詩人浪漫化女性的心理需要下,女性在“第三代”詩人的作品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柏樺與楊黎的敘述中,因為美少女帥青促成的萬夏、胡冬和廖希在西南師大的偶然會面,使“第三代人”和“第三代詩歌”浮出水面。美酒與美女大致可以稱得上是“第三代”詩人的繆斯。但女性詩人在男性詩人中的地位真相是怎樣的呢?對于很多女性藝術家來說,藝術只是她的生活或者僅僅是愛情的副產品。翟永明在《‘非非女詩人’秘事》中指出小安、劉濤被“非非”男詩人的強大的男性話語場遮蔽的事實,小安曾說過要寫評論女詩人的詩評。她說“我們女詩人自己來寫詩評,男詩人從來就沒有真正理解過女詩人的作品,我來寫,我一定會寫得很好”②。因此,盡管“第三代詩歌”創(chuàng)作中涌現(xiàn)出了眾多女性詩人,但與男性詩人相比仍然處于邊緣化地位。女性詩人在20世紀80年代無法與想盡辦法占有話語權的男性詩人相提并論,遲至20世紀90年代她們的創(chuàng)作才正式進入批評家的視野。
將翟永明在男性詩人眼中的形象作一番梳理也許是非常有意思的。翟永明是美麗的,是很多男性詩人口中的翟姐。韓東與翟永明相識于《詩刊》舉辦的第六屆“青春詩會”,韓東這樣介紹翟永明,“翟永明的風采令我嘆為觀止,我不免跟前跟后。為了和我保持距離,翟姐說我是個小孩,并自稱姑姑”③。馬松則更為巧妙地說:“偉大的翟姐,女詩人里面我沒有見過比她更美的,只有在她身上,你才知道時間再無情也干不過詩?!雹茉跅罾柩劾铮杂烂魇悄軡M足他心理上的姐姐情結的人,她給他一種內心深處帶來“很大的人”的感受。這大概是翟永明被男性詩人信賴的一面。
而在翟永明對自己的敘述中我們更多的看到的是一位敏感、羞澀、甚至有些木訥,悲觀、堅強但又一心想要成為自己,不惜脫離各種安全的束縛,堅持“好詩主義”的女性藝術家。因此,翟永明的遭際與敏感獨立的身份意識都將使她成為一位不可替代的詩人,不是靠理論靠學識,而是靠自身的生命體驗說出真相,翟永明誠實勇敢且寬闊。
女性詩人幾乎沒有像男性詩人那樣的詩歌團體,她們要么跟隨有親密關系的男性詩人加入某個詩歌派別,要么就是自己一個人單打獨斗。所謂“女性詩人群體”也是一個文學批評或者文學史的概念?;蛉绲杂烂魉?,女詩人算是一派的原因,是“因為天性中的恬淡、隨意,及對詩歌本身的熱愛和虔誠,使女性不會真正為詩歌之外的東西而爭斗吵鬧”⑤。女性氣質和女性意識使得她們在寫作中獲得相互理解和認同。但這些女詩人并不是擁有堅實組織基礎的有宣言、有團隊的流派,只是松散地匯聚在性別意識覺醒這個關鍵詞之下的一群女性詩人而已。
(二)創(chuàng)造和孕育的黑夜。但“黑夜”也具有包容和孕育的品質,這正是神話和傳說中的“母性”精神。翟永明的“黑夜意識”也包含了這種精神層面,她將之稱為“女性氣質”。這種女性氣質包容對立沖突,豐富且成熟。它蘊含著勇敢地直面自身毀滅性的命運,摧毀自我身體內的怯懦,最終自我支撐,自我成就的強大力量。
翟永明無疑具有偉大的“黑夜”精神。正是靠創(chuàng)作黑夜的自覺,翟永明寫出了一批源頭性的光芒四射的詩作。她才高氣盛的詩歌氣勢、張力、動感帶著白熱狀態(tài)和漩渦的沖擊力,一如音樂中的斯特拉文斯基掃蕩一切?;蛘哒f詩歌是翟永明的安全之筏逐漸帶著她沖過生活的滔天巨浪和日常的各種震蕩??梢哉f,翟永明“創(chuàng)造”了黑夜,投入“黑夜”,在語言的秘密煉金術中寫下沖突、震動、質問與和解。
其實“黑夜意識”并不僅僅是作為女性詩人的翟永明才有的意識,詩人海子也在詩歌和札記里寫下了“黑夜”,海子也是一個具有“黑夜意識”的人。“黑夜”意味著創(chuàng)造的時間,海子在《傳說》中寫道:“月亮還需要在夜里積累/月亮還需要在東方積累”。并在《傳說》的原序言《民間主題》中將“黑夜”看成積極的創(chuàng)造力量,創(chuàng)造的時間。黑夜意味著民間主題靈性的復活,他寫道:“這風也許是從夜里來的,就像血液是從夜里來的一樣。這是一個胚胎中秘密的過程?!雹蘧拖窈W右粯樱昂谝挂庾R”在翟永明那里也意味著創(chuàng)造的時間,是生與死的勾連轉化之時,女性需要直面自己的“黑夜”的生存時間、生命直覺,用合適的語言和形式將之塑造成均衡的秩序,以抵達寧靜的光明時刻。
陸憶敏的女性意識相當鮮明,她曾推崇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芙所提出的建立女性文學傳統(tǒng)與女性文學標準的主張?!昂谝挂庾R”在陸憶敏那里大概可以用“我們不時地倒向塵埃或奔來奔去/夾著詞典,翻到死亡這一頁”這樣的詩句來表述?!暗瓜驂m埃或奔來奔去”的無名、徒勞,毀滅不就是女性的“黑夜”嗎?因此,陸憶敏在連續(xù)追問“誰曾是我”“誰?曾是我”之后,斷然宣布,“你認認那群人/誰曾經是我/我站在你跟前/已洗手不干”。詩風干脆、利落、迅捷、輕盈。陸憶敏在女性詩歌上的風格與翟永明有著截然不同的特點,一上來她就是節(jié)制、內向與精煉的,是女性詩人的另一種風格。
陸憶敏大概是那種邊界意識很強的詩人,如果說翟永明在左突右撞中重建秩序,陸憶敏從一開始就有清晰的秩序感。這大概就是崔衛(wèi)平所說的,“擁有許多小小的規(guī)則,并盡量遵守它們,不去存心觸碰它們”⑦。因此,同樣是面對“生與死”的界限的“黑夜”,“死亡”在陸憶敏那里缺少翟永明的“神話”色彩與形而上尺度,更多的是一種機敏和直接。比如《可以死去就死去》《溫柔地死在本城》《死亡是一種球形糖果》三首寫“死亡”的詩作,語言輕快利落,平淡從容,并有一種突然轉入的決絕與沉著。比如宣稱“可以死去就死去,一如/可以成功就成功”(《可以死去就死去》)、“死亡肯定是一種食品/球形糖果圓滿而幸?!保ā端劳鍪且环N球形糖果》),陸憶敏這位都市之女,簡直就像布爾加科夫的瑪格麗特,盡管“氣息纖細文弱”但有著絕不怯懦的天性。
在詩歌不斷邊緣化,女性詩歌更加邊緣化的時代,回望“第三代詩歌”的女性主義詩人群體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她們不是隱藏在新世紀背后日漸消逝的霧中的風景而是生生不息的力量。她們的聲音會通過尹麗川、宇向、安琪、淺予等后來的女詩人的作品向我們說話,讓人堅信由她們形成的女性詩歌將成為一個傳統(tǒng),她們的詩歌是后來的人們可以超越卻不能不面對的山嶺。
(作者單位:山東青年政治學院設計藝術學院)
①[日]上野千鶴子《厭女:日本的女性嫌惡》[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2015年版,第1頁。
②⑤翟永明《白夜往事·非非女詩人秘事》[A],柏樺《與神語》[M],北京:中華工商聯(lián)合出版社,2014年版,第168頁,第169頁。
③韓東《他們或“他們”》[A],柏樺《與神語》[M],北京:中華工商聯(lián)合出版社,2014年版,第29頁。
④馬松《燦爛》[A],柏樺《與神語》[M],北京:中華工商聯(lián)合出版社,2014年版,第173頁。
⑥海子《海子詩全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022頁。
⑦崔衛(wèi)平《生活在真實中》[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3年版,第78頁。
山東青年政治學院博士科研啟動基金資助;山東省人文社會科學課題項目“‘第三代詩歌’現(xiàn)代性訴求的反思”(14-zc-wh-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