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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園

2017-09-30 19:23宋詞
江河文學(xué) 2017年5期
關(guān)鍵詞:大順西子平生

宋詞

秋天的果園成熟了。那些早熟的過熟的石榴和蜜梨也在秋風(fēng)的撫摸下溢出了黃燦燦的像蜂蜜一樣香甜的果汁。

每天晨曦初露時,李麥子總會帶上兩歲的兒子念西,來到自家的果園里,像當(dāng)年守候她的丈夫西子歸來時一樣等候石榴蜜梨?zhèn)冊谇锾斓牡谝豢|晨曦中次第開裂。這種虔誠而又焦灼的守候常常讓李麥子回想起她和西子甜蜜的愛情。

那時,這塊名叫“十里桃花”的果園還是一洼淡綠淡綠的碩大的田畦,婆婆和小姑子偶爾也來開挖出其中的幾分之幾,然后種上一季青菜和紅蘿卜。后來,西子到山歌壩挖煤,男人不在家,小姑子水秀整天在外,農(nóng)忙時活計漸漸多起來,婆婆一個人根本無力顧及這塊菜園子。所以每當(dāng)田畦撂荒的時候,在灑漁河村巡邏隊長二混子家的豬和狗的帶領(lǐng)下,村子里沒人管的那些豬啊狗啊雞啊,就常常肆無忌憚地光臨這里,往往是一天到晚地來回游弋,吃飽喝足后就賴著不走,讓李麥子的婆婆大費(fèi)腦筋。

李麥子嫁過來后,看著園子被豬狗糟蹋得讓人心疼,就和西子去了一趟縣城,買了一些油桃苗、石榴苗、蜜梨苗,把菜園子周邊的十多畝荒地開墾出來,建成了果園。那果園建起來后,每到春天,花團(tuán)錦簇,蜂嬉蝶舞,竟然成了河谷里的一抹風(fēng)景。一年里,尤其是秋天,水果次第成熟,果香十里,人們就讓李麥子夫妻為果園取個名字。后來,讀過高中的李麥子把果園叫做“十里桃花”。

人們問她,為啥給果園取了這么個浪漫的名字。李麥子笑笑,說:“因為這塊園子里寄存著我和西子浪漫的愛情?!?/p>

灑漁河村子里的人都夸李麥子不僅人長得俏,而且心靈手巧,和西子是天生的一對。李麥子聽了,臉紅得像天邊的火燒云,心里卻像吃了蜜糖一樣甜蜜和滋潤。

李麥子的“十里桃花”離家有一里路遠(yuǎn),這十八畝二分地的果園幾乎占據(jù)了他們一家絕大部分莊稼地。李麥子過門的時候,他們家只有一間像樣的廂房,不但人住,還要用來做廚房。有時候還會有夜游的豬半夜闖進(jìn)他們的屋子,哼哼唧唧尋找住處。

李麥子的公公死得早,過門后,小姑子水秀便出嫁了,家中才顯得寬敞一些。李麥子婚后的第一個秋天,西子去了山歌壩的小煤礦當(dāng)挖煤工人,說要掙錢修房子,沒想到西子才去了半年,小煤礦就出事了。當(dāng)果園里剛剛種下的石榴泛出新芽的時候,李麥子聽到了西子出事的消息,幾天后,她成了村子里最年輕的寡婦。

西子死后,李麥子的世界也坍塌了。按照村子里的習(xí)俗,李麥子要為西子潔身守孝三年。這之間雖然有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男人蒼蠅一樣趨之若鶩,但李麥子沒有心動過,男人雖然走了很久了,但是她還不習(xí)慣沒有西子的日子。隨著兒子念西的出生,李麥子仿佛重新找到了西子的影子。

過了差不多三年,念西一天天長大,李麥子的果園也慢慢繁茂起來。

西子走后的第四年的秋天,果園已經(jīng)漸漸成熟,李麥子和婆婆商量后,決定一個人從家中搬到果園里居住。對她們一家三口來說,這片果園寄托著她們所有的希望和夢想,看秋護(hù)秋是必不可少的。婆婆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你把念西帶去吧,他四歲了,可以和你做個伴。”

十月下浣,李麥子的母親來了。

母親領(lǐng)著一個陌生的外鄉(xiāng)人走進(jìn)果園那一瞬間,李麥子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那個陌生的男人長得瘦小,腳桿子還一瘸一拐的,走起路來整個身子一甩一甩。母親說,男人會一門絕頂?shù)暮皿睢?/p>

“這是老張哥,原來在灑漁河邊倒插門,去年媳婦死了,也是一個人過,存款可不少喲。”母親將嘴湊近李麥子的耳邊小聲嘀咕道。李麥子看出了母親的心思,她偷窺了男人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一只眼睛是走光的。

母親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才說老張哥的腿是年輕時走鄉(xiāng)串戶被狗咬壞的,眼睛是幾年前被篾片劃傷的,雖然有些奇丑,但還是看得見。母親特別強(qiáng)調(diào)說,即便這樣,老張哥仍然是灑漁河附近一流的篾匠。

母親的態(tài)度讓李麥子的內(nèi)心涌起了無盡的酸楚。她知道母親是為她好,不想讓她一個人過?!拔髯幼吡怂哪炅?,你扶老攜幼的,不容易,假若西子地下有知,也會同意的?!蹦赣H一遍遍重復(fù)著,她蒼老的話語充滿了苦澀,在秋風(fēng)里鉆進(jìn)李麥子的耳朵,刺得她的耳膜陣陣生疼。但是一想起死去的西子和眼前這個瘸腿瞎眼的男人,李麥子的心就破碎了。

李麥子為母親和老張哥張羅早飯時,老張哥討好地說,要為李麥子打一張篾桌?!岸际桥诵『ⅲ釀悠饋砣菀??!崩铥溩硬缓镁芙^,老張哥就在附近砍了幾根竹子,刷刷幾下就忙開了。

老張哥的手藝真沒說的,不到兩個小時,一張精美的篾桌就完工了。他瞇著一只眼,翻來覆去地打量自己的杰作,還不時偷偷瞄李麥子幾眼。

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吃過午飯后,母親帶著老張哥走了。母親走后,李麥子在石榴樹下大哭了一場。她在心里一遍遍呼喊著西子的名字,埋怨他丟下了自己和念西。

秋分后,天氣漸漸轉(zhuǎn)涼。秋螞蚱、叫天子也抵擋不住秋的誘惑,一個接著一個飛離田野,配偶成雙。果園在秋陽的照耀下也一天比一天紅潤起來。早上起來,村子里到處彌漫著果子成熟的甘甜清香的味道。那些蝴蝶啊蜜蜂啊也就嗅著果香飛來了。果園變得熱鬧起來。

有一天,村長大順子來了。大順子第一次光臨,讓李麥子有些措手不及。大順子光臨時,她正踮著腳從石榴樹上摘果子,突然一股撲鼻的酒氣夾雜著韭菜味、大蒜味、煙草味和久違的男人的汗臊味隨風(fēng)灌入她的鼻腔。她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大順子已經(jīng)在她豐滿的臀上掐了一把。大順子的那一把,掐得李麥子香汗淋漓、膽顫心驚。

她想發(fā)怒,一看大順子醉意朦朧,也就不再說什么。李麥子在灑漁河娘家的時候就聽說過大順子的不少風(fēng)流韻事,而且知道他的韻事還在一天比一天多。

她說:“村長你嚇我一跳了?!?/p>

“天涼了,我來看看你過得怎么樣了。這果園掛果了,我還沒好好看過,我要不來,這村長可就失職了?!贝箜樧訃娭茪猓荒樇樾Φ卣f,“還有,我要告訴你,村里幫西子爭取了幾年的撫恤補(bǔ)償金快到了,你啥時候能領(lǐng)取,還不是我一句話?!崩铥溩勇牫龃箜樧釉捓镉性挕ndprint

李麥子又能說什么呢,大順子的話說得滿口在理。誰讓她是寡婦,他是村長呢。雖然剛才大順子那一把將她對村長的恭敬瞬間擊得粉碎,但她還是向村長擠出一絲勉強(qiáng)的笑意。

“那就謝謝村長了。”李麥子走進(jìn)果園里的小屋,正準(zhǔn)備給大順子沖一杯清茶。鬼魅一樣的大順子的身影也尾隨著她飄進(jìn)了小屋。在她端起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時,大順子在她身后將她一把抱住了。

“李麥子李麥子李麥子?!贝箜樧映阅桃话惆杨^埋進(jìn)李麥子的胸前,吧唧吧唧咂開了。他的一雙大手也不安分起來,開始迫不及待地向李麥子的肚臍游去。

大順子的侵犯讓李麥子再一次感到措手不及,她有些猶豫,是否接受大順子這雙大手的撫摸和開墾。的確,四年來,她的內(nèi)心太干涸了,像果園里的那些果實,離開了陽光雨露的滋潤就會燥裂、干癟。對她來說,她就像那些果子一樣,太需要一場及時雨了。但她是李麥子,是西子的媳婦,是這片果園的女主人。她想,她還是不該接納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驟雨,那樣會讓所有的果實凋零,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李麥子的猶豫加速了大順子的進(jìn)攻,他的手已經(jīng)解開了李麥子的褲腰帶。就在他滿心竊喜、雄心勃勃準(zhǔn)備摩拳擦掌大干一場的時候,李麥子手中那杯滾燙的茶水潑在了他的身上。大順子像中了魔法一樣放開了李麥子,“嗷嗷”叫著,跳著,狼一樣哀嚎著逃離了果園。李麥子回過神來,想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鼻尖和眼角又浮起了濃濃的酸楚。她想,大順子這樣對待她,難道就是因為她是寡婦嗎?

李麥子的心一陣狂跳,甚至沒有想太多,更沒有想到這樣做會帶來什么讓她意想不到的后果。

關(guān)于李麥子和大順子的風(fēng)流故事,最先是從大順子本人口中說出來的。

那天正午,酒醒后的大順子去了一趟二混子的家。二混子是西灑漁河村最潦倒、最浪蕩的男人,他十九歲那年因為偷牛蹲了三年監(jiān)獄,那一年他唯一活著的親人老娘也已經(jīng)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二混子從監(jiān)獄里刑釋回家時,他媽已經(jīng)死了一年多。據(jù)說,二混子他媽死在家中多日,村里人才知道。后來鎮(zhèn)里通知大順子組織村民把二混子他媽的喪事辦了。大順子還為這場喪事支墊了五百元錢,也算是為二混子家做了一點好事。

二混子回家時領(lǐng)回來一個低眉大嘴,長著一雙風(fēng)騷眼的外鄉(xiāng)女人。二混子毫不掩飾,逢人就說這女人是夷方麻栗壩的洋妞。雖然女人長得不咋好看,但是洋妞這個字眼還是讓他們著實興奮了好一陣子。這女人不但會說中國話,而且說得挺好,有事沒事總會和男人們搭訕。她的臉上涂抹著厚厚的脂粉,一扭一甩地從他們面前路過時,她的身上會飄來一種怪異的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香味。更讓男人們著迷的是,女人還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藝,每天二混子都會用腳踏車將風(fēng)騷眼女人做的豆腐運(yùn)到灑漁河兩岸的村莊。一來二去,女人的豆腐在灑漁河附近出了名,很搶手。

二混子和風(fēng)騷眼女人也沒舉辦婚禮,兩個人不明不白地就住在了一起。那個女人一住就是十年,和二混子形成了事實婚姻。西灑漁河的人不知道這個長著風(fēng)騷眼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反正人們都叫她“二混子媳婦”。她也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仿佛這一切本來就順理成章。

后來,這個風(fēng)騷眼女人不知怎么地就和大順子好上了,好得熱火朝天,毫無顧忌。奇怪的是,二混子知道風(fēng)騷眼媳婦和大順子的那點破事后,不但不惱,竟然也和大順子扯上了干親家的曖昧關(guān)系。后來甚至被大順子任命為灑漁河村的巡邏隊長。大家都覺得其中有蹊蹺,又都見怪不怪。

大順子走進(jìn)二混子家時,二混子和他的風(fēng)騷眼媳婦正光著膀子在涼席上納涼。照理說,這該是一場演出的前奏,但大順子的到來讓二混子一下子沒有了底氣。他橫豎覺得心里頭不是滋味。但是又敢怒不敢言,只能裝聾作啞,打掉牙齒往肚里咽。

而后,大順子就向二混子講起了他胡編亂造的關(guān)于他和小寡婦李麥子的故事。講到忘情處,大順子還不停地咂舌,不停地暢飲在虛無的回憶中。故事編造得很精彩,以致二混子和他的女人有些懷疑其真實性。但大順子太神通廣大了,又由不得他們不信。

再后來,大順子的嘴皮開始發(fā)澀,全身酸痛,他想他該活動活動筋骨了,就向風(fēng)騷眼女人使了個眼色。風(fēng)騷眼女人這時開口說,二混子該去東灑漁河賣豆腐了。二混子有些不情愿,但馬上就挑上豆腐離開了家。

抱著風(fēng)騷眼女人的時候,大順子愜意地想:要是懷中這個婆娘是那個漂亮的小寡婦李麥子該多好。那樣他就可以把她摟上幾天幾夜,把她揉成一團(tuán)軟嫩軟嫩的棉花糖。可一切都不過是空想罷了。大順子想,要把那個討人喜歡的寡婦搞到手,他還得煞費(fèi)一番苦心,至少還要給她幾雙小鞋穿穿,讓她明白,不和他大順子好,就別想過太平安生的日子,更別想在這灑漁河討活!

接下來二混子和他的風(fēng)騷眼女人迅速把那個發(fā)生在秋天的果園里的故事繪聲繪色地向灑漁河的人傳達(dá)了一遍。他們用身臨其境的口吻敘說著故事的起因、高潮迭起的過程和完美的結(jié)局,他們說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但是就沒有說上“純屬虛構(gòu)”四個字。人們起初半信半疑,想反駁二混子夫婦的謠言,替李麥子辯解。但一想到村長的能耐,他們又無話可說了。慢慢的這個充滿了陰謀的故事開始沸沸揚(yáng)揚(yáng)。有人驚羨村長的艷福,有人不屑一顧,更多的人則是深深地為灑漁河漂亮善良的小寡婦感到惋惜,他們說:“哎……好好的一朵花……”

立秋后,陽光從灼熱慢慢變得明媚溫暖?!笆锾一ā惫麍@里的石榴熟里透紅,開裂的表皮一如女人小巧的紅唇,像淺淺的笑靨,記錄著李麥子曾經(jīng)甜蜜的愛情。灑漁河上,在河底蟄游了一個酷暑的魚兒蝦兒也從惺忪中清醒過來,漂流在寬闊的水面上,恣肆地吮吸著流浪的風(fēng)和秋天的氧。秋風(fēng)過處,村子里里外外開始彌漫一股秋香。玉米的穗頭也一天天枯萎,玉米粒子新鮮的香味彌漫在成熟的田野上。就連那些瘦削的只孕育出四成飽色的豆角,也在日漸干癟下去。

人們開始慌亂在秋收中,李麥子也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沉不住氣起來,忙著看秋護(hù)秋收秋。好在她家的莊稼地大多做了果園,她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如何將成熟的石榴和蜜梨盡早賣出去,不至于爛園。endprint

這是果園掛果的頭一年,從灑漁河兩岸幾乎沒有人像她一樣大面積種植果樹的情形看,今年的水果一定很好賣,甚至可以賣個好價錢。她還想到了到縣城跑一趟,看看是不是有販賣水果的商販到村子里來批銷她的那些正在成熟的果子。

李麥子回了一趟家,把想到縣城看看的想法告訴了婆婆。婆婆抱著念西,半天都沒有回答她的話。李麥子看到婆婆時不時狠狠地瞅她兩眼。她想婆婆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李麥子離開家的時候親了一下念西,便一頭扎進(jìn)了爽朗的秋風(fēng)里。這時,一言不發(fā)的婆婆急急忙忙地追趕著出來,喊道:“麥子,你去聽聽村子里都傳出什么話了。你是不是真的和大順子好上了?”

婆婆的話像一聲霹靂,把李麥子的心震得粉碎,震得蒼老起來。

“怎么會呢?那都是人們訛傳的謠言。雖然說西子走了,但是我心里還有他?!闭f到西子,李麥子的眼淚奪眶而出。

婆婆似乎絲毫聽不進(jìn)李麥子的話。她從鼻腔里“哼”了一聲,說:“一兩個人說,我不信。那么多人都在議論,你說,讓我相信誰?”

李麥子想解釋,也想爭辯。但是還不等她開口,婆婆已經(jīng)拂袖離去。

田野里漸漸空蕩起來,秋收的高潮已經(jīng)過去,那些無處藏身的蛙就連在白天也鼓噪得讓人心煩。秋天的太陽還是像極了三伏天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射著大地。果園里成熟的果子已經(jīng)開始弱不禁風(fēng),秋風(fēng)拂過,偶爾有一兩個滴里搭拉地掉下來。有村里人和孩子從果園旁路過,李麥子總會善意地招呼他們來摘幾個果子嘗嘗。那些人似乎很想試一口,有的孩子甚至看到紅里透亮的果子就會垂涎欲滴,但是他們都回報李麥子一個微笑,抽身走了。李麥子實在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致使讓他們白白吃一個果子都不肯。想起往年零星地掛了幾個,竟然全部被村里的孩子摘了吃,而現(xiàn)在一個果子也賣不出去,李麥子沉不住氣了。

李麥子到村里走了一回,想碰碰運(yùn)氣,或許能招徠一兩個外鄉(xiāng)人和村里人到她的果園買果子。走在晚秋的灑漁河村,李麥子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有差不多一年沒有好好地在村子里走家串戶了。西子死后,李麥子的大部分日子是在家中和果園里度過的。她開始怕見熟人,更不想與生人見面。尤其是那次大順子光顧她的果園后,李麥子更不愿到村子里溜達(dá)了。因為村委會就在村口,村里只有兩條岔口,一條通往灑漁河直到縣城,一條經(jīng)過村委會直達(dá)灑漁河畔的村莊。

走過村委會的大門時,李麥子偷偷脧了一眼,還好,大門上掛著一把大鎖,大順子一定又到村子里指導(dǎo)工作去了。

在村子的另一頭,她遇上了西子的一個本家親戚金嫂。這個會說話的女人熱心腸地問起了念西的近況。她不好意思地說:“住在一個村里頭,可我連到你家坐坐的功夫都沒有,那些害瘟病的豬雞,害得我半夜三更都睡不踏實。”她還說,“該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你看我也是年紀(jì)輕輕就守寡,也沒有人為我立貞節(jié)牌坊不是?沒有男人的日子,怪怪的,難捱哪?!苯鹕┱f話時,嘴角一撇一撇地。

李麥子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只好不好意思地說:“念西小,我怕他受委屈?!苯鹕┺揶淼匦πΓ謱铥溩诱f了一遍只有女人間才說得出口的話,說得李麥子大腦發(fā)脹,滿臉通紅。

告別時,李麥子說起了果園的事。金嫂奇怪地說:“大順子不是說他已經(jīng)跟你買了那些果子嗎?說是不準(zhǔn)別人再去買哩?!苯鹕┑脑捖牭美铥溩右活^霧水。

往回走時,李麥子在村委會門口撞上了大順子。她想躲開,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就直著腰身,蹀蹀地從大順子色迷迷的眼皮底下走過去。

這時,大順子發(fā)話了:“喲,才幾天不見,麥子又有了精氣神了。你看這小臉兒白里透紅,屁股丫子也肉繃肉繃的。”

李麥子聽著憋氣,就往大順子臉上啐了一口,慍怒地說:“你可別想打我的主意,告訴你,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上頭可是有法律呢?!闭f到法律,李麥子感覺有了底氣。

“呸呸……別跟老子來這套?!贝箜樧有昂踔劬Γ幍匦χ涯樛铥溩痈皽?,“你就依了我這一回吧,行不,就一回,你看你倔個啥?守活寡的滋味可不好受?!贝箜樧诱f得唾沫橫飛。李麥子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

晚上,李麥子特意回了一趟家。她想把念西重新帶回果園,好和自己做個伴。

婆婆和念西已經(jīng)早早睡下了,到婆婆屋里抱念西的時候,婆婆問她:“大順子和你的那點破事,到底有沒有?”

婆婆的話讓李麥子生氣得不行,她生硬地說:“別人那么看我,用尖酸刻薄的話玷污我,連你也信不過我嗎?”婆婆一時啞口無言。

長時間的沉默后,婆婆唉聲嘆氣地說:“人家滿村子地說你。你倒好,落個耳根清凈。只是我心里堵得慌。西子不在了,你一個人支撐這個家是不容易,但天底下的人都相信,你又叫我怎么不相信呢?”婆婆的話顯得無可奈何。少頃的沉默后,婆婆又說,“我琢磨來琢磨去,不如你和根樁湊合著過了吧。說到底總是一家人,西子泉下有知也不會有意見的?!?/p>

根樁是西子表舅家的兒子,長西子好幾歲,到現(xiàn)在還是光棍一條。李麥子在嫁過來那天見過根樁一面。她隱約記得那是一張年紀(jì)不小卻長著青春痘的馬臉,還有一雙斗雞眼,賊溜溜地。李麥子想,虧婆婆想得出這出二婚配。婆婆的意思是好水不流外人田,好肉不落外人嘴。

隨著秋天的日子一天天消逝,爽朗朗的清風(fēng)也不知不覺把果園的清香攜帶到風(fēng)吹去的遠(yuǎn)方。灑漁河沿岸的人們在秋風(fēng)中也嗅到了空氣中隨風(fēng)彌漫的果香味。他們也想到李麥子的果園里買上幾斤果子好好飽餐一番,但是西灑漁河村的村長大順子已經(jīng)早早放出狠話:“誰到小寡婦李麥子的果園,誰就別指望過安生日子。”大順子的話如同圣旨,全村上下無人敢違背他的命令。他們知道大順子早年喪妻,兒子張結(jié)彩在鎮(zhèn)上任職,外甥在縣里的一個部門上班,據(jù)說勢力很大。和村長過招得惹上一身騷,更不會有好下場。沒有人愿意為了李麥子和這個一身霸氣的村長較勁。

平生的三輪車“突突突”開進(jìn)西灑漁河時,引來了一村人的目光。那是一個秋香彌漫、秋水茫茫的下午。人們正在村子里的巷道上議論著李麥子,一輛三輪摩托突然開進(jìn)了村莊,把嚼舌頭的婆娘們嚇了一大跳。她們看著那個結(jié)實英俊的男人把車停在村委會的大門口,然后逐個詢問李麥子的“十里桃花”果園在什么地方。有人悄悄給他指明了方向,說了具體位置。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自告奮勇地為他帶路。后來還是平生自己一個人找到了李麥子的果園。endprint

那時李麥子正抱著剛剛睡著的念西在石榴樹下乘涼。因為天氣炎熱,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透明的薄如蟬翼的短袖。望著滿園過熟的果實,她心事重重,繼而涌起了陣陣心酸。她知道果子爛園的結(jié)果完全來自大順子的刁難。李麥子想,過了八月十五,如果上門收購的商販還不來,無論如何她也要雇一輛車,把果子全部拉到城里去,即使一個都賣不出去,也不讓它們爛在灑漁河。

當(dāng)滿頭大汗的平生站在李麥子面前的時候,李麥子的臉上撲過一種男人特有的味道。那種味道她似曾熟悉,又仿佛已經(jīng)遺忘已久。

平生見到李麥子的第一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他說:“終于把果園給找著了?!彼┲簧順闼氐囊路冀K低著頭,不敢正視眼前的漂亮女人。這讓李麥子感到些許意外。在她的印象中,商販都是奸滑狡詐的。

平生也在李麥子偶爾抬頭的瞬間,隱約看到了這個女人憂戚的表情下面潛伏著的嬌柔而剛毅、淳樸而嫵媚的風(fēng)情。

“我來收水果,我知道你的果子已經(jīng)過熟了?!逼缴氏却蚱屏顺聊K呎f邊在樹上摘了一個梨,咬了幾口,似乎想掩飾內(nèi)心的慌亂。平生的開場白和那個梨的確掩飾了他們之間的那點說不清楚的尷尬。

李麥子忙不迭地說著:“好啊,好啊。”

平生又摘了幾個果子,分別嘗了嘗。看得出,他對水果很在行。平生的表情告訴李麥子,他對果子的質(zhì)量還滿意。

“你為什么不運(yùn)到城里去賣?如果我不來,你的果子就要爛園了?!逼缴上У卣f。

李麥子的臉驀地紅了。她實在不好回答這個問題。她對平生感激地一笑,算是作了回答。

李麥子的笑把平生的心都勾走了。從沒有碰過女人的平生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個女人太富有魅力了。她的那種美不勝收的氣質(zhì)突然就直達(dá)他蠢蠢欲動的狂亂的內(nèi)心。其實,他已經(jīng)從東灑漁河那邊一個眼睛走光的四川篾匠口中知道了李麥子的身世。

他們開始邊摘水果邊談,偶爾也偷窺一下對方。直到摘了差不多一車水果的光景,李麥子才想起她還沒向平生要過價錢。幸運(yùn)的是,平生后來給出的價錢讓她覺得很滿足。李麥子莫名其妙地想,眼前這個男人不但長得英俊,而且心地還很善良大度,這樣的男人是顧家的男人,誰和他做一家真是福氣。她想,她的水果和她真是幸運(yùn)極了。

黃昏時,平生把水果全部搬上三輪車,迎著秋天的夕陽走了。臨走時,他對李麥子說:“隔天我再來,那些水果我全要了。只要是你的,我都要?!币痪湓捳f得李麥子的心暖暖的。

平生走了,李麥子的內(nèi)心開始空落落的,仿佛丟了什么。她開始惦記那個收水果的男人,希望他快快到來,把果園里的那些果子,甚至連她也收了去!

過了十月,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田野、山坡上,秋播的牛歌正漸漸稀少。在一團(tuán)一團(tuán)氤氳的霧靄中,秋天的氣息已達(dá)高潮。鮮活了一年的樹木和花草也在風(fēng)中日漸枯萎,只有芭蕉的葉子還在泛著新鮮的活氣。那些成熟的果子已經(jīng)裝不下秋天帶來的美好,在陽光溫暖地?fù)崦铝饕绯龃枷愕墓?。無人享用,秋螞蚱和秋鈴子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它們貪婪地吮吸著果汁,享受著秋天的美好與富足。

灑漁河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村莊,慢慢地完成了秋收秋播這個一成不變的過程。只有李麥子,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她們一家賴以生存的果園中,迎來送往地守望著一個個似水流逝的日子。

說好隔天就來收果子的平生一走就杳無音訊,這讓李麥子的心再度陷入無窮的慌亂。她為園子里日漸成熟的果子擔(dān)心,也為一天比一天蒼老的自己擔(dān)心。自從平生走進(jìn)她的果園那一天起,她就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命運(yùn)跟那些秋天的果實緊緊連在一起了。要么是無窮的收獲,要么是在過熟中凋殘。但她又堅信,那個心地善良的平生一定會重新出現(xiàn)在自己的果園里。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讓她的內(nèi)心又泛起了一絲希望。日子還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日子,果園還是日漸過熟的果園,李麥子依舊一天天重復(fù)著她一成不變的修枝、剪葉、除草、捉蟲,她在日子的消逝中盼望著平生的快快到來。

家里的秋播結(jié)束后,無聊的婆婆白天也來果園幫忙。但是婆婆看著“十里桃花”滿園的果子,臉都拉長了。她埋怨地說,自己一個人完成了秋收秋播,到頭來看到的卻是果子賣不出去的結(jié)果。她的埋怨聲中帶著蒼老的嗚咽,這讓李麥子感到心底涌起了無窮無盡的惆悵。李麥子不敢想象,如果那個已經(jīng)烙印在她萌動的心靈深處的男人不來,她還能不能把這些水果運(yùn)到城里賣出去。更重要的是,她還能不能重新?lián)焓捌鹱约阂呀?jīng)丟失了的幸福和青春。

“其實,根樁人雖長得不咋樣,但心眼好,會疼人。你要是跟了他,不會吃虧,還可以養(yǎng)養(yǎng)閑膘呢?!逼牌抛灶欁缘卣f。李麥子聽出了婆婆口氣中隱含著讓她不要過于眼高的意思。她知道婆婆在她過門那年吃過根樁的一斤砂糖。一斤砂糖而已,她怎么就認(rèn)定那個馬臉長著斗雞眼的男人心眼好、會疼人呢。

湊巧的是,吃過晚飯,婆婆剛要走,根樁就來了。根樁穿一身緊巴巴的衣服,仿佛被開水燙過。他的身上披了一件防水用的塑料大衣,腋下夾著一小包東西,手上提著一只看樣子剛學(xué)叫的蘆花雞??匆姼鶚?,婆婆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她邊招呼根樁落座,邊數(shù)落他:“來就來了,還帶啥東西。”一只手卻已經(jīng)把那小包東西揣在圍腰里了。李麥子偷偷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根樁還是老樣子,馬臉,斗雞眼。

不管怎樣,按照灑漁河的相親風(fēng)俗,她還是要給他做點吃的。李麥子忙著做飯去了。

根樁正吃飯的時候,婆婆說要回去了。這話說得不合時宜,又明顯出于故意安排。李麥子憋紅了臉,一個勁地朝婆婆使眼色,但婆婆似乎忘記了她的存在。她拍拍根樁的肩膀,提起那只蘆花雞,走了。

西子死后,李麥子還沒有跟一個男人在黑燈瞎火中獨處過。心里難免有些不安和焦灼。根樁剛剛吃完飯,李麥子就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天色不早了,你該走了,我們這種女人,是非多?!?/p>

根樁一下子聽不明白,愣在那里,說:“不是姑姑捎話讓我來的嗎?”他說的姑姑是李麥子的婆婆。

一時間,李麥子什么都明白了?!案鶚?,你死了這條心吧?!彼f,“我早把自己的心交給一個走鄉(xiāng)串戶販果子的外鄉(xiāng)人了。”話剛出口,她就為自己一廂情愿的話羞澀得臉紅了。endprint

根樁只好站起來,悄無聲息地走了。他的步伐緩慢,走得不甘情愿卻又無可奈何。

看著根樁悶頭離去,李麥子在內(nèi)心發(fā)出了兩聲重重的嘆息。不知道是為根樁,還是為自己。

這天晚上,李麥子失眠了。她的心緒不寧,一如亂麻。她想起當(dāng)年和西子認(rèn)識,是在灑漁河上。那時灑漁河還沒有現(xiàn)在這座大橋,行人只能依靠一根斜斜的獨木橋過河。那一天,她到河西走親戚,西子到河?xùn)|的縣城辦事。兩個人在獨木橋上狹路相逢,還是西子把她抱過獨木橋去。平生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抱著過河,那種讓人慌亂的羞澀至今仍縈懷于心。她想起西子對她的種種好處,淚水溢濕了枕巾。

她又想到了平生,那個收水果的男人。他怎么還不來呢?李麥子在心里不止一遍地呼喊著他的名字:平生平生平生……

大順子第二次光臨果園時,正是旭日初升,清晨的風(fēng)還裹挾著灑漁河潮濕的水汽,一絲絲一縷縷地從遠(yuǎn)方鉆透著滲過來,貪婪地舔舐著熟透的果實和大地。

“叫我怎么說呢?”大順子背著雙手,站在果園的門外,眼睛色迷迷地盯著李麥子,“上頭來了文件,要保護(hù)耕地,不提倡在莊稼地里種林果,你的‘十里桃花怕是保不住了。要不,今晚你到村委會來,我給你詳細(xì)傳達(dá)傳達(dá)?!?/p>

大順子身后跟著一頭氣喘吁吁的狼狗。他用手拍了一下狗頭,舔舔干裂的嘴唇,笑瞇瞇地說:“讓我進(jìn)去喝口水吧,大老遠(yuǎn)地來找你,渴死人了。”

李麥子在鼻子里“哼”了一聲,說:“村長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大順子在狼狗肚皮上踢了一腳,氣惱地說:“李麥子,你可想好了,你不來,沒準(zhǔn)你的‘十里桃花就要保不住了?!?/p>

大順子走了,留下一股腐臭的酒氣。李麥子突然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她知道大順子真的要給她小鞋穿了。想到這個西子和她辛辛苦苦種植起來的埋藏著她的夢想與愛情的果園,她想去追大順子,但她的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西子的笑容和那個收水果的男人平生,她沒有邁出那艱難而沉重的一步。李麥子其實十分清楚,大順子的意圖在果園,其實也就在她。如果她能依大順子一回,結(jié)局也許就不那么壞了。

在果園和自己之間,在村長和平生之間,李麥子決定放棄前者,她想好了,自己丟不掉的,其實還是自己的真愛與幸福。那才是西子和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她抱起念西,關(guān)上果園的門,徑直去了嫁在村里的小姑子水秀家。

水秀正腆著個大肚子,在院子里削柿子。她的婆婆和男人不在家,秋收秋播的農(nóng)事一結(jié)束,母子兩人就到村里的核桃加工廠打工去了。開始水秀也要去,可是婆婆心疼她,說快要臨盆不能外出干活,自己和兒子一起去有個照應(yīng),可以撿拾那些核桃殼,賣到炭合加工廠就是好價錢。男人和婆婆晚上才回來,忙忙碌碌快半年了,一家人還沒有好好吃過幾頓飯。水秀自己一個人在家,七月里護(hù)秋,追趕松鼠、山雀,是男人和她夜里輪流看護(hù)莊稼。八月秋收,九月十月秋播,是男人和婆婆回家?guī)兔?,水秀自己反而落了個清閑。但她又不愿自己閑下來。

嫂子李麥子的到來讓水秀又驚又喜,她知道嫂子的果園正忙,家里人手不夠,沒有事嫂子是決不會在這個時候找她的。

她們說起了水秀懷胎臨盆的事,又說了根樁來果園相親的事,而后李麥子說起了大順子和果園的事。李麥子的一席話氣得水秀杏眼圓睜:“村長怎么可以這樣呢,我們告他去!”

夜色籠罩了灑漁河的時候,大順子一個人在村委會喝起了悶酒。對于大順子來說,他一生都離不開的,只有女人和酒。在酒精的燃燒中,大順子焦急地等待著小寡婦李麥子的到來。他堅信李麥子這次一定會來。他作為村長,執(zhí)掌著李麥子那塊果園的生存命運(yùn)。他想起他在灑漁河當(dāng)權(quán)的二十年里,就是憑借給人穿小鞋的本領(lǐng),把風(fēng)騷眼婆娘搞到了手,讓二混子戴了綠帽。這次,他再也不信小寡婦李麥子會弄出點什么意外了,哪怕就是為了那塊果園,她也會乖乖就范。大順子知道他讓這個小寡婦把魂勾走了,雖然他也有過許多風(fēng)騷的狐貍精一樣的女人,但自從喜歡上李麥子后,他再也不想和那些俗不可耐的女人們來往了,這個漂亮女人的氣息和一顰一笑,已經(jīng)在他狂野的心中扎了根,無處不在。

但李麥子的到來卻把大順子美好的欲望擊成了粉末。因為她雖然來了,但還帶來了另一個女人水秀。水秀的摻和讓大順子的美夢成了泡影。他斜靠在床上,眼光歹毒地望著李麥子說:“來了?!?/p>

李麥子“嗯”了一聲。

大順子說:“我叫的是你來夜訪,又不是她來夜訪?!?/p>

李麥子仍然“嗯”了一聲,說:“我怕”。

大順子聽了更憋氣,說:“怕什么,怕我吃了你?”他喝了一杯酒,開始進(jìn)入正題,“為了保護(hù)耕地資源,莊稼地里不能種果樹了,要鏟除,但如何計劃,如何鏟除,關(guān)鍵在村委會,不,是在我說了算?!?/p>

大順子的眼光一瞟一瞟,瞟了水秀大大腆起的肚子,又瞟了李麥子高高隆起的前胸。他能想象到,那高高隆起的前胸里會藏著一對怎樣飽滿馨香的果實。那是注定要給他大順子采擷和美食的。

“那個收水果的城里人呢?最好別讓他來。你的果子,包在我身上了。還有西子的撫恤金,什么時候你能把政策領(lǐng)會透了,再跟我辦?!贝箜樧拥目跉獠蝗葜靡?,色迷迷的目光如一把篩子,細(xì)致地過濾著李麥子全身上下,生怕錯過了一個精美的細(xì)節(jié)。

大順子看著看著發(fā)起了牢騷,他對水秀說:“你這是干什么來了,我這是村委會,是辦公,用得著你保鏢嗎?你得負(fù)影響干擾村委會工作的責(zé)任?!?/p>

水秀說:“村長你喝酒就不干擾工作了嗎?你深更半夜找良家婦女夜訪就不怕影響了嗎?”噎得大順子啞口無言,咕嚕咕嚕又喝起了酒,等他想起第二句罵人的臟話時,李麥子和水秀已經(jīng)不見了。

村長大順子覺得胸中怒火難捱,又悵然若失。

灑漁河上空的炊煙依然每天升起,溫馨中透著無聲的寧靜。秋天就要過去了,透過秋天最后的高潮,幾乎所有有形無形的生物,都在這一刻發(fā)出了輕輕的嘆息與呻吟。這種聲音是飽受酷暑后突然被秋的氣息潤澤后所發(fā)出的暢快淋漓的呻吟,是天地萬物輪回的天籟之音,是大地蟄伏前支使季節(jié)的演練。秋實的大地足音跫跫,田畦里漫溢而來的果香讓人再一次回嗅到秋實的馥郁。endprint

踏著晚秋濃郁的氣息,平生的三輪車又出現(xiàn)在灑漁河村頭。這一次,他輕車熟路地到了李麥子的果園。兩人四目相對時,李麥子差一點哭出了聲。她說:“平生,我以為你不來了。”

平生笑笑說:“不來,你的果子就真的爛園了?!?/p>

平生的話讓李麥子的心里一下子熱乎起來,臉上也迅速騰起一片紅紅的云彩。這一切都被平生看在眼里。他擦了一把汗,說:“我做夢都想著快快回來,可來不了,一趟車要好幾天呢?!?/p>

平生的話說得那么貼心,真的把李麥子的眼淚催下來了。她顫著聲說:“你,你說的是真心話?”平生忙不迭地點頭。

進(jìn)門的時候,平生從背后把李麥子的腰肢抱住了,把嘴巴貼在她的脖頸上,說:“麥子,我,我喜歡你……”

李麥子在那一刻癱軟了,她天天盼啊想啊,盼的不就是這句話,想的不就是這個人嗎?她的心開始變得柔軟起來,全身上下也像受了水汽的滋潤,瞬間像爆米花一樣膨脹起來。

他們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交給對方。突然,李麥子把緊攥著平生的雙手松開了。平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便問:“你怎么了?”

李麥子的淚水忽地涌出來,聲音顫栗地說:“我還不能把自己就交給你,我們認(rèn)識不過兩天?!?/p>

平生的激情一下跌入谷底。

秋陽中,又有一些果實下地。平生把“十里桃花”的果子帶走了,也帶走了李麥子無盡的思念和憂郁。

看到“十里桃花”的果子被平生一車車運(yùn)出了河谷,灑漁河的人有的為李麥子高興,有的暗自不服。這心里不舒服的人之中,情緒最難平復(fù)的要數(shù)大順子。

那天晚飯后,看著平生的三輪車突突突駛出了灑漁河,大順子的心里頓生醋意,那個年輕英俊的平生,在他的眼里就像一只蒼蠅,讓他難受惡心。他不明白,這個走鄉(xiāng)串戶的生意販子,到底靠什么魅力獲取了灑漁河一枝花李麥子的心?錢,權(quán),他大順子都不缺,平生憑什么占有了本該屬于他的李麥子?

大順子越想越氣。不知不覺中,趁著酒勁,他又趔趔趄趄地走進(jìn)了這條果子味、油鹽柴米煙火味兒和浪漫氣息魚龍混雜的巷子。

大順子官名張大順,是從灑漁河鄰近的石斛村交流來的第一批村長。他來灑漁河的第一天,就盯上了李麥子居住的這條小街。灑漁河村河谷里產(chǎn)業(yè)單一,村里人家的男人們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地打工。作為鰥夫,大順子喜歡和這些留守女人打嘴仗。無所事事的時候,大順子沒一天不來灑漁河村走一走,逛一逛,耳聞婦嫗的嘮叨絮語,目睹小孩的嬉笑打鬧,看到穿著漂亮而時尚的姑娘從小街比肩而過,氤氳一路芬芳,他總會倏忽眼前一亮。但是在灑漁河,大順子真正喜歡的女人不多,李麥子是其中最讓他念念不忘的一個。

不知不覺來到李麥子的家門口時,大順子的雙足像是被磁鐵吸住一般,他習(xí)慣性地往大門斜睨了一眼,看不到人。這時,他仿佛聽到了“噠噠噠”的聲音,像是夏季雨打芭蕉。大順子三步并作兩步走,急急忙忙來到屋檐下,那“噠噠噠”的聲音瞬間清晰了許多。大順子十分好奇,扒開虛掩的大門向里面張望,仔細(xì)聽聽,原來是縫紉機(jī)走針的聲響,他貓腰進(jìn)門,循聲躡手躡腳地一路走到李麥子家的廂房下,透過玻璃窗往里一看,看見那“噠噠噠”的縫紉機(jī)前坐著一個柳腰纖細(xì)的女人。這一霎那間,大順子幾乎啞然失笑。他重重地咳嗽一聲,然后破門而入。

“李麥子啊李麥子,你是為我做的毛邊鞋嗎?”大順子噴著酒氣,一臉奸笑地說。

看見滿身酒氣的大順子闖進(jìn)家里,李麥子一下子大驚失色,縫紉機(jī)的“噠噠”聲也戛然而止。

“村長你怎么能這樣呢?嚇我一跳啊。”李麥子站起身來,一臉慍色。

“我路過這里,順便進(jìn)來看看你。你的再婚問題,‘十里桃花果園的去留,西子的撫恤金,這些都讓我寢食難安?!贝箜樧悠と獠恍Φ乜拷铥溩诱f道,“依了我吧,麥子,只要你跟我好,你的這些事,要一件件辦好,都不是事。”大順子的囂張跋扈氣得李麥子臉色鐵青。她真想在這坨肥頭大腦的豬一樣的臉上狠狠扇一巴掌,然后啐上幾口唾沫,把他淹死。

“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這不影響我喜歡你。我早就告訴過你,在灑漁河,我大順子說的話就是圣旨?!币苍S是說話太激動,大順子咽了咽唾沫,接著說道,“那個收果子的城里人,別再讓我看見他,從今天起,別再讓他到灑漁河來。不然,來一次我讓人揍他一次?!?/p>

大順子的話讓李麥子忍無可忍,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的嘴里迸出一句話:“你敢!”

“我敢,我有什么不敢?!背弥苿?,大順子一個熊抱,想把李麥子擁入懷里。沒想到李麥子側(cè)身閃過了,大順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他步履蹣跚地向李麥子撲過去,嘴里大聲喊道,“李麥子,在灑漁河我大順子的話就是圣旨。”

李麥子看著沒處躲,順手在縫紉機(jī)前提起一壺?zé)崴虔偣芬话愕拇箜樧訚娙?。只聽到大順子“啊呀”一聲,轉(zhuǎn)身抱頭鼠竄。

灑漁河又靜了下來。

夕陽西下,一輪半彎月慢慢升起。溶溶月色下,平生的三輪車又“突突”地在村口響起。

剛剛趕走了大順子的李麥子這時正一個人在客廳里嚶嚶低泣。大順子三番五次死皮賴臉的糾纏,已經(jīng)讓她感到力不從心。在灑漁河,做女人,尤其是做一個沒有男人的女人太難了。從大順子的百般刁難,到“十里桃花”果子的滯銷,這些都讓李麥子感到孤單無助。她想起小姑子水秀不止一次讓她找個男人。“沒有男人,一個女人怎么撐得起一個家?”水秀的話雖然不無道理,但是好男人是那么容易找的嗎?李麥子自嘲地一笑,而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平生。

李麥子承認(rèn),平生是除了西子以外,第二個她真正喜歡的男人。灑漁河方圓十里,長得帥氣硬朗的男人不少,李麥子要想找一個優(yōu)秀的漢子并不是難事。但是緣分這東西確實挺奇怪,李麥子堅信,現(xiàn)在只有平生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自己就是“十里桃花”果園里的一朵桃花,不起眼但絕對有特點,她的盛開只為那個收果子的人。

正在李麥子胡思亂想的時候,平生的三輪車停在了李麥子的家門口。他下了車,匆匆忙忙一路小跑著進(jìn)了李麥子家的大門,又徑直走到失神的李麥子身后。endprint

“果子銷路火爆,這幾天,我要把你‘十里桃花果園里的全部果子統(tǒng)統(tǒng)賣到城里去?!逼缴脑拰⒗铥溩右幌伦永亓爽F(xiàn)實。大順子留給她的余悸未平,平生又給她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這讓她頓時心潮澎湃,心像小鹿兒亂撞,“咚咚”跳個不停。

“你為我做了這么多,真的要謝謝你……”李麥子囁嚅著,舌頭在嘴里打了結(jié)。

平生燦爛地笑笑:“謝什么呀,你的這些果子還讓我賺錢了,再說,這是我愿意的?!?/p>

平生的話說得真誠,不含一絲狡詐。這讓李麥子感到欣慰,甚至慶幸自己遇到了一個好男人。

“那就好……”她依舊囁嚅著,不敢正眼看一眼面前的男人,“不管怎樣,要是沒有你的幫忙,‘十里桃花的果子真的就爛園了?!弊詈髱拙湓?,李麥子的聲音已經(jīng)低得只有自己聽得見了。

平生憨厚地笑笑,說:“我愿意。為了你李麥子,我愿意?!彼恼Z氣透著堅毅,讓李麥子聽了鼻尖發(fā)酸。

“我失去過西子——他是我最愛的男人?,F(xiàn)在,我想找一個可以替代他的男人,和我一起經(jīng)營‘十里桃花?!崩铥溩诱f這話時,臉色已經(jīng)緋紅。

平生點點頭,說:“‘十里桃花,一個果園而已,竟然有著好浪漫的名字。”

李麥子說:“我起的。那時就幻想這里到處是果香一片,想來想去,就想到了‘十里桃花?!?/p>

他們一起出門坐上三輪車,去了“十里桃花”。

當(dāng)最后一箱果子被裝上三輪車時,李麥子突然問平生:“你到底結(jié)婚了沒有?”

平生還是笑笑,說:“哪有,找啊找,找遍全世界,最后找到了你?!?/p>

李麥子鼻尖一酸,說:“那我等你?!?/p>

平生一時驚詫不已,少頃,他把李麥子輕輕擁進(jìn)懷里,俯在她的耳邊說道:“有我在,你和你的‘十里桃花都不會爛園。”

李麥子使勁點了點頭,她的眼淚嘩啦啦流了下來。

大順子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在李麥子家吃了一個天大的虧。在灑漁河兩岸,他大順子的權(quán)威從來不容挑釁和侵犯。狼狽不堪地逃回村委會后,他思前想后,覺得阻礙了李麥子和他發(fā)展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人物就是那個收購果子的平生。看著平生的三輪車駛進(jìn)李麥子家門口那一剎那,大順子終于下定決心:是時候該給平生點顏色看看了。

他撥通了巡邏隊長二混子的電話,讓他帶上巡邏隊員到村口堵截那個收水果的平生。十幾分鐘后,他們一行六個人在灑漁河村口追上了平生的三輪車,最后將這輛滿載果子的三輪車逼停了。

“你認(rèn)識李麥子?”大順子明知故問。

“嗯?!逼缴刮豢诶錃?。

“你知道她是我張大順的女人嗎?”大順子酸不溜秋地看著平生,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仿佛馬上就想將眼前這個水果販子千刀萬剮。

聽了大順子的話,平生疑惑地說:“李麥子不是寡婦嗎?她怎么會是你的女人?”

“我說是就是,總之,從今天起,你不要再來了。不然,進(jìn)了灑漁河,搶了我的女人,后果你是知道的?!逼缴鷦傄q解,大順子一拳打在他臉上。幾個人一起動手,把平生按倒在地一通亂打,又將他滿載果子的三輪車掀了個底朝天。

“知道了吧?再看見你出現(xiàn)在灑漁河,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贝箜樧悠と獠恍Φ卣f,“我要娶李麥子,你不要再來了?!?/p>

平生抖抖索索地從地上爬起來,沿著河岸一溜煙跑了。

李麥子聽到平生被打的事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那時她剛剛吃過飯,婆婆和念西從小姑水秀家回來,把這個在村頭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她。

婆婆的話語充滿了不屑:“那個收果子的平生,被大順子他們好一頓打。最后他說他再也不來灑漁河了。依我看,這個平生靠不住,就是一個慫貨?!?/p>

“不可能?!崩铥溩硬幌嘈?。

“你問水秀和金嫂。”婆婆說。

李麥子真的給水秀打了電話。電話那頭,水秀沉思良久,說:“嫂子,是真的呢。平生答應(yīng)大順子了,從此不來灑漁河了?!?/p>

李麥子不甘心,她找出平生的電話號碼,電話打過去,傳來了一個情歌鈴音:我們在一起,有相聚也有別離,你忘記我,我忘記你,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李麥子一口氣打了六次,電話依然無人接聽。她終于明白,平生真的不會再來了。

秋風(fēng)惱人心。李麥子的心碎了。

隨著秋天的漸漸消逝,灑漁河的萬物也在微妙的變化中慢慢適應(yīng)著季節(jié)的過渡。晚秋的風(fēng)日漸蕭索起來,河流已經(jīng)刺骨,蟲子們開始噤聲,仿佛即將提前進(jìn)入冬眠。秋天和冬天的模糊過渡,讓李麥子和灑漁河的人們感到時光如梭。

有一天,李麥子去了“十里桃花”,多日不見,她傷心地發(fā)現(xiàn),自己和西子辛辛苦苦建起的這片果園,已經(jīng)荒蕪了。那些來不及采摘的果實,正被尋找食物的鳥兒盡情享用。

想起平生,李麥子有些難過。她想,就算大順子苦苦相逼,作為男人,平生也應(yīng)該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們,不,甚至是全灑漁河的人:他喜歡她!就像她喜歡這片“十里桃花”一樣。

李麥子還想,如果不是平生的退縮,這些果子就不會爛園,“十里桃花”的果子就會遠(yuǎn)遠(yuǎn)銷往灑漁河以外的世界,她和平生的愛情就不會無疾而終。可是,這一切都因為大順子的跋扈和平生的懦弱而化為了泡影。

晚上,李麥子去了水秀家。小姑子懷胎九月,眼看即將臨盆。李麥子就一茬接一茬地給她講女人生娃的那些事。講得多了,水秀有些不好意思。她問李麥子:“嫂子你告訴我,你最愛的男人是哪個?”

李麥子不假思索地回答:“是你哥?!?/p>

水秀嘻嘻一笑:“平生呢?你真愛過他嗎?”

李麥子也笑了,說:“那個平生,說不清愛不愛他,反正那時候就是覺得他人很好。人的姻緣是很奇妙的,就像你哥和我親手開墾的這塊‘十里桃花。果園雖大,但是果子是一茬茬成熟的,有的果子熟了,馬上可以上市;有的果子還未成熟,還要等一等?!?/p>

水秀大笑起來:“嫂子你成哲學(xué)家了?!眅ndprint

李麥子說:“哲學(xué)家也是生活逼出來的?!闭f完,她的心刺痛了一下。

那天,失魂落魄的平生搭乘一輛運(yùn)煤車回到縣城時,已經(jīng)是子夜時分。秋天的夜,往往夾雜著初冬的冷風(fēng)。跳下運(yùn)煤車時,平生的小腿肚還在打顫。進(jìn)門前,他特意摸出手機(jī),想給李麥子打一個電話,告訴她剛剛發(fā)生的大事。但是一想到大順子的話,平生的勇氣瞬間一瀉千里。

這一晚,平生徹底失眠了。白天在灑漁河的遭遇就像電影畫面,一幕幕重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一邊是大順子的威脅恐嚇,一邊是李麥子的柔情蜜意,平生感到左右為難。

雖然認(rèn)識的時間不長,但是李麥子的一顰一笑已經(jīng)深深烙印進(jìn)平生的腦海。就宛如“十里桃花”里的果子需要他一樣,她需要他的呵護(hù),他也需要她的柔情。

躺在床上,平生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覺。少年喪父、青年喪母的經(jīng)歷,養(yǎng)成了他膽小懦弱的性格。即便是在面對蠻橫無理的大順子時,他也無法迸發(fā)出一個男人應(yīng)有的氣概。他可憐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李麥子面前當(dāng)了逃兵。

后來平生看到了李麥子打來的電話,幾經(jīng)猶豫之后,平生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接聽。

再后來,平生找出了李麥子的電話號碼,想給她回?fù)苓^去,但是在手指即將觸摸到發(fā)射鍵的那一剎那,他還是放棄了。平生的心里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幸福,是只有李麥子才能給予的。遺憾的是,他辜負(fù)了她。

這一晚,難以入眠的還有一個人:村長大順子。大順子的失眠不是因為平生,也不是因為李麥子,而是為了一件他從未想過的事。

白天順利地趕走了平生,對大順子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這就意味著沒有人會和他搶李麥子了。

回到村委會后,大順子讓人在門口的餐館里擺了一桌酒宴,和幾個狐朋狗友胡吃海喝起來。趁著酒勁,喜形于色的大順子還罵起了娘。他開始數(shù)落風(fēng)騷眼女人的不是,還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起了自己的過往歷史。

后來電話響了,渾渾噩噩的大順子接起電話,發(fā)現(xiàn)是在鎮(zhèn)里工作的兒子張結(jié)彩打來的。

“爹,不好了。你挪用私占灑漁河水庫建設(shè)資金的事被縣紀(jì)委知道了,明天縣里的工作組進(jìn)駐灑漁河?!睆埥Y(jié)彩的聲音很低,但是不亞于晴天霹靂,把半醉半醒的大順子徹底驚醒了。

他快步跑離酒席,壓低聲音問張結(jié)彩:“你抵擋一陣不行么?”

張結(jié)彩說:“擋?拿什么擋?我也眼看要出事。你趕快想辦法。”

兒子匆匆忙忙把電話掛了。大順子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的嘴里才迸出了一句粗話:“狗日的?!?/p>

這一晚,不可一世的大順子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真的攤上大事了。

節(jié)令過了寒露,已是冬意濃的季節(jié)。灑漁河上開始飄浮起淡淡的薄霧。一夜涼風(fēng),看不見的白露灑下來,落在草叢間、藤蔓上,一夜之間,就形成毛茸茸的霜牙子。白天,太陽同樣熾熱,絲毫沒有削減熱量的意思。只有到了下午,凜冽而濕冷的西南風(fēng)才會帶著撲面的寒意沿著河谷一路向上,席卷著紅褐色的塵土,在村莊里東游西逛。

早晨的時候,踩著霜花往“十里桃花”趕路的李麥子在村口遇上了一個人。那個人喊她:“麥子,麥子。是你嗎?”

晨霧裊裊中,借著稀薄的天光,李麥子仔細(xì)一看,認(rèn)出是來她家提過親的瞎眼篾匠老張哥:“是我呀,老張哥?!彼裏崆榈馗蛘泻?。

篾匠問她:“你再婚了嗎?”

李麥子嘻嘻一笑,樂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老張哥的話,只是似是非是地?fù)u了搖頭。

篾匠也傻傻地笑起來:“我找了一個離婚的女人,在江那邊。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要是有空,你就帶上老人孩子一塊來?!?/p>

李麥子突然想起,篾匠曾經(jīng)幫她家打過一張精致的小篾桌。她還欠他一個人情:“一定來一定來。恭喜老張哥了?!?/p>

篾匠依舊憨笑著。因為天氣有點冷,他不停地跺著腳,哈著氣:“你的果園還經(jīng)營著吧?以前來灑漁河的時候,我聽說莊稼地里不準(zhǔn)種植果樹,灑漁河的村長要幫你鏟除了,可惜啊?!彼跓o話找話。

李麥子“嗯”了一聲,說:“和我小姑子一起經(jīng)營著呢。那是村長假傳圣旨,根本就是沒有的事?!苯又袷窍肫鹆耸裁?,頓了頓,輕輕告訴篾匠,“村長被抓了,不干了?!?/p>

“???”篾匠的一只眼睛放出不可思議的狐疑。

告別時,李麥子說:“老張哥,以后到灑漁河,來我的‘十里桃花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有喜好的果子,都可以帶走。”篾匠點點頭,一臉燦爛地笑了。

李麥子進(jìn)了“十里桃花”的柴扉,水秀抱著孩子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剛剛有一個人來找你,看你不在,走了。”水秀擠眉弄眼地看著李麥子。

“是誰?”李麥子問道。

水秀神秘地笑著:“你猜?!?/p>

李麥子使勁想了想,終究想不出來這個人是誰。

水秀于是告訴她說:“是平生?!?/p>

聽到平生這個名字,李麥子立馬傻了眼。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個負(fù)心人平生還會出現(xiàn)在“十里桃花”。

“他讓我轉(zhuǎn)告你,讓你別記掛著上次的事。他說是他錯了,讓你給他一個改錯的機(jī)會?!?/p>

李麥子氣呼呼地說:“感情的事怎么改?錯就是錯了,回不去了。”

水秀把嘴湊近李麥子的耳邊:“他說,灑漁河河谷里到處適合種植水果,你可以成立專業(yè)合作社,帶動大伙一起致富。他還說,從今以后,咱們‘十里桃花果園里所有的果子再不用愁銷路,都包在他身上了?!?/p>

李麥子沒好氣地說:“那他什么時候來?”

“秋天。他說入秋了他就來?!?/p>

李麥子掐指一算,離秋天還有整整300天。

責(zé)任編輯:鄧雯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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