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溪
英國《太陽報》稱,全球奴隸貿(mào)易的年利潤高達(dá)200億英鎊,印度是奴役人口最多的國家。
美國《大西洋月刊》6月的封面報道《洛拉:我家的奴隸》引起了廣泛關(guān)注,這篇由已故普利策獎得主阿列克斯·提臧撰寫的長篇文章,揭示了一個被世人忽視的現(xiàn)實——在很多發(fā)展中國家甚至發(fā)達(dá)國家,家庭奴隸仍然存在。
“外祖父把她當(dāng)作禮物送給我母親”
“她的骨灰裝滿了一個黑色塑料盒子,如烤面包機一般大小,重三磅半。去年7月,我用帆布口袋把這個盒子包起來,裝在行李箱里,橫越太平洋,去了馬尼拉。我要從那里坐車去一個小村莊,把這個在我家為奴56年的女人的骨灰交出去?!泵绹骷野⒘锌怂埂ぬ彡霸谖恼碌拈_篇寫道。
他說的女人名叫尤多西婭·托馬斯·普里多,他們一家叫她洛拉。提臧的家族和洛拉都來自菲律賓,據(jù)提臧說,奴隸制度在菲律賓群島有長久的歷史。他的外祖父湯姆是一方軍閥,在妻子難產(chǎn)去世后,他們唯一的孩子——提臧的母親,就是由一連串“聽指令的人”帶大的。
1943年,洛拉18歲,由于不滿家里安排的親事,她聽信了湯姆“管吃管住,只要照顧好我12歲的女兒”的話,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一生賣了。
“外祖父把她當(dāng)作禮物送給了我母親?!碧彡皩懙馈4撕?,洛拉一直跟著他的母親,比誰起得都早、睡得都晚,準(zhǔn)備三餐,打掃房屋,伺候“主人”,照顧5個孩子?!爱?dāng)我們舉家遷往美國時,把她也一起帶走了?!?/p>
雖然洛拉不愿離開故土,很多年后,她告訴提臧當(dāng)時她很害怕,但提臧的父親承諾,到了美國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會好轉(zhuǎn),他們會給洛拉“津貼”,讓她寄回貧困的老家。然而,承諾從未兌現(xiàn)。就連洛拉的父母先后去世時,她想要回家的請求也遭到了拒絕,原因是沒錢、沒時間和擔(dān)心洛拉的非法移民身份暴露惹來麻煩。
年幼的提臧非常不解,“父母前一秒還對我們充滿慈愛,下一秒?yún)s對洛拉惡言相向”。他十一二歲時開始看清洛拉的處境。大他8歲的哥哥亞瑟對此耿耿于懷很久了,他讓弟弟認(rèn)識到洛拉就是奴隸。
“你聽說過任何人有像洛拉一樣的境遇嗎?”亞瑟說,“有誰活得跟她一樣?”他總結(jié)了洛拉的處境:免費勞力,終日辛勞,稍微多坐一會兒或早睡一點就會被大罵,只要頂嘴就會被責(zé)打,穿別人不穿的衣服,一個人在廚房里吃殘羹冷炙,從不出門。除了提臧家的人外,沒有朋友也沒有興趣愛好,沒有自己的個人空間——她睡覺的地方要么是沙發(fā),要么是儲藏間,要么是提臧妹妹臥室的角落。提臧在無數(shù)次起夜時,發(fā)現(xiàn)洛拉在角落睡著了,歪在一堆衣服上,手里還抓著一件疊了一半的衣服。
用冠冕的理由掩飾奴役
時至今日,奴隸制度在世界上依然存在。英國《太陽報》稱,全球奴隸貿(mào)易的年利潤高達(dá)200億英鎊,印度是奴役人口最多的國家。奴隸販子從阿爾巴尼亞、越南和尼日利亞等國販賣孩子?!都~約時報》曾報道,在加勒比海島國海地,有超過30萬兒童是家庭奴隸制的受害者。有時只要一條香煙,就能買下一名童奴的一生。
如果說,在一些第三世界國家出現(xiàn)奴役現(xiàn)象,是因為貧困無知、局勢動蕩、法律不健全,提臧講述的故事則將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事實擺在讀者面前——即便是在宣揚民主和人權(quán)的發(fā)達(dá)國家,罪惡的奴役行為也仍未肅清。
很難想象,美國鄰居眼中的模范移民家庭竟然會有奴隸。提臧的父親有法律學(xué)位,母親是醫(yī)護工作者,一輩子致力于救死扶傷,幾個孩子成績優(yōu)異,總把“請”和“謝謝”掛在嘴邊。提臧還獲得過美國新聞界最高獎項普利策獎。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已完全融入美國社會的高知家庭,卻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提臧承認(rèn),“我們從來沒有跟別人談起過洛拉”。
記者蘇珊·凱樂爾稱,洛拉2011年去世后,提臧曾請他供職過的《西雅圖時報》為其發(fā)表訃文,將洛拉描繪成為家庭無私付出、不求回報的偉大女性,當(dāng)時負(fù)責(zé)撰文的正是凱樂爾。這位女記者近日讀到《洛拉:我家的奴隸》一文后震驚不已,因為她不知道洛拉實際上是提臧家的奴隸。
在近年來被媒體曝光的多起奴役案件中,嫌疑人無不想盡辦法,找出各種冠冕堂皇的說法掩蓋罪行?!短枅蟆酚浾咴b成買家調(diào)查奴隸交易,奴隸販子將尼泊爾難民和身無分文的印度孩子像牲口一樣出售,他們讓十來歲的孩子排成隊供“客戶”挑選,并介紹稱:“選尼泊爾孩子吧,他們非常好,擅長做家務(wù),也能做美味的食物。沒人會知道。”
據(jù)報道,奴隸販子先把這些孩子賣給印度的富人家庭,后者將他們關(guān)起來進行培訓(xùn),并偽造旅行證件,給這些孩子設(shè)定“被領(lǐng)養(yǎng)的親屬”或者“家庭的合法成員”等身份。借著這些“合法名號”,奴隸們被帶進英國,轉(zhuǎn)賣給這里的買家。一個孩子的價格大約為5000英鎊。
奴隸制度同時扭曲了奴役者和奴隸
提臧13歲時,第一次站出來為這個一直照顧他的女人說話,那次她被男主人打了。此后,提臧開始要求母親改善對洛拉的態(tài)度,母子時常為此爭吵。提臧有意教洛拉開車、使用銀行卡和自動提款機,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但逆來順受的洛拉被禁錮了太久,英語磕磕巴巴,一切機械都會讓她不知所措,她選擇繼續(xù)留在這個家里,繼續(xù)任勞任怨。
提臧的母親去世后,洛拉和提臧一起生活,那時她已經(jīng)75歲了。令提臧無奈的是,“當(dāng)我看到她在廚房里站著吃飯,或者我一走進房間,她就緊張起來并且開始打掃”。幾個月后,他決定和洛拉談?wù)劇?/p>
“我不是我爸。你不是這里的奴隸,”提臧說,“這里是你的家,你不是來侍候我們的。你可以放松,好嗎?”“好的?!彼f,然后轉(zhuǎn)身去打掃衛(wèi)生。
“她不知道別的生活方式?!碧彡皩懙?,“我意識到我得聽從自己的勸告,放松。如果她想做晚飯,讓她做;感謝她做的菜,然后自己去洗碗。我得不斷提醒自己,隨她吧。”
和提臧一起生活的12年,洛拉過得比以前幸福多了——提臧把她當(dāng)家人,還帶她回到菲律賓的故鄉(xiāng)小住。但仍有不少人指責(zé),他其實有能力給予洛拉自由卻沒有這么做,他的憐憫和懊悔乃至撰寫《洛拉:我家的奴隸》一文都是一種“偽善”。
《那個喚作洛拉的女奴》一文的作者萬·R·紐克表示,不該對提臧過于苛責(zé)。但紐克指出,提臧對奴役洛拉感到羞愧,卻又為了自己和家庭掩飾奴役行為,而洛拉在遭受長期奴役后,完全喪失了重獲自由的意愿和能力,這些恰恰說明奴隸制度同時扭曲了奴役者和奴隸。
如今,無論人們?nèi)绾螤幷?,對故事的?dāng)事人都已沒有意義,86歲的洛拉在2011年因心臟病去世,提臧也于今年3月離開了人世。
(張明薦自《青年參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