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金
《致D》一書來回看了三四遍,每次看完都會有一些新的發(fā)現(xiàn)、領悟。看第一遍的感受確實和師姐介紹時說的那樣,為高茲的唯美愛情而折服:很快你就八十二歲了,身高縮短了六厘米,體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麗、幽雅、令我心動。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度過了五十八個年頭,而我對你的愛愈發(fā)濃烈。我的胸口又有了這惱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熱的身體依偎在我懷里時,它才能填滿。[1]還有比這更感人的“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完美詮釋嗎?
從看第二遍開始,我對于文本的認識由感性認識上升為理性認識,進而思考作者安德烈·高茲當時的所處的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狀態(tài)。另外在閱讀有關弗蘭茨·卡夫卡的作品《致父親的信》、《卡夫卡傳》、《出生前的躊躇 卡夫卡新解》及相關論文過程中發(fā)現(xiàn)高茲和卡夫卡有著很多驚人相似的地方。以下我將結合兩者的童年經(jīng)歷對寫作的影響、婚姻觀念兩個方面的關系來分析。
一、童年經(jīng)驗對寫作的影響
兒童文學評論者湯銳曾說過:“每一個成年人的靈魂深處都有一個永遠的兒童存在著,從他的幼年直到老年,這個兒童逐漸從生活的表層沉潛入生活的深層,卻一刻也未放松地把握著、控制著他的整個個性和人生。這就是每個人自童年時代所形成的人格基質和那一份童年經(jīng)驗,它伴隨著并影響著每一個人的一生?!碑斪骷以谒囆g創(chuàng)作時,童年的生命體驗便會有意或無意地投射到創(chuàng)作對象上,并通過作品來宣泄表達;也正是這個潛藏贊賞的無意識情結,融入到作家的審美意識中,化作了藝術創(chuàng)造的一種生命源泉。[2]童年的生活和家庭社會關系對主體的一生有著重要的影響。
(1)高茲童年時代身份認同感的缺失以及對其寫作產(chǎn)生的影響
高茲的整個童年時期的虛無、異化感覺主要受到其母親對他的影響,高茲母親是個對資產(chǎn)階級上流社會有著強烈渴望的天主教徒,她“望子成龍”并希望“母以子貴”,希望他成為一個沒有猶太痕跡的、強壯的、勇敢的、有教養(yǎng)的、純亞利安的上流社會男孩,以提升她的社會地位。但高茲有濃厚的猶太痕跡---一頭黑發(fā),讓母親感到失望。高茲回憶當時的感覺:他是有罪過的,這意味著沒有人會再愛他,他在家里不再有任何地位,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權利。他的軀體被剝奪了吻合和保護性特征,把自身降格為一堆負罪的肉;自我意識實際上被他的失敗毀滅了,他退縮到一個角落,并渴望死亡。
青年時期的高茲選擇通過寫作逐步放棄自我否定,反思自我,走向自我協(xié)調(diào)?!皩嶋H上,對于一個作家來說,寫什么并不是他的首要目標。他的第一需要就是寫作。寫作,就是讓自己遁出這世界,遁出他自己,為著將世界,將自己變成文學的材料?!盵3]對高茲來說,為了反對存在,唯一的方式就是寫作,寫作是一種祈禱的方式,是一種從人類語言中借取一種魔幻般的手段去達及在他身上和他周圍找不到的真理的一種行為。
(2)卡夫卡的童年經(jīng)驗與其創(chuàng)作的影響
童年高茲感到自己是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無”,處于虛無、認同感缺失和歸屬感嚴重喪失的他渴望把自己變成一個他者。而在童年時代虛無、身份認同感的缺失方面弗蘭茨·卡夫卡竟有著和高茲相似的經(jīng)歷,不同的是,影響卡夫卡一生的不是他的母親,而是其父親——赫爾曼·卡夫卡,赫爾曼·卡夫卡為了把卡夫卡培養(yǎng)成一個有用的人,一個日后能躋身于布拉格少數(shù)德意志達官顯貴的行列者,從小便把卡夫卡送進一所德語文科中學讀書。這所中學是一個飛黃騰達的好地方,但卡夫卡只喜歡寫作,卡夫卡在《致父親的信》中也提到:“你對我的寫作及你所不知的與此相關的事所持的反感態(tài)度倒還有些道理。在寫作中,我確實獨立地離你遠了一截,即便這有些讓人想到蟲子,它的后半截身子被一只腳踩著,它用前半截身子掙脫開,掙扎著爬向一邊。我稍微舒坦些了,我舒了口氣;你對我的寫作當然也立即表示反感,這卻破例地正中我下懷。你收到我的書時的反應我們已很熟悉:“放床頭柜上吧!”(我拿著書走進來時,你多半在打牌。)[4]這讓人與卡夫卡寫的“令人想起一條蚯蚓,他的尾部被人用一只腳踩住,它將其前半部掙脫,掙扎著一邊爬去”聯(lián)系起來再合適不過了。
二、婚姻觀念
(1)高茲對婚姻的看法
高茲在《致D》中談到對婚姻的看法:“對于婚姻我有一種原則性的額、觀念性的偏見。我認為婚姻是一種資產(chǎn)階級的固有習慣;是將一種關系法律化和社會化,一種原來僅憑愛情將兩個人聯(lián)系在一起,完全沒有社會性的關系?!蔽乙惨恢闭f:“什么能夠證明,在十年或二十年后,我們歷經(jīng)變化,而這種生活的契約仍然能夠滿足我們的欲望呢”?[5]“想到婚姻現(xiàn)實的那一面,在我內(nèi)心深處所拒絕的,正是它有可能回到現(xiàn)實這一點。第一遍看到高茲對于婚姻有如此看法的時候我感到十分驚奇,按常理說,假使兩人彼此相知相愛,認定對方后都會選擇結婚來訂終身,高茲卻是“反抗”,現(xiàn)在我才理解或許是自童年以來的身份認同感的缺失——伴隨著高茲一生的內(nèi)在的膽怯、平庸和懦弱的性格令其有這樣的看法,但多莉娜的回答還是令他無法阻擋:如果你和一個人結合在一起,打算度過一生,你們就將兩個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損你們結合的事情。建構你們的夫妻關系就是你們共同的計劃,你們永遠都需要根據(jù)環(huán)境的變化而不斷地加強、改變,重新調(diào)整方向。你們怎么做,就會成為怎樣的人。”幸運的是,高茲最終收獲了美滿的愛情。
(2)卡夫卡的婚姻觀
卡夫卡一生最高的追求是建立家庭,他把建立家庭看成是“一個人所能達到的極限”,卻三過家門而不入,三次訂婚,三次退婚。結婚最初是被卡夫卡看作逃避父親的“最堂皇、最富有希望的計劃”,無奈最終發(fā)現(xiàn)自己“在精神上顯然沒有能力結婚”。卡夫卡對于婚姻的看法在《致父親的信》中是這么體現(xiàn)的:“那我為什么沒有結婚呢?”“我精神上顯然沒有能力結婚?!奔偃艋橐稣媸且粋€危險,我該怎么辦呢!假期我婚后感覺到這種危險,那婚姻生活我還怎能過下去!結婚必然體現(xiàn)為一方對另一方的統(tǒng)治,而且這種統(tǒng)治是受到法律的保護。對卡夫卡這樣的已被權勢剝奪的一無所有者來說,結婚非但不能給他帶來逃避和自由,反而重新將陷入一種新的家庭統(tǒng)治格局中??ǚ蚩ㄅc未婚妻菲利斯·鮑爾的兩次退婚都出于同樣的原因,菲利斯·鮑爾想要的是“普通的生活,舒適的住房,我對工廠的關心,可口的食品,晚十一點上床,暖氣;校正我的表......”這些對卡夫卡來說,無異于使逃遁的靈魂重受束縛,讓反叛的心靈重新向權勢機構屈服。所以,退婚,成為卡夫卡逃避權勢力量的追蹤,捍衛(wèi)自己精神的獨立的絕望的證明。最終,卡夫卡一生未娶。
在《致D》這部經(jīng)典作品中,我感受到了高茲對妻子至死不渝的愛,折服于高茲與多莉娜令人動容的愛情。通過文本《致D》,借助于其他有關高茲、卡夫卡的作品,我深刻理解了高茲和卡夫卡的思想及其當時的存在狀態(tài)。與此同時,本文于兩者比較的視野上具體分析高茲和卡夫卡,詳細闡釋了童年經(jīng)驗、婚姻觀念對作家的深刻影響。
參考文獻:
[1]安德烈·高茲.《致D情史》,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3頁.
[2]湯銳.《現(xiàn)代兒童文學本體論》,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1995年版,第33頁.
[3]湯建龍.《在薩特和馬克思之間 安德瑞·高茲早中期哲學思想解讀》.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45頁.
[4]克勞斯·瓦根巴赫:《卡夫卡傳》,周建明譯,第121頁.
[5]弗蘭茨·卡夫卡.《卡夫卡小說全集》[M].人民文學出版社,第34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