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
如果有前世,我想我的前世應該是徽州,也只能是徽州,唱唱戲,然后,等待一個愛我的男子。
想去徽州的念頭由來已久。對一個地方向往久了,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談戀愛,心儀一個人久了,第一次見就有一種見過好多次的感覺。
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喜歡徽州的。是喜歡那些山野間白墻灰瓦的房子,還是喜歡徽商留下來的那些祠堂,或者說是想去看那些牌坊,那池塘?也許每個人都對一個地方會有這種感覺:好像那里是前世,而每當想起,便有一種柔軟的疼。
之前我找出旅游圖,找到黟縣和歙縣,黟和歙這兩個字我都不認識,查了字典才知道了發(fā)音。
我慶幸自己選擇了這些徽州的古村落,就像我10年前一個人去周莊,那時知道周莊的人還甚少,沒有旅行社走那趟線,幾乎是世外桃源一樣。后來我再去的時候就像趕了一趟周莊的大集,所以,在宏村和西遞變得嘈雜之前,我必須把那里的美麗刻進心里。
終于到了徽州,在初見它的一剎那,我還是呆了,有點發(fā)傻的感覺,因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很多,美得不像樣子,充滿了妖媚之氣。在宏村,我初看到它,覺得我一定不是在人間,那么妖的南湖,還有殘荷,婷婷地伸展出來。我走上畫橋的時候,以為自己是那千年前的人,尋自己的舊夢而來。
徽州多的是老宅,山野之間到處都是,在一片煙雨蒙蒙中讓人有種驚艷之感,最美麗的老宅在西遞,人行明鏡中,鳥度青山里的絕妙佳境。沿大理石板往村子去,到處都是巨資修建的豪宅,駐步皆景的深巷,進了一個宅子,都是那白果樹或紅木做的家具,高高的院墻和馬頭墻,廳堂永遠籠罩著一層陰暗——即使在晴天,只因為只有那一口天井才能露進些陽光,沒有比徽州女人更寂寞的女人了吧?年復一年在幽暗中等待著,緊臨著廳堂的是自己的臥室,暗到以為是沖洗照片的暗室,再看那雕龍附鳳的門窗,便更覺得悲哀——為她們等待的命運。那被子是暗紫的,繡了很多的鳳凰,永遠飛不起來似的。
在粉黛之間,在那幽暗的天井和廳堂里,等待著,哀怨著,永遠地坐在那畫廊的院子里,也只能在院子里吧,徽州女人,除了等待,還能怎么樣?
到了徽州,就有了那種前世今生之感。這感覺折磨著我,我大睜著眼,仿佛是看等待了千年的情人,一切如此熟悉啊,那四水歸堂的老房子里,我可是穿了絲綢衣服彈著箜篌的女子?今夕何夕?兩世相托的人啊,在這里已是淚眼蒙眬,滿心歡喜。
住到了民居里。那么高大而古典的建筑里,依稀聽到住過的女子唱給我徽劇或者黃梅調(diào),婉轉(zhuǎn)婀娜,真是好聽。我在窗前,隔著幾百年的窗欞看月光,月是幾百年前的月啊,人已隔了千山和萬水,卻是一樣的寂寞深深,都是春閨夢里人?。?/p>
月光下的池塘分外妖嬈,增加了幾分鬼魅之氣,想象幾百年前曾有文人墨客對月吟詩作畫,或者才子佳人相約月下,總之是唯美而浪漫的。
池塘映照出歷史,也映照出滄桑。所有的滄海桑田于池塘不過是過眼云煙,就連我這幾千里之外跑來的女子,我這迷戀徽州的女子,于它也不過是一朵小小的漣漪。我寧愿時光流轉(zhuǎn),幾世輪回,我是前世這池塘邊對鏡梳妝的人,敷了薄薄的胭脂,涂了鮮艷的口紅,然后漫無邊際地等待我那出門在外經(jīng)商的丈夫,他帶了最奇妙的東西來哄我,然后再讓我無限地等待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我還愿意,在梅雨時節(jié)的暮春里,穿過長長的雨巷去放風箏,不管是否能飛起來,我放的是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