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強

一場生產事故驚動了上級，也把大發(fā)玩具廠拋上了風口浪尖。廠長王大發(fā)急得焦頭爛額，此事一旦處理不當，廠子就要面臨停產整頓，于是他到處找關系、托人情，想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后，一個在職權部門工作的親戚悄悄告訴他，想要平息此事，必須做到四點：一要控制輿論，不要把事情捅到網上；二要安撫死者家屬，不讓他們鬧騰；三要上下打點，該花的錢要舍得花；四要從廠里找一個人，主動攬下全部責任，也就是所謂的背黑鍋。

王大發(fā)聽后，如獲至寶，趕緊實施。前三點沒難住他，可第四點卻有點困難。你想，生產事故責任這口“黑鍋”是那么好背的？搞不好身敗名裂，還要蹲大牢。

但是，必須有人來背鍋！

王大發(fā)首先想到手下的三個得力干將：趙副廠長、錢主任和孫經理。他把三人召集起來，讓他們說說，該讓誰來背黑鍋。

趙副廠長心眼最多，他眼珠子一轉，一臉悲痛地說：“廠子就是我們的家，眼看家里遭難，我的心里比誰都難受，這個鍋，我可以來背……”說到這里，他突然話鋒一轉，說前年廠里一名女工在生產線上被機器軋斷了手，上級追查此事，自己為了廠子，已經背過一次鍋，這次，也該輪到別人出一份力了。說罷，他的目光落在錢主任身上。

錢主任一聽，心里暗罵：這個老狐貍！嘴上卻說：“為廠背鍋，義不容辭……不過，我在廠里十幾年，當牛做馬，鞠躬盡瘁，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為廠背鍋這點小事，就讓年輕人來鍛煉一下吧。”

三人里只有孫經理最年輕，眼看一盆臟水要潑到自己身上，他立即推托：“本人閱歷淺，這么重的擔子，還是老前輩來擔合適。”

三人你推我，我推你，吵作一團。王大發(fā)大怒，“啪”的一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厲聲問：“我是誰？”

三人面面相覷，半天，趙副廠長才心驚膽顫地說：“你是廠長?！?/p>

王大發(fā)又大聲問：“一個廠子有幾個廠長？”

錢主任小聲說：“一個?！?/p>

王大發(fā)聲音洪亮：“這個鍋能不能我來背？”

孫經理連連搖頭：“不能?！?/p>

王大發(fā)滿意了：“很好！既然我不能背，就由你們來背。我不管你們抓鬮也好，抽簽也好，限期三天內找出背鍋的人，不然，你們三個全都回家抱孩子吧！”

王大發(fā)雄赳赳地走了，剩下的三個人沒辦法，只好抓鬮。錢主任有點背，抓到了背黑鍋的鬮。

錢主任不愧是老油條，他心想：這個黑鍋，我自己肯定不能背，還好手下有幾個生產組長，王大發(fā)把鍋丟給我，我就把鍋丟下去。于是他召集手下的一幫組長，清了清嗓子，模仿王大發(fā)的腔調說：“我是誰？”

幾個組長已經知道廠里要找替罪羊的事情，一個個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你是主任?！?/p>

錢主任又問：“一個車間有幾個主任？”

組長們說：“一個。”

錢主任再問：“這個鍋能不能我來背？”

幾個組長搖頭：“不能！”

錢主任一擺手：“很好，你們商量一下，看看誰來背這個鍋，兩天之內找不出來，你們全都回家抱孩子去吧。”

一幫組長犯了難，最后還是老辦法，抓鬮！一個姓李的組長“光榮”地抓到了鬮。

李組長這個組長有名無實，手下只管著一個快要退休的老工人，這工人姓周。于是李組長找到老周頭，板著面孔說：“咱們組只有你我兩人，我是誰？我是組長。一個組幾個組長？一個！我是你的領導，領導能背鍋嗎？當然不能。既然我不能背，只好你來了。如果你不肯，廠里欠你的半年工資就別想要了?！?/p>

老周頭誠惶誠恐，心里琢磨，不就是背個鍋嗎？自己一個糟老頭子，還能把我槍斃了？于是答應下來。李組長趕緊報告錢主任，錢主任報告王大發(fā)，說找到背黑鍋的人了。王大發(fā)大喜，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不久，上級調查生產事故的調查組到來，王大發(fā)大手一揮，說：“你們不用調查了，這次生產事故的責任人是工人老周頭。他本人都承認了，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問他本人。”

王大發(fā)讓手下趕緊把老周頭叫來。手下去了半天，老周頭沒來，卻領來一個鄉(xiāng)下老太太。王大發(fā)奇怪，問老太太是誰。老太太說，她是老周頭的老伴，是來替老周頭承擔事故責任的。

“簡直胡鬧！”王大發(fā)氣得渾身哆嗦，只是當著調查組的面，不敢發(fā)作。他跑到車間一瞧，只見老周頭正坐著喝茶哩。見廠長駕到，老周頭趕緊起身：“廠長，您找我有事？”

王大發(fā)鼻子都氣歪了：“調查組要調查你，你怎么讓自己的老婆替你頂罪？”

老周頭“嘿嘿”一笑：“我這不是跟你們學的嘛?！?/p>

跟我們學的？王大發(fā)一愣。老周頭叫過妻子，叉著腰，腆著肚，打起官腔：“我是誰？”

老太太細聲細氣地說：“你是我老頭子，一家之主。”

老周頭問：“你有幾個老頭子？”

老太太說：“一個?！?/p>

老周頭又問：“一家之主能不能背黑鍋？”

老太太搖頭，老周頭得意地對王大發(fā)說：“您瞧，在廠子里我最小，誰都能欺負我，可在家里，我卻最大，是領導，領導怎么能背黑鍋呢，是不？”

王大發(fā)望著身旁的調查組成員們，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天啊，自己該咋解釋呢？

選自《故事會》2017.7上

（彭建輝 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