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hy+Liu

沈陽

初秋的季節(jié)，大霧之后容易有晴天，十點鐘左右，霧色變成紅黃相間，紅彤彤的太陽時時在霧薄的時候露出來，攝影棚前小花園內(nèi)，花木葉子上的水點都忽然變成小小的金色珠子。不一會兒，今天的拍攝主角就出現(xiàn)了，郎朗進門后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點頭向各位在場的工作人員示意打招呼，眼中紳士而又優(yōu)雅的光兒射在每個人身上，待你還沒定下神來，他便已經(jīng)伸出他熱情而又溫厚的手向你問好。

采訪間他那對光滿神足、顧盼生輝的眼睛，以及隨時變化而無往不宜的表情，會瞬間讓你忘了他是享譽全球的偉大鋼琴大師，只覺得他可愛目令人信任。東北人大包大攬的天生熱絡(luò)勁兒在他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對于采訪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于是我仃]相談甚歡地從他的童年聊起。

大煙囪、生銹的車間廠房、俄羅斯老歌、方盒子的居民樓旁，兩邊種著日本赤松的大街，偶爾會有沙俄時期的建筑映入眼簾，一些“偽滿”時期的樓宇散發(fā)著別樣的舊時代氣息。這里就是有著“共和國之子”以及“東方魯爾”美譽之稱的重工業(yè)名城——沈陽。郎朗在這里出生、長大。

“郎”是“受過教育的君子”，“朗”則代表著“明亮和開朗”。郎爸希望孩子能夠成才，并下定決心好好培養(yǎng)，甚至當(dāng)郎朗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買好了鋼琴，“郎爸我一直好勝，做什么都要比別人強，什么都想拔尖，哪怕是做工人，我憋著一股勁兒電要比別人完成得更多?！?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11/10/xazi201729xazi20172905-2-l.jpg" style="">

望子成龍是每個家長所期望的，他們把自己沒有實現(xiàn)的理想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壓抑艱辛的童年對于年少時的郎朗來說，或許有點極端和不近人情，但人不破不立，破雖有風(fēng)險，不破一輩子都立不起來，小破小立，大破則大立。

作家格拉德威爾在《異類》一書中說道：人們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資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續(xù)不斷的努力。1萬小時的錘煉是任何人從玶凡變成超凡的必要條件。從郎朗7歲上小學(xué)開始，他的日常作息時間表是這樣的：

早晨：5：45起床，練一小時琴。

早晨：7：00上學(xué)。

中午：回家吃午飯15分鐘，練琴45分鐘。

放學(xué)后：練2小時琴，然后吃晚飯，有機會看動畫片。

晚飯后：練2小時琴，然后做作業(yè)。

愛玩是孩童的天勝，可在父親嚴(yán)苛的管教和極高的期望下，郎朗的吃飯時間被限制在短短15分鐘，他最愛的動畫片也被定義為“有機會”觀看。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是欣賞動畫片《貓和老鼠》中身穿審視禮服的湯姆貓，在鋼琴前彈奏佛朗茨·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二號》，帶入他進入夢幻的音樂世界。而其余的時間，都交給鋼琴，用他的話說就是，“那時候，成為第一名是一個可以賦予我生命以意義的目標(biāo)?！?/p>

從5歲就開始不斷參加各種比賽的他，像一個常勝將軍，一路所向披靡，戰(zhàn)無不勝。直到有一次比賽，他沒有將勝券在握的一等獎攬入懷中，眼巴巴地望著別人的一等獎獎品鋼琴，自己卻得到了一只金絲毛玩具小狗。那時郎朗的世界里，沒有失敗二字，于是他把那只可冷的小狗放在鋼琴凳下面，“每當(dāng)我那又老又破的鋼琴斷一根弦，我就會踢它一腳?！?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11/10/xazi201729xazi20172905-3-l.jpg" style="">

問他，現(xiàn)在怎么看待失敗，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郎朗多了一份漫看云卷云舒的寵辱不驚：“你要知道，任何一個藝術(shù)家的生命都會充滿很多失望，在所難免的，必須走過去?！焙髞?，玩具小狗于他而言不再是一個玩具或是失敗的象征，甚至成了幸運護身符，“它會永遠提醒你記住某些事情，告訴你下一次勝利的時候它會和你在一起。”

費城

時間撥回1997年，年僅15歲的郎朗，從中央音樂學(xué)院退學(xué)，決定孤注一擲前往美國柯蒂斯音樂學(xué)院求學(xué)，師從柯蒂斯學(xué)院院長加里·格拉夫曼。他稱在這里，他的音樂觀念得到了涅槃，“外國的教育是希望你能夠多一些個性化表達，在藝術(shù)上有一些自己的不同?！?/p>

同樣是在這里，從小比賽到大的他，面臨著中西方觀念理念的差異——他的老師格拉夫曼要求他今后不再參加任何比賽。得知消息的郎爸和郎朗滿心不理解：“在我們中國只有你拿第一，人家才會把你當(dāng)回事的?！钡诳碌偎?，不評分不評級，而是要求仿卜年要完成多少音樂會，“這其實更難，等于說你彈琴時是為了學(xué)會不同的作品，而不是為了分?jǐn)?shù)而學(xué)鋼琴，這才是正路子。即使你出名快，如果沒有實力，就會那幾首曲子，很有可能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p>

“Too many ways to be No.1.（有太多成為第一名的途徑）”是格拉夫曼老師對郎朗的告誡。在他看來，音樂世界里沒有純粹的第一名，郎朗深諳此道，“如果你總想著成大名兒，總想得第一，太急功近利的話，就不會沉下心來好好做藝術(shù)?！?/p>

有人說，很多人的成功不是贏在起點，而是贏在轉(zhuǎn)折點，在費城作為替補和芝加哥交響樂團合作可謂是郎朗人生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那一晚郎朗救場為音樂家們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令人驚奇并難以置信的是，此曲他已兩年多未彈，然而他卻非常熟練地用1小時10分鐘背譜完成?！吨ゼ痈缛請蟆贩Q這是“音樂史上的奇跡”。

“和芝加哥交響樂團合作對你來說是挺重要的？”

“不是很重要，是非常重要。沒有在拉維尼亞舉行的那場‘世紀(jì)明星音樂會我不會起得那么快?！崩衫式忉尩溃@個行業(yè)和電影藝術(shù)相似，都是相互介紹，“還是講究口碑，如果你在圈子里有一個曝破點，那很快就燒起來了?！?/p>

他所說的“燒起來”指的是：他是第一位受聘于世界頂級的柏林愛樂樂團和美國五大交響樂團的中國鋼琴家，第一位到白宮演出的中國鋼琴演奏者，中國唯一入選美國著名TEENPEOPLE雜志評選的“20位將改變世界的年輕人”，歷史上最年輕的“聯(lián)合國和平大使”，同時也是獲得該項殊榮的第一位中國人……他身上有太多的第一和唯一，但他深藏功與名般搖搖頭：“都是過去了，現(xiàn)在的重點是放在音樂教育上面?！?

當(dāng)我們聊到古典音樂的未來時，他的日臥申里劃過一絲失落，“古典音樂在美國未來很令人擔(dān)憂，因為美國古典音樂觀眾都比較老，他們特別熱愛藝術(shù)，特別專業(yè)，真的是那種家族傳下來的，但他們小孩都不聽這是個問題?！彼f講個笑話你就明白了。

“我第一年去美國開音樂會，開完了我說今天怎么像是進養(yǎng)老院演出?！蹦沁叺墓ぷ魅藛T趕緊解釋道其實這兩天年齡層是有區(qū)別的，郎朗感到不解，他覺得觀眾不都是爺爺奶奶的年齡嗎，“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工作人員說一天演出是75歲以內(nèi)的，一天是85以內(nèi)的，哎呦，當(dāng)時給我樂得呦。”

對于在美國比較難搞古典音樂他點點頭表示贊同：“美國流行文化沖擊得太快了，中國環(huán)境挺好的，他們沒有覺得古典音樂是老掉牙的藝術(shù)，聽個馬勒，覺得挺新鮮，美國就是、whatever這種態(tài)度。”他坦言如果有一天古典音樂從世界上消失，美國可能是第一個國家。

世界

歌唱家帕瓦羅蒂、多明戈、指揮大師艾森巴赫、胡錦濤主席、前聯(lián)合國秘書長安南、美國前總統(tǒng)奧巴馬、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鑿……翻開郎朗的自傳，首先抓人眼球的便是—系列郎朗與世界翹楚的合影。緊接著就是他在世界知名場所的演出：美國白宮、德國總統(tǒng)府、米蘭大教堂、維也納音樂廳、卡耐基音樂廳……而郎朗想要突破和挑戰(zhàn)的還有更多。

第56屆格萊美頒獎儀式上他與著名重金屬樂隊Metallica聯(lián)袂奉獻了該樂隊的經(jīng)典歌曲《One》，古典與流行，通俗與高雅，聯(lián)結(jié)在激昂炸裂的音樂中，撞擊著人們的心靈。這種顛覆在之前簡直不可想象，而郎朗并不覺得它難以實現(xiàn)，“鋼琴本身這個樂器就是既能柔，又能剛的，鋼琴可以彈很輕很輕的曲子催你入眠，也適合這種重量級的，因為它本身就是打擊樂，你想想那么多錘子同時下來是什么感覺?！彼幌Ｍ藗冨e過古典音樂的多樣性。

“最難忘、最享受、印象最深刻。”郎朗一連用了三個“最”字來形容他受邀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演奏《星光》的感受。天籟般的鋼琴聲響起，猶如在沉睡的夜空中點亮一顆明亮的星。“這次演出是鉻記一輩子的，莫大榮耀?！闭f著，他還分享了演出期間的一個小插曲，當(dāng)時和他一起演出是5歲小琴童李木子，演出快開始了，小朋友對郎朗說太熱了要下去，“這當(dāng)時可把我嚇壞了，這可是奧運會開幕式全球直播啊，”接著，郎朗靈機一動，“我對她說你別下去，等會我給你買糖吃。這才把她給哄住了，哈哈?！?/p>

走遍那么多國家、城市、風(fēng)景，郎朗近些年愈發(fā)體會到：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霸皆趪鈴椫袊那樱綈蹏?，”他拿在國外升國旗舉例子，“假如你在國內(nèi)看個升旗，我們從小看到大，沒有太多感覺，但是你在國外中國大使館看升旗你試試，”他說著擺擺手，“完全不—樣，音樂也是這樣，在卡內(nèi)基彈中國曲子，你就特有那種榮譽感?！?/p>

曾經(jīng)，郎朗一年演奏145場，不僅創(chuàng)造了他自己的個人紀(jì)錄，也是世界紀(jì)錄。那段瘋狂的日子被他稱作是“打天下”，能夠贏得那么多人的喜愛令他感到驚喜，“你通過彈音樂會能進步，因為這都是經(jīng)驗，還能建立自信心，這都是臺階，你必須得走，你一年就彈兩場音樂會你就說你是最好的，這怎么可能呢？”

問他，累嗎？他想了一會，“這么說吧，當(dāng)你在那個狀態(tài)里你不會覺得累，因為你一直在吸收東西。你會非常享受，還是覺得彈琴好，在舞臺上相當(dāng)過癮！”然而第二天睡醒，累得不行，立馬捶胸頓足道：“我這是干嘛啊，把自己整這么累。”但沒過多久你就會在鋼琴前看到他的身影，依舊“把每一場當(dāng)作最后一場”認(rèn)真對待。有時候，成功的里里外外本身就包含了冷酷。

“一路走來，鋼琴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每天不練琴等于慢性自殺，不在舞臺上就是魚離開水的感覺?！?/p>

“有什么建議給有著鋼琴家夢想的學(xué)生？”

“千錘百煉?！闭f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眼里放光，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