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昭
○ 新星座 ○
陳云昭的詩
陳云昭
陳云昭,男,上世紀(jì)80年代出生于江蘇蘇北。
雨敲擊窗戶。
我并沒有醒來
但,我的意識卻和這密集
雨聲混合在一起。
世界被裹進一滴雨。
我也跟隨,急速下墜
一陣雨在夢中蘇醒
我敲擊窗戶,
試圖和雨混合在一起。
傍晚降臨了,
它與往日的時辰分秒不差。
橘子花在惡臭的水邊盛大地開放。
男人和女人們大聲說笑,
談?wù)摾w細(xì)的往事和新衣裳。
不遠處發(fā)電廠的煙塵幻化成美麗的形狀。
傍晚多安寧。
風(fēng),帶來遠方麥子成熟的氣息,
幾個老人在收割最后一塊油菜稈。
曠野上升起夜色來臨前的禱告。
我走上熟悉的小路,沒有悲傷
心里只是裝著一片薄云,以及
那條天際線。
傍晚多安寧,
事物恢復(fù)原有的秩序。
我的愿望實現(xiàn)了:
玫瑰色的周末,
一句簡短的問候。
我又坐到窗前,
把頭埋進另一個世界。
好些年來,
我連坐姿都沒有變,
那陣風(fēng)中仍然有哭泣停留的意味。
眼前的黑色中仍然有失蹤者的背影。
我已經(jīng)學(xué)會用一種注視
代替一種思索。
無數(shù)個黑夜流進我的眼睛,
在每一具身體都行將熄滅之時,
總有那么一個窗前的注視,
試圖撫慰某一個受傷的命運。
上墳的人又回到故鄉(xiāng)。
他又看到
一片寬闊的冬小麥上,
寶石藍的黃昏。
他熟悉這樣的色彩仿若熟悉自己的皮膚。
沒什么可以更改的,
上墳的人心想:
河水,石頭橋,沙土路,紅磚房
……
除了人,走了
或者永遠走了。
農(nóng)莊上有的房子坍塌了,
墳場地里多了幾座新墳。
上墳的人腳步沉緩,
他心想要是碰上一兩個鄉(xiāng)鄰,
倒可以說上幾句家常。
可是,農(nóng)莊把自己讓給了自己,
只有浪蕩的風(fēng)認(rèn)出上墳人的腳步,
只有它仍然和上墳人說著多年前說過的家常。
上墳的人又回來了,
一片農(nóng)莊變成冬小麥上安靜的黑塑料袋。
暮色降臨,
他還在打理小庭院,
想把它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去掉苦澀,去掉疑惑,去掉進取的力道
……
年輪已經(jīng)涉及他最敏感的部位,
他了解這一切,并且對此心懷感謝。
春風(fēng)又回來了,
他坐下來歇息,擦拭額頭。
周圍都安靜下來,
暮色也在他身上完成了必要的儀式。
面向江面的人,
渴望自己被彈射入一段格律,
或跳入丹青水墨的尺度——
帆影重重,煙波上的黑白。
面向江面的人說:
江面的公式丟了,
看江時請閉起眼。
但面向江面的人,
仍能聽到一種曠古的節(jié)律,
密植在江水追趕江水。
面向江面的人,
閉起眼,
她微微揚起嘴角,
仿佛品嘗到一道抽象的美味。
此刻,一種時間坍塌。
霜是自然最小的女兒,
她安靜,獨處
在每一處低矮的地方。
她臨摹出遠山和湖泊的身影,
還有寒夜的戰(zhàn)兢兢。
她把每一雙清晨誕生的眼睛,
引入地面最可愛溫順的時刻,
引入一個少年對世界素白的探望。
每一次看到這一片霜,
我都像受到一次贊美,
我的心再一次變得柔弱。
一陣風(fēng)吹開九月的縫隙,
水面像一只羊那樣咀嚼。
河兩岸的灰跡追咬形式,
天空像雨后的有毒蘑菇。
低矮的民房從天際涌出,
黃昏在鋼鐵中潰退奔跑。
我旅行至,
沿途我嘗試過四季和雨滴。
和 幾位姑娘挨近,親昵,一同做夢。有那么幾
次吻
讓我難忘——那么精致的故鄉(xiāng),
勻稱的愛,特殊的體積,膨脹的果實。
我還嘗試去做不尋常的夢,但
我 的夢尋常到更尋常:通向小學(xué)堂的路、衰敗的自行車,
出 門前的躊躇,高聳至天際的喇叭……我瘦弱的中學(xué)時代。
除了那只嬌小綿軟的手
我再無其他抱負(fù)。
今天,我寄居一盞燈下,
仍然想著去嘗試
嘗試和那只受驚的甲蟲握手。讀你,
讀你“更離奇的今天”和“信”。
你說“此刻某些事情正可做個了斷”,
可我仍是那個無法被詞所派遣的卑微者,
總擔(dān)心說得太多而詞不達意
……
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