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仍是少年
顧素玄
巴蜀才女,好山樂水。愛紅塵,喜文學(xué),煮字慰一夢,天涯覓知音。浮生百戲,信仰與美好的一切相逢。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唐·李白《少年行》
李白就像一個無解的符號,繪嵌在大唐的臂膀上,隨著皮囊歷經(jīng)沖天干云的光榮,也難免有針刺骨髓的疼痛。
時代的灰燼湮沒了眾人,唯李白是不老的。余光中悼李白:“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彼谖覀冃闹惺呛褪⑻埔粯硬恍嗟腻\繡華彩。
年少時不太愛讀李白的詩,那些句子太明亮了,會鑒照出青春時代不懂收斂的自己,還有那一閃而過的、毫不克制的年少意氣。世俗的觀念總是挑剔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太能接受自己當(dāng)下的模樣??衫畎讌s愛他自己,他從不為曾經(jīng)的意氣風(fēng)發(fā)感到歉疚。那就是他生命中最好的形態(tài),亦是他最喜歡的形態(tài),他愿意為此寫盡贊歌。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彼坪踔挥星啻呵『玫臅r候才適合講“金銀”,在一片燦爛里也感受不到厚膩的俗氣?;蛟S因?yàn)榍啻涸蜔o關(guān)世俗,它只需要享受生命初綻的熱烈,銀鞍白馬,衣袂翻飛,在春天里游街而過,踏盡落花,奔向每一處陽光照耀的風(fēng)景。
這些爽朗的詩句總叫人有剎那的錯覺,覺得人生只是為了這般肆意流連。花落不知愁,夜暗不知休。沒有苦難,沒有疲乏,自始至終處于一種夢境感。
李白的一生都在踐行這種夢境感。
他寫《將進(jìn)酒》時苦悶難掩豪邁,寫《長相思》時哀慟不壓靜美,情緒輪轉(zhuǎn),唯一不變的是他輕盈的青春。他情緒萬千,卻從不落實(shí)于某一種,像極了少年時的心性無定、情至而為,從未有刻意。
即使跌宕風(fēng)云在前路上為他設(shè)下了步步陷阱,他也很少用悲哀困囿自己。更多時候,只是單純至極的茫然。這是因?yàn)樵趦?nèi)心深處,他還是那個“笑入胡姬酒肆中”的馬上兒郎。他心中裝著一個純粹天真的世界,每每在現(xiàn)實(shí)里無路可走時,他便回返這里,擁抱初心。
杜甫為李白寫過很多詩句,有句我很喜歡:“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在杜甫眼里,李白或許有過憔悴、憂傷、走投無路的時刻,但他始終認(rèn)為李白是桀驁任性的,是未及弱冠的貴公子,在世間美好的景致里張揚(yáng)自在,笑容綻放的那一刻,不用開言已足夠奪目。
這是青春的氣象,也是李白的氣象。
李白說:“吾愛孟夫子,風(fēng)流天下聞?!彼瞿矫虾迫坏娘L(fēng)流,卻不知大唐百年,李白的風(fēng)流更是獨(dú)一無二的,不拘于莊重,卻從不顯得輕浮。
他是永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