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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石街的那些事兒

2017-11-14 19:08張逸云
陽光 2017年11期
關(guān)鍵詞:麻石老五剃頭

縣城西南面有條麻石街,彎彎曲曲,晃晃悠悠,遠(yuǎn)遠(yuǎn)看去,如同羊屁股后頭甩了根細(xì)長尾巴。

本是一條再平常不過的老舊街道,忽然一天來了一大幫人馬,這名聲就出來了。來人拍電視,照照片,拿皮尺量來量去,說這街屬于文物。

我早說過,咱麻石街就是個寶貝疙瘩,還不信。告訴你哈,那名氣踏踏實(shí)實(shí)落在街心一板接一板的麻石塊上!

只要說起這條茶馬古道來歷,住在下街的鐵匠麻老五必定渾身得勁,揮動手里的鐵榔頭,指著街心破敗殘損的麻石板眉飛色舞。

他說,夜深人靜的時候老街就會活泛起來,那場景可熱鬧了。我能聽出當(dāng)年那些聲音:嘚,嘚嘚……高頭大馬馱著茶葉鹽巴什么的,還馱過大胸脯,紅嘴唇的妞兒,從這兒來來往往,敲擊麻石板的蹄聲有韻味哩,嘿嘿嘿……

鐵匠個子高大,壯得像頭牛,領(lǐng)著一幫徒弟,光著油光發(fā)亮的膀子嗨喲嗨喲,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蔫F錘聲響徹整條街。

什么屁話,神經(jīng)病發(fā)夢癲,無根無據(jù)!

麻石街歷史一千多年,那是一段英雄傳奇呢。當(dāng)年岳飛將軍,揮師北上抗擊金老毛子,就打這道上經(jīng)過。老人家還在街南面池塘里洗過他那匹日行千里棗紅色大馬,那池塘日后讓人叫洗馬塘,這條街叫洗馬路。不讀書不看報,跟著別個屁股后頭瞎起哄,算什么角色!

公然叫板的就住鐵匠對門。矮個頭,瘦瘦弱弱,長出一副書生面相。一輩子專干頂上功夫,手握一把柳葉剃頭刀,三下五除二,歪瓜裂棗都能讓他整出個俊俏模樣兒來。麻石街的嬰兒頭,老人的咽氣頭都央他剃。

一個鐵匠,一個剃頭佬,兩張麻子臉,坑洼地方充血似的泛出紅光。由于在各自的家里排行老五,人稱麻老五。

麻石街有個世代相傳的段子,說,十個麻子九個乖。這話討巧,兩麻子的確不賴,手上的功夫方圓幾十里叫得一片水響。常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兩人還是一根扁擔(dān)兩頭挑的連襟兄弟。那是肉挨肉,筋連筋,鼻子眼睛一家親的緣分。

偏偏一對冤家。

鐵匠瞅著剃頭的不順眼;剃頭的瞧見打鐵的就惡心,兩人肉桿子跑偏——尿不到一個壺里。

前年夏天,哥倆矛盾陡然升級,臉紅脖子粗杠了一場,差點(diǎn)鬧出人命。

一大早,剃頭的出門買菜,打鐵的幾步追了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指著他鼻子一頓臭罵。罵他前世窮死了,要錢不要臉,雷公菩薩不劈死你才怪!

閻王老子還在夢里就讓鬼打了腦殼,你說倒霉不倒霉,晦不晦氣?剃頭的麻老五氣得胡子往上翹,恨不得照鐵匠吐沫橫飛的破嘴扇去幾巴掌。

沒容他動手,老鐵匠就像風(fēng)吹楊柳般搖晃起來,眨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嚇得剃頭的兩腿打陀螺。

鐵匠被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診斷腦溢血。搶救了一個星期,命總算保住了,可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這一癱就是兩年,鐵匠積了滿肚子委屈和怨氣。老覺著肚子伸出幾只手找吃喝,做夢都想飽吃一頓,兒子大麻和兒媳翠英偏偏不給夠。老爺子吃得多,拉得就多,遭罪的是他們夫妻。這事就一句話,不行!鐵匠哭過鬧過,夫妻倆無動于衷。

人是癱了,可腦袋瓜一丁點(diǎn)不癱,要說比往日還要靈光。老鐵匠在病床上躺了幾個月,躺出個大道理,硬碰硬不會有好果子,甚至還招來更嚴(yán)重的后果——罰他一頓餓肚子。

斷了手柄的鐵錘就是坨死鐵,不頂屁用。鐵匠知道,一個癱子,再也逞不出威風(fēng),只得把性子放下來,用胡子拉碴的笑臉去討好兒子兒媳。這法子管用,偶爾換口谷酒,或換個六分飽。如此一來,不知不覺脾氣和軟不少。過去記恨的人,記恨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變得模糊,尤其對剃頭的,心里老叨念人家好。

嗨喲,我說弟弟呀,好人,天底下再好不過的好人吶!

鐵匠剛癱下來那陣子,滿腹愧疚的剃頭的,三天兩頭過來走動,來的時候從來不空手。糕點(diǎn)瓜果,一樣不落下。

印象最深的是那長條條的燈芯糕,說是蜜糖拌的,鐵匠吃著心里都覺著甜。這個結(jié)果告訴鐵匠,多記點(diǎn)人家的好就是靈丹妙藥,自己心眼兒跟著寬敞輕松,身子骨也變得舒坦。

夜里,鐵匠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剃頭的。

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腳步聲,不緊不慢,一步一腳,走到他心坎坎上。

沒錯,真是剃頭的。

領(lǐng)著婆娘一塊過來的,拎著幾盒燈芯糕,笑瞇瞇喂給他吃。這一笑,他把自己笑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屋里有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亮光。屋外寒風(fēng)呼呼,屋里冷嗖嗖,鐵匠心里卻一片溫暖。他清楚,天怕是要亮起來了。

天亮就好,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央求兒子兒媳給自己辦件事——他要下回床,出門透口氣。整個冬天悶在屋子里,像癩蛤蟆困在水缸中,憋屈得他難受,巴望趁著晴天曬曬太陽。

其實(shí),他心里藏個小九九。

好久沒見剃頭的,一直惦記著,這些天越發(fā)想的厲害。好多話只有一五一十跟剃頭的講明白,他心里才能踏踏實(shí)實(shí)。憑良心說,這些年同姨妹夫明爭暗斗,問題出在自個這邊。自己心眼比蠶豆還小,患了紅眼睛病。剃頭的手藝兒精,人緣好,賺得多,成了街上人人羨慕的富裕戶。他家?guī)讉€孩子都挺爭氣,個個混得像模像樣。再看看自己,本指望從呼呼的爐火里討出火紅生活,成天累死累活,黑汗水滴,不但沒賺金賺銀,還落得五勞七傷,一身的病痛,他一肚子憋屈。

再說后人吧。老婆的肚皮還算不錯,一口氣給他生下三男一女,人氣倒不賴,卻清一色的四肢發(fā)達(dá),頭腦簡單,沒有一個有出息的。兩個家庭,門戶相對,呼吸一樣空氣,喝同一口井水,還連著血緣,差別如此之大,鐵匠想破腦袋都沒想通。

鐵匠變得沮喪,落寞,自卑,看著連襟就來氣,有事無事找麻煩,搞得兩人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

再說那天早上罵架那事,的的確確自己犯渾,故意借題發(fā)揮找岔子,目的是羞辱剃頭的,讓他威風(fēng)掃地,在麻石街矮人一截。如今,想起這樁混賬事,他后悔得腸子都發(fā)青。

賠禮道歉的事情,也就三言兩語便罷,反正,連襟也沒往較真里整。不過,還有一件事,他得認(rèn)認(rèn)真真給人說道,誠信誠意求人家。endprint

百年之后的咽氣頭他絕對不能馬虎,死活歸姨妹夫剃。讓老弟擺弄他才放心,黃泉路上,自己便無牽無掛,走得安心。他跟大麻嘀咕過這事,那家伙裝作沒聽見似的不哼不哈。

冬天漫長而寒冷,打鐵的像只老態(tài)龍鐘的蠶蛹,讓灰不溜秋的厚棉被死死箍著,日見日的箍得緊,想舒服透口氣都難。他憂傷地告訴自己,照這么下去,指不定哪天箍死去。

死就死唄,到了這步田地,還不如死的好。死了死了,一了百了。這個念頭一旦產(chǎn)生,他腦袋里立刻冒出一個很現(xiàn)實(shí)的想法。自己在麻石街打鐵四五十年,打出的刀斧梨耙鋤頭都是上等貨色,往臺面上擺擺,能擺出幾曬谷場。這是他幾十年攢下的功德和口碑,就這個理論道,他算得上麻石街成功人士。既然如此,死后就得風(fēng)光熱鬧的辦。他的底線明明白白擺在那兒——唱兩天兩晚對子道場。不然,就不閉眼睛。剛臥床那會兒,給大麻嘮過。兒子朝他翻幾下眼白就沒了后話。鐵匠知道,這個慫家伙怕老婆。為此,他傷心過好一陣子,還差點(diǎn)掉眼淚。

今天臘月十八,日子吉利。前幾天問兒子過年還有多少時日,聽完兒子回復(fù),便把這個日子記牢實(shí)了。此刻,鐵匠覺著心頭有股暖流朝周身流去,身子隨著輕便不少,手指頭也能動彈。

好兆頭!

鐵匠一高興,抬起手摸床頭的那個機(jī)關(guān)。那是大麻給安上的。兒子見他身子動不了,嘴巴不利索,便在他床頭安個手控開關(guān)。遇上要喝茶,大小便這類應(yīng)急的事情就掐開關(guān)。燈光一明一暗,大麻或他媳婦翠英就過來應(yīng)事。

手控開關(guān)靈便,可他一回都沒使過。平日他的手指頭根本就不聽使喚。萬一急了,就含混不清地叫喊。剛開始,大麻和翠英聞聲就到。日子長了,嗚嗚的叫聲讓人生厭,還讓人疲乏,尤其半晚上,夫妻倆睡得像死豬,任憑老爺子叫破喉嚨都沒人應(yīng)聲,麻老五只得在床上稀里嘩啦。

啪嗒,啪嗒,燈光一閃一滅。隔壁屋里立刻有了動靜,大麻披著棉衣跑過來。

喝茶?

麻老五搖頭。

解手?

麻老五還是搖頭。

到底要干嘛?大麻提高了嗓門。

麻老五的手慢騰騰從被窩里伸出來,指指屋外。

你問天亮了是不?

還是搖頭。

大麻不耐煩了。我沒穿長褲呢,凍死了,有什么話快說呀!

呃,呃,呃……

麻老五邊叫喚,邊用手指向外頭,還將頭抬了一下,空洞的眼巢里射出兩道明亮的光芒。

大麻一驚,細(xì)想了下說,你想出去?

嗯,嗯嗯……

麻老五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天還黑著呢,等太陽出來了再說吧。

大麻哄娃似的哄好父親,一溜煙回到自己臥房,鉆進(jìn)熱被窩,摟住翠英胖乎乎的身子抖瑟著說好冷哦。

這回,大麻兩口子遂了老爺子的心愿。半上午時分,在對著街口背風(fēng)的地方擺了把神仙椅子,和著被窩將鐵匠安頓下來。

太陽在空中行走,熱騰騰的氣浪涌過來,打鐵的麻老五渾身得勁,臉色紅潤,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翠……,翠,翠英哪……我,我餓……

翠英正在灶屋里忙活,難得聽到公公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心頭一驚,老家伙活回來了?片刻,接過話道,莫喊啰,煩不煩,我這就過來。

一刻功夫,她給公公燒了塊糯米糍粑。

鐵匠一見鼓鼓囊囊,邊角脆黃,香氣撲鼻的糍粑特別開心,口水流到了下巴邊沿。他順著翠英伸過來的手一口咬去半邊,牙齒舌頭磕碰幾下便往肚里吞。

呃,呃,呃……

鐵匠兩眼翻白,臉色發(fā)紫。

翠英趕緊摳公公喉嚨。

糍粑堵住氣管,鐵匠一口氣接不上,順著道兒去了那邊。

鐵匠像把冰冷的鐵錘,硬梆梆挺在床上。翠英戰(zhàn)戰(zhàn)兢兢杵在離床兩米見外的地方,右手擋在額前,抽抽嗒嗒,咋一眼,似乎哭得傷心悲痛。

詭秘的目光從指頭縫隙溜出來,落在跪地?zé)堝X的丈夫大麻身上。

走了?真的走了!

老爺子這一走,她心里碧波蕩漾直叫好。臭氣熏天累死人的日子總算到了頭,壓在身上的擔(dān)子一下就卸掉了。翠英忽然感覺自己身子輕飄飄的,恍惚還有種愉快的虛脫感。

翠英喜歡這感覺,一直等著這天到來。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這些年出去的人情賬也該成群結(jié)隊(duì)往回走了。

老輩人說,我們麻石街人好風(fēng)氣正,左鄰右舍重情重義,是條人情味濃郁的老街。

翠英理解不了這話的含義,就是想出神經(jīng)病來也沒想出這感覺。

自打嫁給大麻當(dāng)老婆,就沒覺得麻石街哪樣好。若論到人情味,倒是濃郁,濃郁得像長了霉的豆子令人不堪。一條首尾不見的長街,就像個商業(yè)味兒濃郁的市場。今天東家請飯,明日西家擺酒,一年四季趕集似的在人情往來中打轉(zhuǎn)轉(zhuǎn)。結(jié)婚的,過生日的,砌屋的,買房的,五十、六十、七十、八十等大壽的,生娃娃的,娃娃滿月的,周歲的,十歲的,考大學(xué)的……這些沒完沒了的酒席宴,就沖一個字——錢。

翠英就一個兒子,能讓擺酒宴的事兒少,絕對干不過人家,特別害怕別個下帖子。只要見到那些紅彤彤的請柬,她會不由自主哆嗦起來。

機(jī)會終于來了,翠英幾乎以一個報復(fù)者心理,得意洋洋盤算開來。

她掐指頭算了一大圈,除去七七八八的開銷,這場喪事,落個兩萬來塊錢應(yīng)該不是問題。

可是,這戲怎么唱,她心里并沒有底。

麻石街各式各樣的名堂稀奇古怪,白喜事比紅喜事還鬧騰,那些幫事的三教九流挺不好招呼,打個哈欠,皺下眉頭,拿那些古老而道理極其充分的習(xí)俗說事,目的就一個—敲竹杠。比如,將老人的壽材搬過來擺放好,這叫“千年屋落成”,利勢錢一百為起步價,能言善辯的敲手,不敲出二、三百塊,不會放過喪家。

死者入棺,叫作“壽終正寢”,“八大金剛”打著哦嗬唱抬喪歌,聲情并茂,句句都跟錢相關(guān),沒有五百大毛,會不依不饒。endprint

總之,敲竹杠的條條框框數(shù)不勝數(shù),整條街老了人都這么敲,祖祖輩輩敲無止境,誰家也脫不了俗。一句話,孝子賢孫不脫身皮,死人是入不了土的。

麻石街還傳下個習(xí)俗,哪家老了人,必得敲敲打打,哼哼唱唱,滿打滿算三天三晚。有錢人家,還弄出個七天七晚才下葬。

翠英不想折騰,想往簡單那頭靠。亡人多停放一天,費(fèi)用就多出一截。照她的想法,人去了,入土為安才為真孝。靈柩頂多擺兩天兩晚,陣勢往小里弄。

這個時候,她最煩江湖上那些亂七八遭的戲班子過來招攬業(yè)務(wù),害怕有人跟她提“對子道場”那事。那些戲子和道士根本惹不起,咿咿呀呀唱念做打,虛情假意,裝神弄鬼幽幽咽咽,出場費(fèi)一個晚上七八千萬把塊不等,還要好酒好肉招待,三天三晚,三萬多塊打水漂。

三萬塊,我的娘呃,我翠英起早貪黑,風(fēng)里來雨里去販小菜,販兩年還不定掙得出。不行,打死也不能這么傻干!

她給鐵匠靈前點(diǎn)了三柱香,規(guī)規(guī)矩矩作了三個揖,心里默默念叨。

爹啊,你在世的時候就沒造啥福,死都死了,就不再造孽噢。咱家沒啥余錢剩米,玩不起“八仙過?!?,“菩薩打卦”之類套路。你不愛熱鬧么?行啊,辦法多著呢。咱就搞銅鼓銅號,場面小不到哪兒去!

她兒子在上街干修家用電器活計,搗鼓音響挺拿手,高音喇叭裝上十個八個都行,幾里地都能聽清楚。當(dāng)然,唱夜歌必不可少。唱一晚八百塊錢,就算一千吧,唱三晚,撐死了才三千。

可是,這畢竟她一個人的想法,大麻咋想的,她不清楚。

別看大麻平日木頭木腦,一棒子砸不出個屁來,還懼怕她幾分,如是論到掙臉面的事兒,就不好說了。這些年,迎來送往的大小事,大麻沒少打腫臉充胖子,花去不少冤枉錢。為此,兩口子吵過,鬧過,還動過手腳。

燒紙錢用的是臉盆,火苗兒一起,大麻立刻松手,紙錢燒成曲卷兒,煙霧一個勁撲向他,熏得他眼淚婆娑,鼻涕嗒嗒。

我的爹爹啊,去了也好,去了就解脫了,不用再遭罪。大麻抹了把眼睛,抹出一串淚水。

我說大麻,咱爹的后事你有啥主意?

翠英拿起幾張紙錢朝火盆湊,她發(fā)現(xiàn)件怪事,盆里燒透的紙錢好有頭有臉,像公公挺在床上的模樣,一陣恐慌朝她襲來,拿紙錢的手抖抖嗦嗦。

嘭的一聲,紙錢著了,火苗呼呼朝上竄,她哎呦一聲丟了紙錢,心口一頓亂跳。暗道,死都死了脾氣還那么躁,真是怕了你!

大麻哅了把鼻涕,抹在泥乎乎鞋幫上說,你接著燒吧,爹在生就省,到了那邊,別再讓他過窮日子。

他爬起來,揉揉跪疼的膝蓋,找出紙和筆,整整寫了四頁紙,遞給翠英說,街上哪家老了人都是這么辦的,你看寫漏沒?

翠英眼花,把紙往遠(yuǎn)處挪挪,才看半頁不到便頭暈?zāi)垦?,天旋地轉(zhuǎn),噗通跪到鐵匠麻老五床頭前,嚎啕大哭起來。

苦命的爹呀,睜開眼睛看看吧,你兒子瞎子打蛇使亂棍呢。照他這么搞,沒個七萬、八萬開不了鑼,啊,爹爹啊……

我明事理的爹爹,你大孫子下個月就滿二十八,人家嫌咱老韓家窮,對門親事比啥都難。好不容易找了女朋友,親家那邊傳話過來,十萬塊彩禮錢一分都不能少,愁得我腚不是腚,臉不是臉,一下子老了好幾歲,頭發(fā)一把一把往下掉……

瞧熱鬧的街坊鄰居受到感染,陪著抹眼淚。唉,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翠英也真不容易?。?/p>

自己婆娘什么貨色,大麻啞巴吃湯圓,心里有數(shù)。眼下,上上下下忙得一團(tuán)糟,沒時間跟她糾纏,準(zhǔn)備起身離去,卻見屋外有了動靜。

翠英娘家來人了。

正趕上翠英向死人告狀。當(dāng)村長的大哥一愣,馬上喝住妹妹。

哎,哎哎,我說翠英,你這算什么話,人過七十古來稀,親家爹爹好容易死一回,風(fēng)光點(diǎn)辦也應(yīng)該嘛,是不是?!

到底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肚里墨水喝的多,一句話就把道理講明白了。大麻見大舅哥站在自己這邊,心里踏實(shí)不少。仔細(xì)想想,總覺得他話不對味兒。啥叫親家爹爹好容易死一回?哦,死的不是你親爹就不心痛?就可以胡言亂語?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大麻脖子朝上抻了抻,兩只眼睛盯著大舅哥不放。

大舅哥倒吸口冷氣,咋回事呀,難道我說錯了嗎?稍微回想一下,心里便涌起一股歉意。剛才的話不妥,至少不夠嚴(yán)謹(jǐn),妹夫肯定誤會了。

他摟了大麻一把說,大哥的意思你應(yīng)該清楚,百善孝為先,行孝道應(yīng)在節(jié)骨眼上。說一千,道一萬,親家爹爹陽世間最后一遭,就該大辦一場。

見妹夫點(diǎn)頭轉(zhuǎn)了臉色,大舅哥話音立馬換了調(diào)調(diào)。

不過,話還得說回來,萬事應(yīng)量力而行,就你家那單薄底子,能省,最好省省。有些錢本不該花,如求一時痛快花了,求的讓人說你一聲好,那有啥意思?到頭來,還得你去埠窟窿眼,我看不值當(dāng)!

大哥給妹妹遞出個眼神,翠英趕緊收舵,抹去淚水,給大哥倒茶。

這話讓大舅哥如此擺弄一番,大道理里面套著小道理,條條道理都是為了老韓家,大麻不再堅持自己意見,用袖管擦了把臉上淚水,點(diǎn)頭說,哥,我們?nèi)犇愕摹?/p>

娘親舅大,能者多勞,韓家白喜事“都管”一職,順理成章落到有頭有臉的大舅哥身上。

究竟是村長,看問題的眼光跟平頭百姓就是不一樣,只朝直挺挺的鐵匠瞄了眼,立刻大驚失色。我的老天爺呀,親家爹爹咽氣頭都沒剃,你們怎么回事???!

他板著臉吼道,快,快快,趕緊的,把剃頭師傅麻五爹請過來!

大麻一聽,像遭了電打雷擊,一屁股癱坐到地上,嗷嗷大哭起來。

村長眉頭一皺,跳起腳罵道,你還有臉哭,對得起誰呀?

翠英嚇壞了,連忙扯大哥衣袖,朝他猛眨眼睛。

打鐵的死了,剃頭的趕趟兒似的,一頭病倒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說他爹,姐夫去了。

婆娘聲音小,掩飾不住憂傷悲慟。

剃頭的沒理。endprint

那邊的孩子們哭得傷心,我心里痛呢!

我耳朵沒聾!

剃頭的說話了,聲音顫顫的。

你知道么,頭都沒剃呢。

婆娘抹了把眼淚,幽怨地說。

誰不讓他剃了?一輩子邋里邋遢,就沒個人樣。死了還是那副齷蹉相,閻王老子都不會拿正眼瞧他!

你也知道?趕緊去吧,他爹!

婆娘等了半天,見剃頭的沒動靜,流淚出了門。這頭犟牛,她一輩子勸不動。

婆娘走了,剃頭的將頭從被窩里伸出來。暮色漸濃,昏黃的光線從窗戶照進(jìn)來,屋里昏暗而單調(diào)。

街對面哭聲一陣連著一陣,聽聲音,婆娘領(lǐng)哭,她后頭跟著一伙助哭的,或男,或女,嗚嗚哇哇哭聲連成一片,鐵錘一樣砸在剃頭的胸口。

躺在床上, 剃頭的麻老五淚流滿面。

想想幾十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兄弟倆門對門,窗對窗,眼睛對眉毛,可沒幾天給過對方像樣的臉色。搞成這個局面,硬要論誰對誰錯,他說不出道道來。可是,兩人總怪怪的,就像馬桶跟水桶兩樣?xùn)|西,終歸攏不到一塊。當(dāng)然,他沒少受對面哥哥的委屈。

遠(yuǎn)的不說了,就說前年早上,鐵匠罵大街那件事吧,他徹頭徹尾當(dāng)了冤大頭。

這事并沒啥蹊蹺,起因是自己上街的一處門面。

門面不算大,剃頭的麻老五過去在這里開理發(fā)店。最早,剃個頭收費(fèi)一毛兩毛,后來漲到一塊兩塊。漲到五塊就沒再往上喊價。兒女們都有工作,不靠他這把刀子賺錢。勸他說,您老年紀(jì)大了,辛苦了大半輩子,該退下來歇歇。

剃頭的麻老五也有功成隱退的想法。但閉門關(guān)張,總感覺不怎么好。心想,看誰能接手,讓門面繼續(xù)開下去。只要支付水電費(fèi),房租都可以免。

小徒弟探聽到這個消息,急忙領(lǐng)著描眼紋眉的老婆,拎著幾盒補(bǔ)品向師父師娘問安。小夫妻倆眼眨眉毛笑,懇求師父將門租給他們。信誓旦旦表示,會將理發(fā)店好好開下去,開成麻石街的名店,讓老店發(fā)揚(yáng)光大。

剃頭的麻老五也沒多想,爽快答應(yīng)徒弟夫妻請求。

徒弟挺懂規(guī)矩,不讓師父白給他黃金門面,給老人留下一沓票子就開始搗鼓。一番敲敲打打,老樹發(fā)新芽,“五元理發(fā)店”改成“夢巴黎”,紅男綠女進(jìn)進(jìn)出出,生意一片紅火。

才過了幾個月,剃頭的麻老五就聽到街坊鄰居擠眉弄眼說些什么。起初,他沒大在意,說的人多了,才感覺有問題。拽著人問了半天,人家欲言又止,大意是他徒弟生意經(jīng)念歪了,他這個大股東最好去管管。

小徒弟從下沒爹沒媽,是個苦出身,人品他大體還是信得過的,相信不會亂來。

一天,他忽然頭皮發(fā)癢,摳了幾把,越發(fā)癢得厲害,便打了盆熱水洗頭。悄悄擠了幾坨婆娘用的洗發(fā)香波抹在頭上,前后一通揉搓,弄出滿盆泡沫。洗了幾盆水,頭皮都快搓脫了,仍止不住癢。

剃頭的麻老五記奇怪了,順手抓了把頭發(fā),心里笑道,馬瘦毛長,該去理理了,便走向自己老店鋪。

掀開玫瑰色門簾,身子還沒站穩(wěn),蹦過來一位個兒嬌小,嘴巴比猴屁股還要紅,衣服少得不能再少的小丫頭,她一把挽住他胳膊,往里屋拽。

剃頭的嚇得兩腿發(fā)軟,死命掙脫往外逃。

回到家,他一口氣喝下滿滿一茶缸涼水,才壓住嘭嘭直跳的心。

狗入的,這號臟錢你也敢賺?老子修行一輩子,讓你一碗狗肉送終了!

剃頭的麻老五,打通徒弟手機(jī),打著號子臭罵,聲稱收回門面。

一盞茶功夫,徒弟一身汗水就跑過來,嗵的跪在師父腳底下,鼻涕不是鼻涕,眼淚不是眼淚認(rèn)了錯,拍著胸脯表示,從今往后,就是餓死,決不做缺德生意。不然,出門讓車撞死。

徒弟態(tài)度誠懇,剃頭的麻老五心軟了下來,教訓(xùn)幾句便算了事。

小徒弟說話算話,拆了“夢巴黎”,恢復(fù)“五元剃發(fā)老店”招牌。

然而,暗地照干賣淫嫖娼勾當(dāng),讓派出所逮個正著。剃頭的麻老五因此受到牽連,罰款八千元。

鐵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問原委,對著剃頭的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剃頭的啞巴吃黃藤,有苦說不出??刹还茉趺凑f,他算管教徒弟不嚴(yán),錯是肯定的。

錯誤一旦產(chǎn)生,后面的錯誤跟著來了。那天,姨夫哥一激動,高血壓變成腦溢血,從此的日子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總覺得這事跟自己多少有些干系,心里一直愧疚著。

鐵匠臥床后,剃頭的和婆娘探望過幾回,發(fā)現(xiàn)大麻夫妻倆不怎么孝順。給鐵匠管飯不趕在正點(diǎn)上,有一頓沒一頓,餓得鐵匠手腳發(fā)顫。一次,夫妻倆走親戚,打麻將打了一通宵,第二天下午才回家,餓得鐵匠咬著棉絮就吃。

打鐵的麻老五癱在床上,兒子兒媳嫌他臟,送飯都要捂鼻子。翻身捶背想都不用想。時長日久,長出一身褥瘡,瞅著就讓人心疼。

剃頭的麻老五實(shí)在看不過去了,黑著臉對大麻夫妻說,我說大麻,你倆這樣下去不行啊,你爹遭老鼻子罪呢!

剃頭的不說則罷,話還不到一半,大麻就來氣。雙眼一瞪,腦袋一橫道,遭罪?是呀。我爹能有今天,還不是托您老賜的福氣!

如同當(dāng)頭一棒,將剃頭的麻老五打蒙了頭,僅有的一點(diǎn)歉意立刻煙消云散,聳聳鼻子,撇撇嘴巴,厲聲吼道,小崽子,你沒張眼睛,還是非不分了?老天爺在上頭看得清清楚楚,你老子的毛病是他自己惹出來的!

大麻一聲冷笑,幾步就竄到剃頭的麻老五跟前,厚實(shí)的腰板挺了挺。沖什么好佬,你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畜生,你他娘的有人養(yǎng),沒人教,老子今天就替鐵匠教訓(xùn)教訓(xùn)你這個不尊長老,忘恩負(fù)義的家伙!

剃頭的麻老五氣得渾身抖索,捋起袖子,朝大麻揮去一巴掌。

大麻看風(fēng)向不對,連忙側(cè)身躲過,失去重心的麻老五身子晃了晃,差點(diǎn)栽倒在地上。

一屋的狼心狗肺,看不遭報應(yīng)!

怒氣沖沖的麻老五,一跺腳,沖出老韓家。從此,再沒踏過他家門檻。endprint

屋里屋外一片寂靜,剃頭的起了床,取出擱在柜子里頭那個老式木匣子。輕輕打開,從皮套里抽出那把跟隨自己幾十年的柳葉剃刀。左手拇指在刀口舔舔。拿起剪子,右手夾住兩條腿,緊一下,松一下,剪了幾把。

嗯,好使。

倒騰完這些,將頭朝屋外伸了伸,沒見著外頭有啥動靜,便關(guān)上木匣子,垂頭喪氣回到床上。

天黑透了,屋里黑魆魆的像個空心罐子。剃頭的感到一陣疲乏。

真病了?

抬起手摸摸額頭,好像有點(diǎn)發(fā)燒。

就這個時候,對門有了動靜,一陣喧鬧過后,響起嗚哩哇啦嗩吶聲,鑼鼓也響了起來。不用猜,歌郎進(jìn)了喪家門。

剃頭的心眼被一連串響動提了起來,感覺腰酸背痛,全身乏力,喉嚨里直倒酸水,他只想吐。

橫豎躺不住了,他抬起頭,朝外屋瞄了幾眼。豎起耳朵仔細(xì)去聽了一陣,總不見有人朝他這邊過來,懊惱地拉了一把被子,蒙住半邊頭。

啪的一聲,堂屋吊燈亮了,一串踢踢踏踏腳步聲朝他這邊過來。剃頭的胸口猛然一緊,涌出莫名的驚喜,連忙把身子翻過去,屁股朝外,嘴里開始哼唧。

來人是大麻的大舅哥,走到剃頭的麻老五床邊,畢恭畢敬站定身子。

少頃,輕輕咳出一聲。姨父爹爹,您哪兒不舒服?

剃頭的麻老五不停哼唧之聲。

看樣子,您老病得不輕噢……

大舅哥長束手無策了,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沒有走的意思。

我親家爹爹毛發(fā)稀亂,模樣寒磣,入不了棺……

大舅哥轉(zhuǎn)了幾個回合,硬著頭皮搭訕。

剃頭的麻老五依然不理他。

叔啊,侄子受孝家委托過來請您的。如果您老身子骨還能撐一撐,麻煩把那事給辦了吧。

村長說話小心翼翼,生怕剃頭的麻老五忌諱,把咽氣頭,說成把那事給辦了。

我老了,眼花了,弄不了那事!

剃頭的麻老五終于理了茬,可說出的話卻像石頭硬梆梆的。

接下來,大舅哥任憑怎么求,就差下跪,剃頭的就是一聲不吭。

村長自覺沒面子,兩手背后一披,悻悻而去。

噗通,噗通,噗通……

幾聲悶響嚇了剃頭的麻老五一哆嗦。

啊,呃,呃呃,我的親姨爹爹啊……

剃頭的麻老五睜開眼睛一看就愣住了。連襟家的老二,老三,老四一大幫披麻戴孝跪在床前,雞啄米似的給他磕頭。

一堆白衣人,唯獨(dú)不見老大夫妻,剃頭的麻老五積在心頭的旺火頓時竄了出來。

死的是你們的爹,跑到老子屋里哭什么喪?滾,統(tǒng)統(tǒng)給老子滾出去!

不管剃頭的麻老五怎么叫喊,晚輩們就是長跪不起,哭得稀里嘩啦一片。

老二抽泣道,我們兄弟都來了,求您老給我爹剃個頭,好讓他安心上路,啊……啊……啊……

都來了?老大呢,他死哪兒去了,王八羔子!

左等右等,等得頭暈?zāi)X脹,剃頭的麻老五單等大麻過來。只要給他下跪,給他認(rèn)個錯,求幾句,堵在胸口的那團(tuán)氣就算順了。不需請,他就會去剃頭,好好的剃,讓連襟哥哥舒舒服服輕輕松松上路。

可是,他死等了一整天,大麻那畜生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等不來大麻,他胸口一直疼。心疼連襟哥哥死了都落不了善終。你打鐵一輩子,積了那么多恩德,到頭來就這命?自從盤古開天地以來,麻石街老去的人,第一件事是剃咽氣頭。死去一天了,那頭還是亂草叢,我苦命的哥哥……

剃頭的麻老五流了不少淚,一刻不停責(zé)怪沒良心的大麻,也責(zé)怪自己。他想過去利利索索把那頭剃了??梢幌氲酱舐槟羌一铮睦锏幕饸膺赀甑耐厦?。不孝之子,你狗入的,如是不過來磕頭求老子,這頭就不剃了!

姨父,當(dāng)初我大哥一時糊涂,沖撞您了,怎么罵都行,就是扇他幾個大嘴巴都應(yīng)該。可是,可是……

老二抬眼看了看剃頭的麻老五,細(xì)聲細(xì)氣回了話。

吞吞吐吐像什么男人,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剃頭的麻老五騰的一下起了床。

姨父爹爹,您先消消氣。

老二趕緊扶姨父坐下。我爹剛咽氣那會兒,大哥就慌慌張張往您這兒跑,一輛摩托遲不到,晚不到,恰巧從街那頭沖過來,把他沖出好遠(yuǎn),當(dāng)場暈過去了……

老二流淚說,他人還在衛(wèi)生所躺著呢。

天啦,為啥不早說呢!

剃頭的麻老五腦袋嗡的一聲,身子晃了晃。

姨父,您怎么了?

老二眼明手快,一把就抱住了剃頭的。

沒事,我沒事,去看看你哥吧。

剃頭的麻老五撐住身子,用手撫了把胸口。

我大嫂剛來過電話,說不幸中萬幸,大哥只是皮肉傷,他倆正在回家路上。

剃頭的麻老五臉色松弛下來,噓口氣,揚(yáng)揚(yáng)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孩子們磨蹭一小會兒,見姨父坐在床邊一動不動,抹著眼淚而去。

又是一陣密集的鑼鼓嗩吶聲,韓家的門口已是人山人海。

歌郎上場了。

這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人稱機(jī)智歌王,唱夜歌一般不照本宣科,見什么唱什么,詼諧幽默,入情入理。

鼓槌瞧響我開唱,

歌聲一起淚汪汪。

唱我爹爹韓鐵匠,

一夢告終把心傷。

……

歌聲沉重而憂傷,聽歌的人禁不住落下眼淚。剃頭的麻老五再也沉不住氣了,一伸手,拎起剃頭匣子出了門。

孝子跪——!

叭的一聲,哥郎將驚堂木拍在桌子上。

聞聲,老韓家孝子賢孫齊刷刷跪到鐵匠靈前,哇哇的哭成一片。

茶馬古道麻石心,

千年不變是孝順。

孝子賢孫今何在?

蒼天有眼看分明。

尊老愛老傳美德,

養(yǎng)老送終盡本分。

爹娘恩情似大海,

杜鵑啼血報雙親。

……

頭纏繃帶的大麻跟媳婦翠英跪在最前頭。歌郎如此一唱,他鼻子酸溜溜的,懺悔的淚水流了一臉。

翠英抹去臉上淚水,轉(zhuǎn)過身子,對候在一旁的大哥說,哥啊,我們唱對子道場,熱熱鬧鬧唱三天三晚。

這時候,剃頭的麻老五左手拎著剃頭木匣子,右臂彎夾著一個方形的鐵筒子,幾步就到了韓家門前。鐵筒里是他剃嬰兒頭,送終頭賺來的利勢。攢了好多年頭,為自己攢的。一把塞給大麻說,數(shù)數(shù),看夠不夠。

翠英立馬跪在姨夫腳下,哭得泣不成聲。

嚎個屁,趕緊倒盆熱水來,誤了入殮時辰,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們!

剃頭的麻老五罵完,輕輕撫住姨夫哥頭的開了剪子。

此刻,鑼鼓緊,嗩吶聲急,歌郎唱得搖頭晃腦。

張逸云:中國作協(xié)重點(diǎn)網(wǎng)絡(luò)作家,湖南省作協(xié)會員、中石化作協(xié)會員,發(fā)表詩歌、散文、報告文學(xué)、小說作品100多萬字。作品散見于《詩刊》《湖南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評論》《芳草》《陽光》《海外文摘。文學(xué)版》《青海湖》《西部》等文學(xué)刊物,著有長篇小說4部;中短篇小說10多篇;散文若干。多部(篇)作品入選專輯或獲獎。長篇小說《山青月明》獲2012年中國原創(chuàng)文學(xué)大賽二等獎;小說集《隱形的翅膀》入選“瀟湘文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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