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靜 杜偉華

(河北農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1)

一個時刻制造合理化狀態(tài)的人類世界里，所有的言行無一不是敘事的構成元素，而電影的本體前提就是復原物質，呈現(xiàn)為視覺敘事狀態(tài)。所謂視覺敘事，就是畫面呈現(xiàn)出的不僅是形式的具備，而且和所敘事的文本有著密切關聯(lián)，是作為闡釋、渲染、傳達、說明主題而存在的。這一點在電影上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尤其是好萊塢電影，其極端強調視覺風格與形式感及電影觀賞的大眾心理，所以在視覺敘事形式的創(chuàng)造和展現(xiàn)上更為典型。

自20世紀80年代以降，好萊塢電影一躍成為電影生產的世界中心，浩浩蕩蕩風靡全球，其秘訣，依導演格林納威的說法，正是“對于視覺敘事的歸順和隱喻修辭的自覺”。在格林納威看來，電影首先是一類視覺技藝，和現(xiàn)實在材料上的關系乃是整體被部分指代的隱喻，這一層面的修辭表達是電影觀賞順利進行的心理基礎。本文試對好萊塢電影在視覺敘事形式上的內涵、構建及主題的特點、創(chuàng)新做出論述。

一、視覺敘事內涵：技藝輔助與語境表達

視覺敘事形式的內涵指明電影除了空間和畫面等存在的形式依托之外，還需要有線性的時間作為感知維度和存在形態(tài)。因為除了視覺的渲染，無一例外都必須有故事外殼作為敘事框架，使得畫面呈現(xiàn)連續(xù)性的動態(tài)化的狀態(tài)。這就是視覺敘事的形式構建和表達語境的制造問題。好萊塢的電影視覺敘事形式透露著濃郁強烈的大眾消費文化氣息：腳踩亮麗的高跟鞋、鮮衣美食的人群；異域游走、不斷陷入事業(yè)低谷的商務從業(yè)者；欲望宣泄的物欲酒肉；杯盞交錯的舞會……這些盡力表現(xiàn)的人群無一例外地流連在繁阜都市中或感傷低回，或拼一日之歡，香車、華服、寫字樓、摩登美女、廣場等諸如此類的意象展示，使得影片極具時尚感。此類“樣板電影”中，視覺敘事形式的構建和組織已經成為技藝核心，導演、演員的表達和觀者的情感發(fā)現(xiàn)都和這種視覺敘事形式緊密相連。就視覺敘事學而論，這就是視覺的感性形式強烈凸顯和表達的語境緊密結合后產生的視覺、心理雙重效果?？梢哉f，電影在經歷好萊塢模式洗禮之后，正以一種新的美學范式出現(xiàn)在這些影片之中，成為最具代表性、最廣為人接受的存在方式。

先說以酷炫凌厲的鏡頭節(jié)奏來強化視覺敘事形式。當代的好萊塢電影攝制，不斷地吸收大眾潮流文化因子，比如MV、廣告、街頭文化，其特征無一不被擇取到電影的視覺敘事形式組織之中加以反映、變形、扭曲、改造。它揚棄了傳統(tǒng)故事片的一般寫意，極端凸顯和強化細節(jié)，所展現(xiàn)的每一幀畫面都蘊含極其豐富的超量的信息，然后通過不斷的疊加和密集的剪輯，致使觀者接收到的視覺信息從眼球、視覺神經到大腦都來不及消化，就形成一派超載式的強烈的視覺效果、轟炸般的體驗。著名的例子還出現(xiàn)在《七宗罪》(Se7en，1995)里。影片自始至終依靠超越常情常理的鏡頭語言、凌厲浮夸的視覺展示、步履匆忙的節(jié)奏感來完成一套別具一格的視覺敘事。連環(huán)殺手每次作案前，鏡頭必然夸張式地聚焦于被殺者，凸顯其“劣根性”，設置許多畫面強化這一點。而殺手必然又會在每個犯罪的現(xiàn)場留下一些顯著的帶有神秘意味的符號，此時鏡頭的場面調度通常改換聚焦視角，將此符號放大擴充到整個畫面，形成視覺沖擊。視覺敘事方式連接成為一個循環(huán)，周而復始七遍，直到影片的終結方步驟放緩，那種酷炫的鏡頭節(jié)奏方轉入其他敘事方式。觀者不斷在酷炫、動感、驚險、神秘、夸張等牽引下，跟隨主角偵查探究的進程朝著敘事的終點走下去。

再說巧妙運用庖丁解牛式的電腦特技，輔助視覺敘事的功效。好萊塢電影大多可以武斷地稱作特技電影。特別是近年來，似乎已經成了高科技的展覽會。電腦特技的輔助和強化，已成為人們對于好萊塢電影最為根深蒂固的印象之一。確實如此，在視覺敘事形式的構建上，好萊塢偏好運用電腦特技打造編排宏大的場面、壯觀的景態(tài)，乃至玄幻的事物，從而完美地展現(xiàn)視覺敘事，輔助一般性敘事構建的不足之處。比如大衛(wèi)·芬奇的《搏擊俱樂部》(FightClub，1999)，主角和瑪拉有一場性愛的鏡頭表現(xiàn)，畫面時間極短，只有六個鏡頭轉瞬而過。但就是這短短六個鏡頭，導演不僅只是一般化地運用了拖像的特技，還擇取了三維CG特技，從而使得這個短短的鏡頭畫面，極大地渲染出了視覺敘事形式所難以具備的真實感、語境感、酷炫感和奇幻的影像形式感，制造出影片所需的迷離狂亂的氣氛。

二、視覺敘事結構：多線索敘事和強化視聽語言

作為好萊塢電影，其經典的模式部署和視覺敘事形式安排還表現(xiàn)在多線索的敘事結構和視聽語言交雜上。兩面的相輔相成，使得夢工廠給大眾文化迷醉中的觀者不斷帶來一個個光怪陸離、色彩斑斕的聲光世界。這種類型化同構中，普遍存在著或隱或現(xiàn)的模式：敘事上以線性敘述相互勾連，伴隨著快速節(jié)奏、鏡頭轉換迅速、視聽效果強烈交雜的畫面，以一個現(xiàn)實生活的事件或圍繞著一或兩個中心人物展開多個線索的敘事。這時候，通常影像時間進程快速，情節(jié)點編排相當密集，多個線索環(huán)環(huán)相扣，結構出現(xiàn)循環(huán)式反復。如此安排，是非常深刻地掌控著“觀眾心理學”，循環(huán)反復地刺激觀者視聽，把他們帶入強烈的感官刺激和未知體驗的同時，也催眠式地引發(fā)其進入想象的時空。其特點的完成則有賴于兩個方面的完美展現(xiàn)。

首先，好萊塢電影通過快速變換的畫面節(jié)奏來完成多線索結構的鋪排，增強視覺敘事形式效果。好萊塢的電影在節(jié)奏安排上具有公式化的特征：快速剪輯的畫面、敘事時空的穿插跳轉、混淆幻覺和夢境、切碎時空表達。就是這樣快速激情的畫面展示引發(fā)視覺敘事形式的快感，多線索的模糊化布置又使得劇情的多種解釋成為可能，每一幀畫面的轉換預示著節(jié)奏的步伐加快，剪輯不斷跨越穿梭，使得觀者的眼球和心理期待永遠伴隨著節(jié)奏不停地向前推進，不會有絲毫的倦怠之感。比如《盜夢空間》(Inception，2010)，畫面的節(jié)奏感始終緊接敘事推行，時空的線索不是簡單相互的穿插交錯，而是擇取模糊化的視覺展示。夢境本身就是荒謬的、飄忽的、想象的，但在本片中被一種寫實的畫面剪輯方式“落實”，通過快節(jié)奏的轉換混淆夢境與現(xiàn)實的常規(guī)認知，多種線索高姿態(tài)介入，視覺的敘事形式效果被無限放大，給全篇增添了巨大的神秘感、幻覺感和趣味性，一個超現(xiàn)實狀態(tài)的事件通過視覺敘事形式的巧妙安排、節(jié)奏感恰如其分的營造、多線索的反復暗示，也變得似真非真、若假非假。這也是好萊塢電影在視覺敘事營造上的獨具匠心之處。

其次，好萊塢電影通過見縫插針地安排恰當?shù)囊暵犝Z言，從而增強敘事結構的完美程度。好萊塢的影片攝制，仿佛是靈光乍現(xiàn)在畫面中偶爾散落，在視覺敘事的部署中視聽語言也極為豐富、多元、夸張，似乎是數(shù)股水流的突然匯聚激起陣陣漣漪，成為視覺敘事形式中不可缺失的一環(huán)。巧妙處理無處不在，成為常態(tài)化制作方式，對凸顯視覺敘事形式也有著無法取代的功效?！独葮蜻z夢》(TheBridgeofMadisonCounty，1995)的結尾，年邁的老婦癱倒在床頭，在家人深情的注視中，鏡頭微微搖晃、慢慢傾斜，舒緩哀傷的音樂陡然響起，氣氛也隨著舒緩；《小島驚魂》(TheOthers，2001)則展示得尤為明顯，通劇都為了制造陰沉的視覺效果，始終擇取低調攝制、高反差以及“黑色元素”反復渲染，凸顯懸疑恐怖的“電影氣質”。其間割裂的窗影經常性地投射出現(xiàn)，映襯在主角一襲黑色的長衣上，暗示人物焦慮、矛盾的心理，視覺敘事的構建沉浸在陰郁而可疑之中。諸如此類的視聽語言的安排，也是好萊塢視覺敘事形式建構的顯著特征。

三、視覺敘事主題：情感的異化與寄托

所有的視覺敘事形式最終都必然要落實到故事、情節(jié)，然后落實到主題上。好萊塢的電影在美學風格、敘事結構、市場面向、視覺敘事組織上都有著獨具一格的展現(xiàn)，而其主題敘事則是一種“深層模式的呈現(xiàn)”。

首先，在視覺敘事上，好萊塢電影主題基本都是恒定地表現(xiàn)人類情感的異化、疏離、劇變和愛的缺失。它一方面制造強烈的電影化視聽刺激來輔助敘事，另一方面則將此畫面感的視覺敘事形式展示得淋漓盡致：它致力于碎片的剪輯，加快頻率切換，縮短鏡頭平均長度，保障每個切點的流暢性，又維護銀幕幻覺的完整統(tǒng)一感。在這樣的電影技藝操作下，人物微妙的情感變遷變得細膩可知、真實貼切?！度f能鑰匙》(TheSkeletonKey，2005)的主題發(fā)生在情感異化中，主角拼命想尋回記憶，但是在視覺安排中，被緊張玄幻的視覺編制所暫時性地擱置，諸如：“老人對主角做了什么？其動機為何？主角是否被恐懼和冷漠擊倒？”導演都沒有平鋪直敘，而是借助敘事的工具渲染出人與人之間極度漠然、真情也漸漸被異化的主題，通過快速鏡頭的切換來拼貼、省略、重置，不斷地跳切視覺感受，伴隨著鏡頭序列的搖晃，人類心理的疏離感、破碎感也同時呈現(xiàn)?？梢哉f，這是好萊塢電影在視覺敘事上永恒的伎倆。

其次是在視覺敘事的“深層結構下隱藏著情感的寄托”。好萊塢電影里，人物在精神上的寄托，如宗教信仰、迷信，或情感迷茫、人類拯救、英雄成長等，是常有的主題和“童話”。視覺敘事作為電影最核心的特征，所要渲染的最終目的也服務于此主題。例如《美國往事》(OnceUponaTimeinAmerica，1984)，主角是黑幫的大佬，但實際上如果不是為了兄弟情義他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在他鄉(xiāng)度過的余生中，他開始反省自己的過去，意圖重拾兄弟情義、遺忘的愛情、宗教的力量，以此獲得救贖。為了深化這個主題，影片一旦敘述完一個情節(jié)，就快速切換鏡頭，系列影像悠忽閃過，主角痙攣的臉、鴉片屋里的裊裊濃煙、翻動的旋轉門、只現(xiàn)車位的火車……鏡頭幾乎都快得無法辨別，而且似乎彼此毫無關聯(lián)，當影像碎片一再出現(xiàn)，觀者才隱約感覺到，這些可能才是最真實的存在。由于剪輯，漫長的故事大量跳躍、缺省，剎那間，對于人類世界情感的期待及寄托在炫目的鏡像中陡然展現(xiàn)，充斥腦海，揮之不去?？梢哉f，在此際，好萊塢的電影，承擔起了精神治療的功效，而視覺敘事的完美構造使得這種功效得到前所未有的展現(xiàn)。這正是好萊塢電影的魅力，也是視覺敘事形式構建的意義所在。

綜上，電影語言像繪畫一樣，常常顯得“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對事物的構造、框架投入極大的關注，同時又以一種動態(tài)、連續(xù)性的敘事方式付諸情感投射，電影和觀者主客間透過視覺敘事的媒介達到“視域融合”的狀態(tài)。視覺敘事形式是人為的、虛幻的，好萊塢在造夢的同時，也在制造情感寄托，這正是商業(yè)性電影和好萊塢模式成功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