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慶春

三天

盧慶春

（一）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然對于剛剛競爭上崗完畢到事故處理中隊報到的劉漢文中隊長來說，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考慮該燒哪三把火以及怎么燒，就不得不急匆匆地投入到了緊張的事故處理工作之中了。

報警電話是在他上任的第一天晚上的八點半準時響起的。當時，正準備在辦公室理一下今后工作思路的劉漢文聽到電話鈴聲后，習慣地看了一下手表，快速地記錄下了指揮中心的報警內容，叫上當晚值班的兩位民警小張和小李，帶上現(xiàn)場勘察工具，駕駛警車火速地朝著出事地點奔去。

交通事故現(xiàn)場位于一條非常偏僻的油田生產路上，六米寬的柏油路面掩沒在成片的棉花地里。一輛二輪摩托車歪倒在公路上，前輪已彎曲變形?，F(xiàn)場灑滿了血跡和前擋風玻璃碎片?？醋o現(xiàn)場的人是傷者的一個親戚，他說肇事車發(fā)生事故后就跑了，騎摩托車的頭部受傷嚴重，他們趕來時傷者已處于昏迷狀態(tài)，現(xiàn)被他的家人送到了醫(yī)院搶救。劉漢文邊聽邊用現(xiàn)場勘察燈仔細地照著現(xiàn)場中心的散落物和痕跡。之后，他對現(xiàn)場看護人說：“你繼續(xù)在這里照看現(xiàn)場，我們去找肇事車?！?/p>

聞聽此言，小張和小李停止了現(xiàn)場勘察，抬頭疑惑地看著這位新上任的隊長。

“從肇事車脫落的漆片和玻璃碎片看，這是一輛藍色的農用運輸車。事故發(fā)生在這漆黑的夜晚和偏僻的道路上，就足以證明肇事車肯定是現(xiàn)場附近的一輛車。小李，你將車燈調到近光上，咱們往前追。”劉漢文果斷地下達了指令。

警車在布滿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行駛了十分鐘后來到了一個十字交叉路口。劉漢文從警車上下來，仔細地用現(xiàn)場勘察燈搜尋著肇事車一路散落的星星點點的前擋風玻璃碎片。末了，他說：“左拐彎?！?/p>

警車拐上了一條僅可以勉強通行一輛車的小土路，路兩邊的棉花桃不時地打在車體上發(fā)出當當當的聲響。車輛行駛了將近一公里后，前邊又出現(xiàn)了一個三叉路口。警車再次停下。

“你倆朝右邊路上尋找，我到左邊路上，記住千萬要注意路面上的玻璃碎片。肇事車逃到這里，玻璃碎片已經很少了，不仔細觀察，就更不容易發(fā)現(xiàn)了?！眲h文說著，將自己手中的一些玻璃碎片倒在了小張的手心里，“發(fā)現(xiàn)碎片后，比對一下，看與肇事車散落的是否一致?！?/p>

夜，非常得靜。這片遠離市區(qū)的夜空此刻呈現(xiàn)出一片黛藍色，繁星閃爍，草棵間昆蟲的叫聲更加顯得嘹亮異常了。雖說今年雨水大，棉花大部分都已澇死，但這片土地上的棉田卻長勢喜人，根部的棉花桃已經開出了一片喜人的潔白。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大約步行了十分鐘后，劉漢文驀然發(fā)現(xiàn)前邊的泥土路上有兩三處東西在閃光。他緊走幾步撿了起來，一絲喜悅之情不由得在心間蕩漾起來。前邊不遠處，是種棉花人居住的三三兩兩的屋子。此時，狗的叫聲已經響起。

劉漢文不敢怠慢，給小張和小李撥通了手機后，到路邊找了一根棍子攥在了手中。當他快步來到一家敞著院門但黑著燈的院子附近時，一條黃狗狂叫著撲了過來。劉漢文一邊用現(xiàn)場勘察燈的強光照射著撲過來的黃狗的眼睛，一邊揮動著手中的棍子。黃狗邊咬邊退進了院里。劉漢文快速地用勘察燈掃射了一下院子，突然發(fā)現(xiàn)一輛農用運輸車正停在院內的棚子底下。他顧不得黃狗的再次反撲，急忙奔了過去?？辈鞜舻墓庥袄铮逦卣丈涑鲛r用運輸車的前擋風玻璃是破碎的。劉汗文伸手摸了摸發(fā)動機，那燙人的溫度使他快速地縮回了手。

警車亮著警燈駛進了院子。

屋子的門是用外鎖鎖著的，偌大個院子除三間茅草房和一塊齊整的棉花地外空無一物。

黃狗的叫聲減小了，已由原先的狂吠變成了膽怯的嗚嗚聲，最后竟夾著尾巴逃進了半人高的院中棉田里。

“藏在棉花地里的人，快點出來！你家的狗已經暴露了你藏身的位置?！眲h文朝著棉花地大聲地喊道。

話音剛停，棉花地里站起了一個男人。

當他們帶著肇事人來到事故現(xiàn)場時，早已守候在此的傷者的親屬怒不可遏地想要揍肇事者。

此時，始終一言不發(fā)的肇事者說話了。“你們不能打我，我是在黨的人。”

“啊，原來是你！”一個傷者的親屬氣急敗壞地踢了他一腳，“呸，你也配說在黨的人，你別丟共產黨人的臉了！四年的村支書簡直讓你干瞎了！你知道你撞的是誰嗎？”

“是誰？”肇事者膽怯地問道。

“是誰你也不能跑，見死不救你還是人嗎！”傷者的另一個親屬氣沖沖地吼道。

“他是你親外甥啊！假若他有個好或歹，我看你以后還咋有臉面對你姐姐。”

聞聽此言，肇事者一下癱坐在了地上。

（二）

晚上十點半，小張和小李懷著有點興奮的心情剛剛落實完肇事逃逸者的材料，劉漢文推門走了進來。

“小張，你留下看著他，我和小李去現(xiàn)場。指揮中心剛才來電話說一輛轎車翻到了城外路邊的水溝里了?！?/p>

“完了，今晚上別想休息了?！毙埡托±畈患s而同地說。

“今年雨水太大，邊溝里的水很深。肇事司機怕是兇多吉少了?！眲h文眼睛注視著前邊公路兩邊的情況，不無擔心地對小李說。

“怕是已經淹死了。連撞加淹，不死算他命大。像這種突發(fā)的單方事故，司機十有八九是喝了酒?！毙±钸呎f邊駕駛著警車，極目搜尋著肇事地點的位置。

劉漢文明顯地感覺到警車的速度已經非常快了?！盎蛟S還有一線希望。一輛跟在肇事車后的車主見前邊的車跑到了溝里，就趕緊報了警?！?/p>

“這么說報警的人在現(xiàn)場？”

“早走了，這年月好人難當，他怕受牽連?！眲h文嘆了口氣?！皽p速，現(xiàn)場就在前邊。看到路南邊那棵斷樹了嗎？應該就在那?！?/p>

車剛一停穩(wěn)，劉漢文和小李就從車上跳了下去，直奔路南邊的水溝而去。

“有人嗎？”劉漢文邊大聲地呼喊，邊用現(xiàn)場勘察燈照著溝內的一切。此時，他是多么希望肇事司機已經從車內爬了出來。但現(xiàn)場既無人應答，溝坡上又無任何濕漉漉的痕跡，只有四道車轍清清楚楚地擺放在那里。

“小李，下水！司機肯定還在車里?！眲h文說話的同時已經跳進了沒到胸膛窩深的水溝里。小李也緊隨其后跳了下去。

“車的兩個氣囊全開了，司機被擠在方向盤里?？烊ピ圮嚿夏缅N子?！眲h文用現(xiàn)場勘察燈照著變形嚴重的駕駛室，費了很大的勁也無法將車門打開。

“這家伙命還真大，要不是轎車墊到了水底下的電線桿水泥固定堆上，八條命也早沒了。”小李拿來錘子后使勁地砸開了車門上的玻璃。一股難聞的酒味撲鼻而來。

“把燈扔到岸上去，我推你拽！”劉漢文大聲地說道。

“這家伙怎么這么沉。隊長，你快過來，我抱住了?！?/p>

“好?！眲h文轉了過來，“把他拽到我背上來。”

閃爍的警燈照耀著水中救援的一幕情景。

等他倆好不容易將司機拖拽到溝坡上后，不遠處，120救護車也趕到了。

“你小子動作還挺快，還知道打120?！眲h文笑了。

“我沒打，不知道是誰打的?！毙±顨獯跤醯卣f。

“那就怪了！”劉漢文直起了腰。

“是我打的。你們真是好樣的?！敝钡酱藭r，劉漢文他們才注意到公路上停著一輛轎車，一個看不清模樣的人正快速地向他們走來。

“你這人也是，怎么不下來幫我們一把?！毙±罴焙艉舻卣f。

“這么說報警的人也是你？”劉漢文問到。

“是。”

“那你當時怎么不救人？”小李仍是急呼呼的樣。

“我怕被他賴著。這年月好人不得好報的事太多了?！眻缶诵α诵Γ耙簿褪悄銈兙觳慌卤毁囍?！既然救護車也來了，我也算仁至義盡了。事故原因你們就慢慢調查吧，我走了?！?/p>

“你——”望著遠去的報警之人的背影，小李氣得說不出話來。

120急救大夫快速地檢查了一下肇事司機的心跳和脈搏，并用手電筒照了照他的眼睛，然后說：“人沒事，就是昏迷了過去?！?/p>

“大夫，你看這樣行不行。醫(yī)院我們就不跟著過去了，肇事車是一輛嶄新的寶馬，少說也得四五十萬。人由你們搶救，車由我們負責給弄出來。”劉漢文邊比劃邊說。

“行，沒問題。”大夫撂下一句話后，120救護車閃著警燈離開了事故現(xiàn)場。

“小李，用你的手機聯(lián)系油田運輸公司的調度室，求援他們的吊車過來幫忙施救。剛才光顧著下水救人了，手機在衣服口袋里忘了拿出來，八成是壞了。”劉漢文說著順手使勁地甩著手機里的水。

“哈哈哈——真有你的！”聞聽此言，小李不由得大笑起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油田上的吊車來到了事故現(xiàn)場，沒費太大的勁就將肇事的寶馬車從水里吊了出來。

道謝了吊車司機后，劉漢文和小李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寶馬車。當他們打開寶馬車的后備箱時，一個裝滿錢的黑色的塑料袋子呈現(xiàn)在了他們的眼前。

“啊，咋這么多錢？”二人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驚呼，相互間快速地看了對方一眼。

“數一下，看看有多少?！眲h文說。

小李將一捆一捆全是帶著銀行捆錢帶的百元大鈔從塑料袋子里拿了出來。末了，他驚奇地說：“整整四十五萬！”

“唉，看來今晚上咱們真的誰也撈不著睡覺了?！眲h文說，“這也許就是他喝酒的原因。”

“你是說他是為了錢才喝的酒？”

“我只是猜測?！眲h文搖了搖頭，“一切等他酒醒以后就全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將在睡夢中的劉漢文他們驚醒。打開辦公室的門后，就見昨天晚上那名酒后駕車的漢子和另外兩人正焦急地站在門口。見到擺在辦公室桌面上、茶幾上、地面上的一打打、一張張錢后，肇事司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爸x謝你們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們，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更別說這些錢了?！?/p>

“錢我們已經給你數過了，整整四十五萬。怕被水浸壞了，都給你一打打、一張張的晾了起來?！眲h文一把把肇事司機扶了起來，之后便開始訊問肇事司機是怎樣發(fā)生的事故。

原來，這名肇事司機是一個工程公司的老板。昨天下午，他剛剛到發(fā)包單位結算出了工程款，一高興就約上朋友多喝了幾杯，沒成想在返回的途中，開著車的他卻睡著了。于是，車失去了控制，撞斷路邊的樹后扎到了水溝里。

“你先把錢放起來，事故咱們再慢慢處理?！眲h文說。

肇事司機將錢收了起來，之后，他從中拿出五捆放到辦公桌上說：“這點錢算我的一點感激之情，大恩不言謝。請你們放心，我這輩子再也不會酒后開車了?！?/p>

還沒等劉漢文說話，小李就忍不住了，“錢我們不會要你的，救死扶傷是我們公安民警的職責。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給我們劉隊長買部手機吧。昨天晚上為了救你，他的手機被水泡了?！?/p>

“小李，你——”劉漢文聞聽此言急忙制止。

“好說，好說，區(qū)區(qū)小事，我一定照辦?！闭厥滤緳C忙不迭地說。

好不容易拒收了肇事司機真心實意的感謝錢。在送走了他們后，劉漢文嚴肅地對小李說：“小李，你怎么能這樣說話？這不明擺著是索賄嗎?！?/p>

“這有啥？他的命還是咱救的呢！為救他咱搭上了個手機，這也是事實嘛?！毙±顫M不在乎地說。

“那也不行！這起事故由你來處理，司機的駕駛證按規(guī)定該吊銷就吊銷，損壞的樹木和破壞的邊溝，你及時跟公路局和物價局聯(lián)系，拿出定損報告。要是他真的拿來了手機，你自己想辦法給人家退回去?！眲h文說完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好心當了驢肝肺！”小李調皮地翻了個白眼，隨即又做了個鬼臉。

（三）

拖著疲憊的身軀上了一天班的劉漢文下班回到家中。在文體局上班的妻子蕭雅早已將晚飯準備好了，見劉漢文那副疲憊的狀態(tài)便沒好氣地說道：“放著好好的宣傳工作不干，非去競爭這個累死人并且費力不討好的事故中隊長，真不知你是咋想的。”見丈夫不吭氣，她又加了一句，“我可跟你說好了，你工作再忙，到了該接孩子放學的點，你也得去接孩子。你有班我也有班，不能因為你，孩子的事就都撂在我身上。”

劉漢文瞅了妻子一眼說：“你就不能先讓我喘口松歡氣？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叨叨，你們文體局那個班就那么回事。早走會接孩子咋了？”

“你還有理了是咋地？我們文體局的班就不是班了？”蕭雅也來氣了，“照這樣下去，咱家以后就沒個清凈日子過了。

劉漢文不再做聲了。他默默地走進臥室，和衣躺在了床上。任蕭雅再說什么他都不去理會。

蕭雅看著眼前的一切，淚水悄悄地流了下來。

晚上9點多鐘，他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另外一組負責現(xiàn)場勘察的民警給他打電話說，西郊區(qū)的公路上發(fā)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有一人死亡。放下電話后，劉漢文迅速穿上警服驅車向現(xiàn)場趕去。

肇事現(xiàn)場上，一位穿著破爛、頭發(fā)蓬亂、面部黢黑、根本無法判斷出年齡大小的男人趴在公路上，頭部位置有一大灘血；一黑色的別克轎車斜停在公路上，右前擋風玻璃破裂，并留有明顯的撞擊痕跡，仔細檢查甚至可以發(fā)現(xiàn)上邊沾著幾根彎曲的頭發(fā)；路面上有兩道明顯的剎車痕跡。

見劉漢文到來，現(xiàn)場勘察民警停止了現(xiàn)場勘察，跑過來告訴他說，肇事司機已經被控制，他自己承認喝了點酒，速度挺快，當他駕車想超越前方同向行走的這個人時，沒想到他卻在這時突然橫穿公路，于是便被撞飛了出去。

“司機是哪里人？”

“是油田某單位的一名財務科長。”

“現(xiàn)場情況與司機說得比較吻合，勘察完現(xiàn)場后了解一下周圍有沒有見證人，然后再帶司機到醫(yī)院去抽血，回去后抓緊化驗出血液的酒精含量。”劉漢文說。

此時，劉漢文的手機響了起來。

“劉隊長，你好啊，我是肇事者單位上負責安全的經理，我姓馬。你上任后我還沒顧得上去看望你，就給你惹了麻煩。實在是對不起你。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正在事故現(xiàn)場，有什么事等我回辦公室再說吧?！眲h文不等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20來過嗎？”

“來過，剛走了，大夫已經確認這人死亡了?！爆F(xiàn)場勘察民警說。

“盡快確認死者的身份，實在找不到就盡快登報發(fā)布認尸啟事?！眲h文進一步交代著下一步的工作。

此刻，馬經理也帶著單位上的安全員來到了事故現(xiàn)場。

在現(xiàn)場，劉漢文又一次打斷了馬經理想要談談的想法。

現(xiàn)場勘察完后，馬經理與安全員一起跟著劉漢文來到了事故處理中隊。

“馬經理，有什么事您就說吧?！贝蜷_辦公室后，劉漢文邊示意馬經理落座邊說。

“我是這么考慮的，不知道合適不合適。人死不能復生，事故處理最終都會落腳在經濟賠償上。這起事故，死者可能是個精神病人，經濟賠償問題我們全部承擔都可以。”馬經理說，“今后，你個人或單位有什么事，打聲招呼就行。你放心，保準能給你辦好?！?/p>

“馬經理這么爽快，不可能沒有條件?！眲h文笑了笑說。

“哪里，哪里?！瘪R經理嘆了口氣繼續(xù)說，“肇事者是我的一位財務科科長，小伙子很年輕，前途無量。若是真按酒后駕駛處理，對他今后的發(fā)展會影響很大。只要你在出事故責任認定書時，不體現(xiàn)酒后駕駛就可以了。”

“不體現(xiàn)酒后駕駛，不但對肇事者的處罰會輕很多，而且所有的經濟賠償還可以到保險公司進行報銷。也就是說，發(fā)生了這起重大事故，您公司的人和財物都不會有損失。倒霉的只是這個死者和保險公司。馬經理，生命是平等的。您說對不對？”劉漢文說。

“對，那當然對?！?/p>

“不體現(xiàn)酒后駕駛，我們是執(zhí)法犯法。您到保險公司去報銷，我們就已經構成了詐騙罪。我不可能拿我們事故處理民警的前途和交通管理大隊的聲譽去開玩笑?！?/p>

“劉隊長，要不讓肇事者自己全部承擔所有的經濟賠償，我們不去保險公司報銷了，這樣總算可以吧？”馬經理苦笑著搖了搖頭，“要不然，我們公司三千多人今年的安全獎就全部泡湯了?！?/p>

“馬經理，對不起。雖然我剛上任，但違反原則的事我是決不會做的。今后的事故處理工作還得請您這樣的老專家多多支持?！贝藭r，水開了，劉漢文給馬經理和安全員每人泡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馬經理和安全員見話不投機便告辭了。

“操，怎么上來這么一個倔驢。簡直是油鹽不進，榆木疙瘩一個！”安全員氣憤地說。

“別胡說，叫你處在他的位置上，你會怎么干？”馬經理說完嘆了一口氣。

夜深了。此時，涼爽的秋風正吹得起勁，滿天的繁星正調皮地眨著眼睛。

（四）

劉漢文的表弟是在他上任的第三天下午四點多鐘發(fā)生的交通事故。事故雖然不大，但性質卻比較惡劣——肇事逃逸。

當現(xiàn)場勘察民警帶著肇事司機回到事故處理中隊時，正準備到醫(yī)院去處理昨天晚上死者尸體的劉漢文無意間和他打了個照面。

“表弟，你咋來了？”劉漢文問道。

“出事了?！北淼茑洁炝艘痪?，“事也不大，撞了個行人，但我開車跑了。被你們的辦案民警給查著了?！?/p>

“人傷得咋樣？”劉漢文著急地問。

“隊長，剛才我到醫(yī)院去看了，傷者左腿骨折，已經住院治療了?！泵窬堈f道。

“你咋能跑呢？真是糊涂！”劉漢文氣憤推了表弟一把。

“隊長，你看——”民警小張欲言又止。

“你先落實材料，事故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昨天晚上的死者家屬來認人了，我先去處理一下。你落實完材料后辦手續(xù)，等我回來后簽字?！眲h文說完瞪了一眼表弟，“你實事求是地說，別再錯上加錯了?！?/p>

處理完認尸一事，劉漢文急忙回到了隊上。此時，已接近下班時間。

“隊長，認上了嗎？”民警小張問。

“認上了。死者的家屬也承認死者生前就有精神病。材料落實完了？手續(xù)辦完了沒有？”劉漢文問。

“隊長，還真治安拘留？”小張疑惑地問。

“不拘留咋向傷者交代?！眲h文說。

“可你表弟說他媳婦這一兩天就要生孩子了，他不去照顧，沒人護理?！?/p>

“嗨！”劉漢文輕輕地捶了一下桌面，起身來到了隔壁。

“表哥，你真想拘留我？”表弟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

“弟妹真是這一兩天生孩子？”劉漢文沒接他的話茬。

“昨天上午我?guī)е结t(yī)院去檢查了。醫(yī)生說還有兩三天，讓住院觀察。我正好接了一個拉土方的活，并且雇主說給現(xiàn)錢，今天再拉一晚上，明天上午就干完了。我想等手頭上有了錢再帶她去住院，誰成想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我家的情況你清楚，除我外再沒有別人，她家又不在本地。要是在平時，你拘留我我保準不會難為你?？涩F(xiàn)在——”

“跑之前你咋不這么想？”劉漢文忍不住想發(fā)火，“你先進去好好地反省幾天，弟妹的事，我讓你嫂子去護理。”

“隊長，這——”聞聽此言，小張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這么辦吧。你把他送到拘留所回來后，咱倆到醫(yī)院給傷者交上住院押金。”劉漢文說完揮了揮手。

“表哥，我——”

“你放心就行，有你嫂子和我呢！真讓你氣死我了！”望著表弟那副可憐吧唧的樣子，劉漢文真是又氣又急。

“蕭雅，跟你商量個事?！眲h文抓起桌上的辦公電話給妻子打了過去。

“咋，不就是又不能接孩子嗎？我早就想開了，從今往后，孩子不用你接，你就權當沒有我們娘倆好了?！?/p>

“不是這事，是另外一個事?！眲h文簡短地跟蕭雅介紹了幾句，末了他說，“你趕緊去跟你們局長請幾天假，算我求你了還不行嗎？”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這么長的時間讓我曠工不上班，虧你想得出來。既然是特殊情況，你不拘留他不就行了嗎？”蕭雅說完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這一幕被跟著過來的小張聽了個一清二楚?！瓣犻L，這咋弄？”

“你嫂子就這脾氣，沒事，她肯定會去請假的。你趕緊去就行了。”

夜幕降臨了。

劉漢文將妻子和弟妹送到了醫(yī)院婦產科，又把孩子送到了姥姥家。等他回到家后，樓下不遠處的廣場上燈已經亮了起來，一群人正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興致勃勃地跳著廣場舞。

此刻，從不抽煙的劉漢文從抽屜里翻出了一盒煙，笨拙地從里邊抽出一支，用打火機點著，狠勁地吸了一口。一股刺鼻的煙霧頓時在屋里彌漫起來，直把劉漢文嗆得咳嗽不止。

他沒有開燈，就那么直直地立在窗臺前，透過玻璃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呆呆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