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崇黨

生命的提醒

上海/王崇黨

【天空已經(jīng)認(rèn)不出我，我還怎么飛

在腰涇村的千畝稻田里

我看見白鷺，駕馭著波濤在飛

現(xiàn)在，我有點后悔

這些年，我讓自己活得太過于用力

涂了太多的重彩

我像一滴油污浮在水面上，成了一個多余的人

我使勁擦洗自己，可是你看

我已經(jīng)皮膚松弛，皺皺巴巴，也不能搓出那純白

沒有了那白，天空已經(jīng)認(rèn)不出我

我還怎么飛

【提醒

我身體里，原是有許多子彈的

它們飛出去任一顆

不是傷人，就是傷害無辜的空氣

后來，那個驕傲的，能擊發(fā)出子彈的

骨頭，在進(jìn)化中丟失了

那些子彈，留在我的身體里

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每次，它們想要移動，都會拉扯得我疼痛

像是對我健忘的提醒

【敲擊

一個人，頑強(qiáng)地，不間斷地敲擊著

想從一個囚閉的空間里出來

有時，他敲擊得快一點

有時慢一點

但他總是不折不撓，從不停下來

很多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在敲擊

當(dāng)我靜下來，關(guān)注內(nèi)心的時候

才發(fā)現(xiàn)他是那樣頑強(qiáng)

當(dāng)他，終于停止敲擊

我就像一塊被突然停止敲打的鐵塊

迅速冰涼

【窗畫

從窗子里，他能望到遠(yuǎn)處寺院的塔尖

太陽如同塔尖上的燈，亮了一會就熄滅了

聽說高高的院墻要改成透綠的柵欄了

這幾日，雨后的喇叭花瘋狂地爬上了窗欞

他從輪椅上探身，拉過喇叭花藤，將喇叭花貼

在耳朵上

聽到了漸漸明亮的佛號和唱念經(jīng)文的聲音

更讓他驚奇的是，他從喇叭花葉片上

摸到了心跳

【香氣

去池塘邊喂鴨子時，順便在樹枝上的籃子里

放了幾把苞谷

鳥兒餓了會自己來的。這時

低飄的白云突然降下來，變成了一群白鷺

小滿田莊的桂花樹下，一夜之間就落滿黃雪

我小心看了，除了鳥兒在上面寫下一串“不”字

沒有其他的痕跡

我收集了些桂花，回去秘制拿手的蜂蜜桂花茶

盤算著丟失了戶籍的人應(yīng)該在路上了，他

內(nèi)心的香氣用完，回來正好續(xù)上

【我終會分散得讓你找不見

暖風(fēng)啄開了我的硬殼

我水霧一樣在田野上散開來

上一刻，我逗留在一聲輕脆的鳥鳴上

再往前，我在河面上打了一個旋，順勢流了下去

這一刻，我倚靠在一片玉蘭花瓣上，誦讀詩文

除進(jìn)入青翠的佘山內(nèi)部時，略略用了些力氣

我?guī)缀跄苓M(jìn)入到大地上的任一物體

我輕易就掌握了分身術(shù)，我熱愛什么

什么就會成為鏡子

終有一天，我會分散得讓你找不見

我與自然同在

想見我時，你可以在任一地方召喚我

不管你是誰，對抗自然，就是與我為敵